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安静了几秒,直到索尔身影消失。
丹尼斯站在人群中，他和马凯鲁面色犹豫看着索尔离开，苦于没有搭话的机会。
当看见索尔出现的那一刻，他们也是同样无比惊讶，曾经被宣告‘死去’的猎人又奇迹出现了！
五年前，索尔和他们一样从玛歌城走出来的猎人，他们几人算得上是同乡故友。
可是现在。
丹尼斯感到索尔已经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渐行渐远，让他们很难追上了。
看了眼周围的人，马凯鲁轻声问道：
“丹尼斯，接下来怎么办，是要跟着一起出城吗？”
“我们不出城，找个时机从这里溜出去，艾米丽还留在家里。”
丹尼斯捏揉额角，听起来很沉闷。
沙盘前。
面色恢复的黑棋者轻轻哼出一声，眼眸低下，看了脚下的单色瓷砖，嘴上发出沧桑倦累的声音。
“黎雅女士，请你去整顿弓手吧，把我们手头上能射箭会射箭的都集结起来，阿伯特院长劳你带伤在坚持一下，前锋位置交给你，其他人我信不过。”
黑棋者声音很沉，眼皮垂下，像是被一番折腾累到不轻。
黎雅冷冷看了一眼，提醒她的要求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阿伯特观察一阵，黑棋者驼着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些什么事，不管怎样，反正这条老毒蛇肠子想不出好事。
阿伯特深吸一口气，让自已打起精神，多留一个心眼：
“洛诺，你现在带着巴尼特他们，去找找我们剩下的人，身上受伤少，还能跑了动的，最少找齐二十个人，我来带队开路。”
忍着被琳妮划开的伤口，阿伯特拔出瞬息双刃，手指慢慢抹去刀刃上的血污。
等到周围的人都各自准备离开后，黑棋者拜拉尔在侍从的搀扶下，膝盖慢慢弯下，干瘦的身子坐到地上，浑浊的瞳内亮起精明。
“卡斯兰，你想知道吗？”望着身边人，黑棋者轻轻开口：
“我为什么会选择你做接班人，把鸦廊首脑的位子给你，而不是给比你更灵活机变的彼奥，或是比你更细致入微的戴莱，还是比你更善懂笼络的斯普林霍，比你更知晓利用自身优势的莉齐？”
假扮侍从的卡斯兰，脸上画着和平日里样貌差距甚大的妆，让人都一眼认不出他是卡斯兰。
若有若无的压力在心头萦绕，话里的那些出现的人名都是卡斯兰同僚，他们各有特长也极具优秀，不过现在他们离开了帝都，被分配到各地的鸦廊分部。
不确定这句话的用意，下一秒，卡斯兰动了动喉咙：
“老师，学生不知道。”
像是没动过脑子，回答非常直白。
鼻子轻哼声音，黑棋者情绪不明。
自鸦廊成立以来，除了‘头狼’韦伯斯特外，历史上他是掌控鸦廊最长的一位，长治鸦廊带来极大威望的同时，也助长瞬息万变的风险，置身于风暴中央。
“陛下已经不信任我，大臣也开始对我排斥偏见，因为这些年我让他们感到害怕了。”
眯起眼睛，黑棋者看着自已的学生。
“对于鸦廊，这不是一件好事，鸦廊是为皇室服务，为陛下奔波，在才是鸦廊最初诞生的意义。”老人温和地道：
“可是我活得太久了，久到手握鸦廊太长时间，让鸦廊的‘性质’发生变化，渐渐同陛下的意志脱落偏轨，虽然其中有一部分是我有意而为，因为这样才能让你们完成我的目标。”
我的目标。
黑棋者伸出手，一遍一遍地，格外认真看着如枯树皮般的手背。
“我的手伸得太长，也触碰到不能触碰的禁忌。”
看着老师的伸手动作，卡斯兰瞳孔缩紧，恍惚间似懂了什么。
“为了延续，鸦廊不能再有一位如毒蛇般阴冷致命，脸上写满了卑鄙阴谋的权谋家，在皇帝的御前会议里担任要职，手握情报大权的‘黑棋者’，我们应该要‘退步’和‘衰败’。”
黑棋者抬起头，给学生露一个空洞诡异的笑容。
“所以，我选择了你，提名你卡斯兰是下任鸦廊首脑。”
他继续沙哑嗓子地道：
“因为你的不够优秀，你的老实本分，你的循规蹈矩让你在那一帮杰出精英显得思维僵硬，笨拙呆滞，最后又让你脱颖而出，进入我的视线内。”
知道心目里尊敬的老师，原来是这样看自已。
卡斯兰脸上多少有点挂不住了。
话锋一转，瞥了眼苦起脸的学生。
黑棋者嘴角一翘，满意地道：
“可是偏偏又有时候，你表现得极为敏感稳重，这种‘稳重’的特性让你躲过考验中的失败，在无数错误选项中，使你选出正确的那一个。”
老人眼神一顿：
“我相信，鸦廊会在你手里平稳渡过我留下的危险期，得以在帝国内存在下去，不被其他新起部门代替。”
卡斯兰的呼吸一滞。
望着面前熟悉的老师，两人的目光对上。
话语紧跟。
“卡斯兰记住，计划是个善变的婊.子,我们不能相信它，即使它看起来再完美动入。”
黑棋者叹了一口气，想起之前的经过，像起和芬里厄面对面的对碰：
