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安子——你在哪——苏好——”
当沈小桃的大嗓门在医院走廊响起的时候，黄安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很想把沈小桃拉进房间捂住嘴，但是她瘸，对此无能为力。
她只能等着这个大喇叭一间一间地找到自己这里来。
已经是晚上九点，年初是黄晨杰最忙的时候，和傅言希两个人随意找了个酒店下榻之后明天一早的飞机回滨城。
黄安叙塞着耳机正在用电脑办公，慢慢地也听到了声响。
“安子，是不是沈小桃来了？”
黄安子刚刚不好意思打扰黄安叙，现在见他也听到了，点了点头，“嗯，小桃来了。”
黄安叙终于舍得放下电脑推开门走出去迎接。
“沈小桃，这里。”
黄安叙对着沈小桃招招手，沈小桃马上小跑进房间。
“好好！”
沈小桃扑到黄安子身上来了一个大大地拥抱，黄安子表面上嫌弃，其实用力地抱紧了沈小桃。
她总是这样，每一次都在黄安子需要她的时候出现。
窗棂被冷风肆虐，发出尖叫。
沈小桃一定不会让她受伤。
她用力地抱紧了沈小桃，抱紧了她的守护神。
她安全了。
用力吸了吸鼻子，黄安子又想哭了。
“好好！我好想你！”
“嘘！”
黄安子把食指放在嘴唇上，“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医院禁止喧哗。”
沈小桃抱着黄安子撒娇，“哎呀我找不到你，我着急嘛！”
沈小桃把背包放在一边，仔细看了一圈黄安子，然后做出评价。
“瘦了点，人也晃了点。”
黄安子张了张手臂，“不是说了吗？小感冒而已，不用担心。”
说完之后黄安子又心虚地看了一眼黄安叙，他已经重新塞上耳机工作，好像什么都听不到。
沈小桃注意到了认真工作的黄安叙，也把声音放小。
伸手指了指黄安叙，沈小桃发问，“你哥在工作？”
黄安子眨了眨眼，“嗯，估计在开会听报告，咱们小点声。”
沈小桃看了看西装革履穿戴整齐的黄安叙忍不住赞叹，“哇哦，你哥好禁欲哦。”
黄安子拿出自己的招牌台词，“正好，我缺个嫂子。”
“你别说，”沈小桃发出桀桀怪笑，“我还真想知道你禁欲的哥到了床上什么样。”
黄安子长叹一声，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既然你是我这么好的朋友，我明天就给我哥下点猛药送到你床上。”
黄安叙的脸色微红，其实刚刚在沈小桃来的时候会就已经开完了，现在他的耳机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黄安叙又羞又气地想，自己家的安子那么单纯，她怎么能跟闺蜜聊这种事？
一定是沈小桃把她带坏了！
沈小桃拍拍黄安子的肩膀，“不错不错，不过既然段云峥跑了，我还是站回你和你哥的cp。”
黄安子连连摆手，“你最好别，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亲嫂子。”
段云峥？
黄安叙想了想，总觉得这个名字他在哪里见过。
他想起来了。
段云峥是海城段氏段荣的儿子。
原来是他。
段氏前一阵子不是出事了吗？
虽然新闻没有报道，但是黄氏的消息比那些媒体要灵通得多。
头脑风暴之中，黄安叙瞬间明白了这所有的一切。
无法遵守的诺言，无法前来的见面，甚至无法拨通的电话，还有那个无法相信的借口。
原来黄安子不是被抛弃了，她只是在被人拼尽全力保护着。
他看着坐在床上终于有了发自内心的笑意的小姑娘犹豫了。
只要他现在开口和她解释清楚，她之前受得委屈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他甚至可以看到不久的未来，黄安子在养好身体之后回到锦城，回到段云峥的身边去。
可是他怎么办？
明明没有人比他更爱黄安子了。
察觉到黄安叙直勾勾的目光，黄安子笑着出声询问。
“哥？你怎么了？”
“没事，哥哥刚开完会，你们两个想不想吃什么？我去买。”
黄安子放松地笑笑，“吃汤圆吧，小桃想吃什么？”
“我都行，安叙哥哥随便买。”
走出医院的时候，黄安叙点燃了一支烟。
他极少抽烟，除非心里烦躁。
很快，他安慰自己。
他没有错。
他难道要一辈子都在克制自己对黄安子的爱。
人总得自私一次。
哪怕只给自己一次机会。
段云峥离开锦城的第四十天，段荣沉冤得雪，段家人解除监听和跟踪，一切尘埃落定，他再无后顾之忧。
叶氏推了个旁枝出来挡枪，安赫延有了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污点，曲宋因为诽谤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非黑即白。
段云峥坦然接受这个结果，他似乎真的成长了。
在去接段荣的路上，他已经迫不及待。
拨通那个他思念已久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段云峥紧张起来，是不是小姑娘等了太久生气了？
往前探了探身子，段云峥看了看时间，“王叔，开快一点，一会我还要回锦城。”
王硕满脸笑意，“苏好小姐在等吧？”
段云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估计是我在海城太久了，她生气了，电话也不接。”
