我默然等在原地。
斜靠在阎王席位上的娃娃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
“小黑?”白无常轻声唤道。
“……这样真的好吗?”我垂下眼帘。
“小黑是说?”
“阎王大人在包庇我,”我转身面向白无常,“天庭追责的话,她也会有麻烦的。”
我很冷静,一直都很冷静。
对犬腾动手会有什么后果我心里十分清楚。
我并没有抱过侥幸心理,只是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仅此而已。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连朝都不上的萝莉阎王竟会以这种方式把事情挡下来。
“小黑,感到歉意吗?”白无常的眸子分外清亮。
我沉默了一下,开口道:“我不喜欢连累别人。”
白无常正打算说什么,却被我抢在前面继续说道:“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在忏悔。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个很无情的家伙,但我并不打算做出任何改变。以后,我还是会完成任务——以我自己认同的方式,即便是因此受到惩罚也在所不惜。”
侧头看向安静的洋娃娃,我补充道:“阎王大人的庇护,不会让我窃喜,反而会让我束手束脚。”
白无常注视着我的眼睛,我也毫不闪躲地回望着她。
“扑哧~”白无常突然笑了出来。
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怎么了?”
“坦诚的小黑,超乎想象得可爱呢~”白无常脸颊微红,害羞地看向一边。
你这反应的不对吧?
无论是谁听到我说的话,都会认为我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吧!
我皱了皱眉头:“我不是在说笑啊。”
白无常突然跨出一步,凑到我面前。
“……怎么了?”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竟然有一丝紧张。
白无常伸出手,在我头顶轻轻拍了拍:“我也没有说笑呢。小黑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
“但是……”
白无常竖起修长的食指摇了摇:“不要太小看我们的阎王大人哦。”
是说这种程度的事情不会对萝莉阎王造成影响……吗?
“先回去休息吧,我想,小黑也很快就要忙起来了。”白无常飘向阎王殿的大门。
我犹豫了一下,也向大门走去。
从阎王殿出来,延着“黄泉路”往地府深处前进会遇见一个岔道。
向左,是天庭来使们最不愿踏足的血腥场所——十八层地狱,这里到处都是受刑的魂魄,日日夜夜惨嚎不断。
向右,则是投胎的必经之路,路上不仅有三生石、望乡台、忘川河、奈何桥,还有盛开的彼岸花可以观赏。
而如果继续直行,则会到达野鬼村,据说这里以前是孤魂野鬼游荡的危险地方,地府规范后改成了鬼卒和鬼差的员工宿舍。
不出任务的时候,黑白无常便需要担当起管理治安和监察鬼差的职责。
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资源”,我和白无常理所当然地被分配到相反方向居住。
我的居所在十八层地狱中,而白无常则住在奈何桥那边,所以虽然是同事,我和白无常相处的时间也基本只有这么一小段路而已。
这大概就是我只要稍微走神,手总会在莫名其妙地和另一只冰凉纤细的手交握在一起的原因吧?
算了,我习惯了。
岔道和路标就在前方,还是把时间花在正事上的好。
我问白无常道:“这个仙侠世界的修为境界是怎么划分的?”
虽然这一趟任务我没有受伤,但我知道那的确有运气成分在里面。
不谈三昧真火的问题,要是后来犬腾打死不肯合作,我想从七层宝阁中把他的魂魄带出来怕是都要费许多力气,更别提现带着“千魂大军”返回地府了。
诚实地说,这个修仙世界的勾魂难度已经超乎了我的预期。
但是,我更在意的是萝莉阎王的一句话。
新手村。
她告诉我,我完成的仅仅是新手村的试炼而已。
我记得很清楚,犬腾正处于仙道四重境巅峰冲击仙道五重境的重要时刻。
看来我选取的参照物似乎并不标准。
白无常轻松地答道:“其实蛮好记的,一共九个境界,从仙道一重境到仙道九重境,再往上就飞升成仙了哦。”
九个!?
那犬腾在这个仙侠世界岂不是只处于中游水平?
在他之上,还有整整五个境界存在!
按照常理,修士每提升一个境界,实力对前一境界都会形成碾压的姿态。
这么看来,犬腾的任务,还真就只够得上新手村的试炼!
在这个世界当黑无常,当真是地狱模式啊!
……
我是艾翎,在这个世界担任黑无常已经10年又1个月了。
昨天,我顺利地完成了我的第一个勾魂任务,不过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愉悦。
这个世界的勾魂难度远超我的想象,直接推翻了我过去5000年对勾魂的认知。
但最重要的,是犬腾不愿回答我的那个问题。
他为什么会知道,那个时间有鬼差来勾他的魂?