“就像今天，我们提前半年收买修缮碎刃宫的工人，让他们地基上动下手脚，碎刃宫的地下被我们安置满那种叫血源，威力不俗，杀伤极大的武器。”
“假如计划正常，我们只待那个叫索尔猎人和被引上钩的芬里厄，看着他们打得两败俱伤，垂危之际——只需简单准时机拉动火引，埋在碎刃宫的地下的血源爆发。”
“那时，这里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会一起去魂见狱河，拥抱死亡，让这座令猎人们骄傲碎刃宫葬于火海，化为虚无，更是让后来者查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卡斯兰脸色一惊。
黑棋者看着面孔惊起的卡斯兰，继续一字一句地道：
“现任鸦廊首脑，拜拉尔子爵，不幸在与芬里厄的抗争中英勇就义，在陛下丧葬时期，而你借着我留下的这份功绩，将在新皇帝面前顺理成章接替我的位子，在新政局格局面前稳住鸦廊的脚根。”
“等到整件事后的收获，我们不仅除掉芬里厄，最危险可怕的对手！还顺带解决那个叫索尔的新威胁，粉碎温德尔留下的后手！灭掉一帮教会里中流砥柱的猎人，还有赫准斯托家的小姑娘，近乎是完美的结束。”
黑棋者目光远长。
旁听的卡斯兰彻底惊住了。
先前他只知道计划中的一小部份，没想到全面涉及铺开竟....如此骇人听闻。
陛下丧葬时期.....
为保鸦廊存活，老师真的冒这大不韪...对陛下出手了!
这一次，卡斯兰毫无保留地、正面承受着老人给他带来的心悸惊魂。
这次鸦廊的计划，绝对不能外漏一个字！
“可惜啊，他在不经意间打乱我的节奏，险些造成功亏一篑。”
回忆着索尔的样子，黑棋者眼角流出一种冷光和深深的忌惮。
只听他目光毒辣，阴沉开口：
“不能留他，他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那不是普通的猎人，反而更像是深渊种，芬里厄如果是头大怪物，他就一头呲着牙的小怪物。”
回忆着索尔的黑色眼睛，地上灯光被拉长的影子。
黑棋者不由想到一句话：
【影似黑翼，目若龙眸】
绝不能留他！
从索尔身上，黑棋者感受都和芬里厄一样危险的气息。
必须除掉。
拐杖用力撑起，黑棋者拜拉尔，在学生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
“但辛亏万幸，我的这条老命又能活一会儿，圣罗塞地下有高效的排污渠系统，刚好能在抢救一下。”
起身的过程中，早就考虑好会出现计划失败的黑棋者，从早就准备好了多份备用方案。
“搬走碎刃宫下面的血源，把它们扔到城区排污渠，打开中央蓄水池的阀门，暴涨的水位冲着这些血源到达西城区，这些都需要时间。”
黑棋者对卡斯兰淡淡地道：
“也多亏这些傻.子愿意陪我，陪我说尽废话，才有足够时间让备用方案起作用。”
黑棋者不由得收紧了呼吸。
耳边继续响着老人，令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既然他那么喜欢西城区，喜欢那里的人，就让他和西城区一起消失好了。”
大厅一侧，觉得今天气运十分不佳诺基皱着眉头，远远看着黑棋者和身边的人说着话，但具体说的内容听不见。
估摸是应对一些出城路上的意外。
果然每次见到家伙，总没好事发生，他简直就是灾星祸害！
偷偷叹出一口气。
诺基回头看向那位群岛公爵的女儿，开口说道：
“爱克希亚小姐，该让你们的人做准备了，我们差不多要跟着拜拉尔子爵他们，一起出发了。”
听到话后，坐在椅子上爱克希亚却纹丝不动，面色凝重直视诺基：
“不，诺基，我们不走。”
听着意外之外的回答。
眉头紧锁，诺基不由反问：
“不走？不走你要去哪里？”
爱克希亚认真盯着诺基，在对面困惑的目光前，出声回答：
“我们哪也不去，留在这里。”
哪也不去？
靠！这娘们是不是被吓傻了？
留在这里不是等死？
连一旁听着的希莱不禁两眼睁大，目光询问投向兄长的诺基。
不等诺基开口，爱克希亚慢慢地扭头，以一种罕见的眼神紧锁向黑棋者的身影，缓缓说出理由：
“到目前为止，你们的那位拜拉尔子爵，他嘴里没有说过一句真话，我不能信任他。”
诺基生生一愣。
目光移动，爱克希亚扭回头，认真看向诺基：
“除此之外，诺基我还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位叫索尔的猎人，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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