王硕的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轻快，“苏好小姐是个好孩子，不会不明白的，这次回去跟她解释清楚就好了。”
段云峥毫不掩饰，“是啊，我太想她了。”
王硕八卦的眼神把段云峥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段云峥自从上了大学之后经常和段荣几十天不见面，但是没有一次像这次这样漫长。
段荣瘦了一些，但是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
他已经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事情，见到段云峥之后段荣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做得好！我的儿子，爸爸为你骄傲，一会回家跟我和白阿姨吃个饭。”
段云峥犹豫着开口，“爸，我跟你回家之后饭就不吃了，苏好还在等我。”
段荣慈祥地笑起来，“明白了，这是去找我儿媳妇了，王硕，开车，咱们回家！”
段云峥在路上催了王硕好几次，段荣也好脾气地没有制止他。
风平浪静之后，段云峥又回到了原来冲动的少年模样。
段云峥把充电器和粉红色的水杯塞进背包，一边往门口跑一边回头喊，“爸！我明天就把苏好带回来，一起吃饭！”
段荣看着自己儿子没出息的样子，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白小曼追出来，“怎么就走了？我给苏好准备了一件小首饰小峥都没拿。”
“年轻人嘛！”段荣搂住白小曼的肩膀，“反正明天就过来了，你到时候亲自给也好。”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段云峥没忍住又给黄安子打了两个电话，依旧显示无人接听。
沈小桃陪着黄安子填写宠物托运的资料表，看着嗡嗡作响的手机于心不忍，“你确定不接？”
黄安子被冗长的表格搞得心烦意乱，“他估计是想起了我这个旧爱，拿到了我给他留的东西，知道我死了，或许觉得我死得蹊跷？特意打个电话确定一下。”
沈小桃眨了眨眼，她总觉得黄安子跟段云峥就这样结束有点可惜。
“你就直接把自己说死，其实如果是段云峥出了意外呢？就真的不再等等了？”
黄安子的记忆穿梭回安黛到她面前耀武扬威的那一天，似乎她现在回想起来眼睛还是会被段云峥胸口的纹身刺痛。
“其实，我早就不该等了，你记不记得肉串死的那一天？”
沈小桃点点头，那天她快被号啕大哭的黄安子吓傻了，“记得，怎么了？”
“那一天段云峥的新欢来找我，还给我看了看他们两个不可描述的照片，其实我早该想明白了，你劝我，我哥劝我，我爸也劝我，但是我脑子就是进了水。”
沈小桃气得牙痒痒，狠狠地咒骂，“狗改不了吃屎！”
黄安子释然地笑笑，“现在我脑子里的水倒光了，梦也做过瘾了，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事？”
“如果今天晚上下飞机之后段云峥还打电话的话，你来接，告诉他我已经去世的事实，小桃，做戏要做全套。”
沈小桃轻轻地抱住轮椅上的黄安子，安慰地拍着她的头。
“好好，以后你会有更好的，你会有最好的。”
黄安子挣脱怀抱自信地甩了甩头发，“当然，老娘是谁，老娘风华绝代。”
电话迟迟没有人接听，段云峥坐立难安，无法专心开车。
看来小狐狸真的生气了，段云峥马上发了两个语音条过去。
“好好，对不起，我这段时间其实是家里出了事，我一会就回去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回去一定给你好好解释。”
“好好，我特别想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求求你了。”
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段云峥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会不会是遭遇危险了？她会不会是病倒了？
想到这里段云峥猛踩油门一路飞驰，到达小院之后车门都来不及关径直跑了下去。
门有被破坏的痕迹，段云峥拿出钥匙快速开门，狭小的屋子里一目了然。
空无一人。
“好好！”
段云峥拿出手机打电话，对面居然显示已经关机。
什么情况下才会关机？
段云峥冷静了一会，忽然想到如果这里出了什么情况隔壁应该会看得到。
慌忙跑去隔壁敲门，刘婶看到段云峥之后愣了一下。
段云峥紧张得口齿不清，“隔壁的...苏好...女孩呢？”
刘婶的眼睛里有了一抹悲伤的神色，前几天黄安叙过来交给她的东西和让她转达的话，让他不忍说出口。
“隔壁的女娃娃被120拉走了，然后前几天女娃儿的家里来人了，说女娃儿高烧太久，送到医院抢救，但是人还是走了。”
走了？
一定不是那个意思！
下意识地以为自己理解错了，段云峥赶紧接着问，“什...什么？她家里人把她带走了？回滨城了吗？”
刘婶心一横，再次重复，“唉，是死喽！在屋头里烧了十几天，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抢救无效，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说没就没了...”