睡不着啊。
我坐起身。
其实魂魄并不会像生灵一样感到疲倦,说是睡觉,其实也不过是闭眼放松而已。
不过很显然,我现在一点也放松不下来。
“啊——!”
“救命啊!”
“求求你们放过我啊!”
外面的惨叫声就没消停过。
毕竟就住在十八层地狱的第九层,房间又是古式的,隔音效果完全不行。
平时的我倒是无所谓,但现在,这些声音却有效地加重了我的烦躁。
我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张宣纸。
我并不擅长毛笔书法,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萝莉阎王却要求我用毛笔书写文书。
这十年闭关,我每天一篇毛笔大字,虽然没什么书法的天赋,但至少不会叫人看了就直呼“真丑”。
而萝莉阎王交给我临摹的字帖里除了常用的字体,还有各种纂体、草书,结合修仙界的情况,我想她的真实用意应该给我打打古体文字的基础,让我不至于在阳间看到文字时像个文盲一样茫然不知所措。
萝莉阎王考虑得其实还蛮多的。
不过,我现在提笔可不是为了写什么书法。
将阴气注入毛笔,笔尖逐渐呈现出深邃的墨黑。
我闭上眼睛,睁开的瞬间,毛笔已经触在宣纸之上。
脑中不断浮现出那日的记忆,水蛇似的记号行云流水般地在我笔下呈现。
不出三分钟,整整一页宣纸就画满了诡异的记号。
我停下笔,端详着眼前的符号。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凌晨3点47分。
虽然魂魄不需要睡觉,但这个点上门……
“我上个月的水表应该已经抄出去了。”
“不是查水表啦,小黑,是我。”门外传来白无常的声音。
老白?
是了,除非有紧急情况,否则敢在这个点来查我房的,除了老白也没有别人了。
我放下笔,走过去打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确实时白无常,她抱歉地对我道:“打扰你休息了吗?”
“没有,我没在睡觉,”我随即问道,“有什么事吗?”
“嗯,其实……”
白无常说着,向旁边轻飘半步,她白色的衣摆后方顿时露出一个橙色的东西来。
看清那东西的一刹那,我的表情……应该称不上柔和。
“黑、黑无常大人好……”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少女红着脸瞥向一边,小声说道,“至于露出这么嫌弃的表情吗?”
我没理会狐耳少女,看向白无常:“什么意思?”
“小黑对这个世界的情况不太熟悉,小狐狸又是仙侠世界土生土长的妖兽,所以阎王大人决定让她辅助你一段时间。”
对了,这次是情况特殊所以老白才会跟着我,从下一次任务开始,我和她就得各做各的事了。
那么……
“没必要。”我毫不犹豫的拒绝道,手已经放在了门背上。
“喂!”惊讶于我的拒绝之干脆,狐耳少女猛地抬起头,捏起小拳头愤怒地抗议。
“小黑?”
“她吞噬过别人的魂魄吧。”
“都说了,人家那是有原因的!”狐耳少女急切地抢答道。
我只是看着白无常。
白无常微微颔首:“嗯,那件事,察查司的邢判官已经确认了,确实不是小狐狸的错,她过去在阳间的一切行为都不违‘天和’。”
也就是说,身世清白吗?
但是……
我不为所动:“既然这样,她现在不更应该被送去孟婆那里喝汤吗?”
“小狐狸毕竟融合了别的魂魄,她的轮回判定会比较复杂,”白无常诚挚地解释道,“不过也正因为她是在那个女孩希望的情况下进行的融合,所以同时拥有了兽修和人修的记忆和知识。地府里应该没有比她更适合做向导的魂魄了。”
顿了顿,白无常朝我莞尔一笑:“况且,小狐狸对想骗你做器灵那件事耿耿于怀,希望能补偿你呢。”
见我皱着眉头,狐耳少女委屈地说:“你就……这么讨厌人家吗?”
“我不喜欢,也不讨厌任何魂魄,既然是阎王大人的意思,你想跟来就跟来吧,”我加上一句,“如果不怕形俱灭的话。”
“哼!人家才不怕呢!”狐耳少女瞬间展露笑颜。
白无常也露出释然的笑容,对狐耳少女道:“那,就拜托你照顾小黑了!”
喂喂,谁会要一只狐狸来照顾啊。
“交给人家吧!”狐耳少女开心地和白无常一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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