一片死寂。
心脏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段云峥跌坐到了地上。
她说的是死了。
他的好好死了。
在呼啸的北风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一瓣一瓣碎裂的声音。
他哭不出来，甚至有点想吐。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只能干呕。
刘婶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叫过老伴把段云峥搀扶回屋子里。
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刘婶也红着眼眶，“外面太冷了，来屋子里暖和一会吧，小伙子，节哀，姑娘有东西让我拿给你。”
段云峥呆愣地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应。
刘婶进屋取出黄安叙带过来的袋子，里面只有一件大红色的旗袍和一个精致的盒子。
拍了拍脑袋，刘婶把压在日历下面的纸拿出来，“哦对了，还有一张条条儿。”
段云峥颤抖着接过折叠起来的纸，手似乎不听使唤似的，怎么打都打不开。
最后刘婶叹了口气，帮他打开纸条，上面的话轻松而简短。
“哥哥，这辈子没能跟你结婚，镯子还你。”
缓缓地拿起袋子里精致的盒子，段云峥看到镯子之后再也忍不住，落下了一滴眼泪。
刘婶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声音带着哭腔地安慰，“人死不能复生啊——”
后面说了什么，他听不到了。
感官都被悬浮在空中，他的世界一点一点地崩坏塌陷。
她真的离开他了。
在他最艰难的时光里，他的小姑娘也执着地等着他。
她孤独地一个人熬过病痛，最终没熬过去，永远地离开了。
她甚至到死都在遵守跟他的约定，不要打电话，不要发消息。
他真是个混蛋。
早知道是这样，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了，他只要她一切都好。
她当时一定很痛吧？
她最怕疼了。
他本想把自己的小姑娘推得远远的，让她远离争斗和伤害，没想到最后竟然是生离死别。
小院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段云峥脚步飘忽地收拾起小院来，右边的小土包吸引了他的注意。
毫不犹豫的挖开，是腐烂的小羊的尸体。
段云峥匆忙盖上了。
原来她的小羊也去世了。
她当时得有多难过呢？
她最喜欢这只小羊了，小羊刚来的时候，她把小羊抱在膝盖上，笑得那么美好。
段云峥坐在小床上，手指轻轻划过刚被他整理好的被褥。
这张小床曾经承载了两个人很多个相拥而眠的夜晚。
段云峥只当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醒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海城的。
一天之内，他的心境已经判若两人。
段云峥喃喃自语，“是开玩笑吧，是开玩笑吧！”
他的声音逐渐激动，“一定是开玩笑！”
他再次拿出手机拨通电话，这次居然不是关机。
他双眼通红，等待着电话接通。
震动了！通了！
段云峥近乎癫狂，“好好！你在哪！”
“喂，段云峥，我是苏桃。”
沈小桃站在出站口等着去拿行李的黄安叙和黄安子，回想着黄安子交代自己的对话。
段云峥冷静了一点，耐心地发问，“好好呢？”
沈小桃天生不会撒谎，语气磕磕绊绊，“嗯...你别太激动，苏好...她已经去世了。”
因为良心的谴责，沈小桃很难装出悲伤，只能快点结束战斗，“苏好说，留给了你一些东西，放在邻居那里了，你去拿吧，我先挂了。”
段云峥的眼睛里彻底没了光。
他的好好真的死了。
他万念俱灰。
绝望席卷而来，他的头靠在方向盘上，痛哭出声。
他的心随着他的女孩，奔她而去了。
黄安子抱着丑狗出现在沈小桃面前，看她苦大仇深的脸就已经猜到了。
“他打过来了？”
“好好，段云峥听起来好像有点难过...”
黄安子摸着安静的小狗出神，“他本性善良，只是滥情而已，所以当然会为我难过，给他个教训吧，以后无论他再和谁在一起，就别再辜负了。”
沈小桃依旧忧心忡忡，“会不会有点太残忍了？”
黄安子看着沈小桃的眼神逐渐变冷，经历了这场病痛之后，她更加瘦弱苍白。
她故意笑得明媚，“既然如此，他不该来招惹我，我又能是什么好人呢？小桃，你要记住，我差点为他死了。”
沈小桃抓过黄安子的手，“那你不会疼吗？”
黄安子的笑意更大了，“我当然不会疼，可能我与他之间，就是不死不休。”
放下了那点不忍，沈小桃走到黄安子身后推动了轮椅，杨曦已经开车来接了。
小狗趴在黄安子的怀里一动不动，半晌，有一滴潮湿落在它的眼前，它想扑过去捕捉，但是却被黄安子按住。
“丑丑，老实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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