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加快了脚步，但也许是因为太饿太疲倦，没跑几步就被我追上。
“怎…怎么了？”女孩见自己跑不掉了，只好停下来，然后强颜欢笑地问。
“还给我。”我面无表情地摊开手，说实话，我真不想对一个女孩子这么粗暴，但她偷了我的钱，而且面额最高的那枚银币！
“您……您在说什么啊？”女孩的表情都变得不太自然，这家伙，除了手速快点外根本不适合当贼，心里想的几乎全表现在脸上了，骗人也不会。
但是，就是这么拙劣的演技，她居然还敢抵赖！
我额头上青筋暴起，我不发火，别以为我脾气好，也许男生打女生下不去手，但爷现在是女的！早就没有那怜香惜玉之心了！
“别装傻，刚才你从我身上拿的银元，快点！”我气势汹汹地吼道。
“我……我……呜…………呜”
女孩说着说着，忽然哭了起来，我忽然有点不知所措，难道我真的误会她了？
“我真的没钱了才去偷你的钱的，我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我真的是第一次，以后再也不敢了！”女孩一边抽泣，一边老实地掏出了银币。
啊？这就招了？我看着女孩可怜巴巴的样子，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看她眼泪一滴接着一滴从脸上滚落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感觉……就好像自己在欺负她。
不对不对，明明是她偷我的！
我接过钱，然后无奈地看着这个也就十四五岁的女孩。
“胆子这么小，也敢来偷钱了？”我都气乐了，看她这副模样，完全没办法发火。
“嗯，因为发给我的粮食被人抢走了！”她狠狠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我自己都不够呢。
天快黑了，天黑后路就不好走了，所以我没必要继续耽误时间，我接着继续往太阳落下的方向走。
可问题是……她为什么也跟来了？找机会下手吗？
“姐姐你是要去灰坑吗？要是去那里我可以带你去哦！”女孩跟在我后面，试探着问。
“……”我没有回答，一来是我对她仍有防备，二来是因为我根本不会和这个年纪的女孩交流。
或者说，我和什么样的人沟通起来都比较困难，前世我在学校里几乎没有朋友，绝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沉迷在网络中，放弃一切社交，每天独自消磨时光。
先声明，我不是社恐，只是真的不想，也不会与别人交流，仅此而已。
“是真的，我对那里很熟悉的！我来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没进去工厂，全靠那里活下去的！”女孩锲而不舍地说。
没有进工厂？看来我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
“为什么没能进工厂？”我忍不住好奇心，停下来问她。
“哦，是这样的，他们说我笨手笨脚的，什么事都做不好，试用两天就把我赶会来了，嘿嘿。”女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移开目光。
这样啊……我低头看着女孩，确实，除了手速挺快的，她确实给人一种呆呆地感觉。
“姐姐，我叫林汐，今年15岁了，你呢？”她忽然抬起头看我。
“我……”我忽然停了下来，总不能说自己前世的那个男人名字吧？20岁的年龄也和我现在的身体不搭，我思索片刻，“我叫洛绫，今年…嗯……16。”
“洛绫”这个名字，是我从我最喜欢的两位虚拟歌手身上各取一字组成的，以前还用来当过一段时间的网名。
“姐姐你好漂亮啊。”她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就这样，刚刚还打算偷我东西的女孩，现在自然而然地和我一起，边走边尬聊。
我向远处望去，左边的建筑是那种东方风的哥特塔楼，而前方则是一片荒芜，无树无花，只有泛黄的杂草，秋风吹枯草，潇潇沁心寒，而落日的火红明明是代表着温暖的颜色，却驱不走爬满全身的鸡皮疙瘩。
这天儿也太冷了吧！我抱紧双臂，瑟瑟发抖。
“洛绫姐姐，怎么了吗？”
“你你你不冷冷吗？”又是一阵凉风，我冻得牙齿打颤，哆哆嗦嗦说不清话。
“还好啦，早就习惯了。”她若无其事地说。
“不行……太冷了，我今天不去那个什么灰坑了，明天再说吧。”实在冷，我恨不得赶紧回到我刚分到的小窝里，用火盆取暖，然后烧点热水喝。
这之前得想办法弄点吃的，可是那些米我够呛能吃的下去。
“对了，那个……是叫林汐吧，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吃的的？要最便宜的。”我问，手头正好有点钱，先把铁钱和铜钱用了再说。
“我知道！在回去的路上有卖烧饼的！”
————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摇曳，将杂乱小巷渲染得更加阴森可怖。
我和女孩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我们的怀里都抱着一块脸盆大小的大饼，只不过女孩的那块有一个月牙形的缺口。
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给女孩也买的，但就在我付钱时，女孩趁我不注意，抓起一块饼就咬，没办法，在老板的眼神中，我无奈地付了双份的钱。
饼的价格很便宜，一枚铁钱一块，而且份量很足，缺点就是做工太粗糙了，硬的硌牙，还特别难吃，不过只要不是粥那种糊状的食物，对于我来说倒是无所谓，现在的情况挑不了这么多了。
我们住的地方距离不远，在回去的路上，我们说了不少话。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女孩说，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声，据她所说，她家原本在离这座城市不远的郊区，毁于四个月前的一次“侵蚀”，她的父母在逃难的不幸失踪，她一个人逃到了海宁城，工厂前几次招工时，都没能达到最低标准，所以她现在还独自住在临时搭建的难民营，本来也能靠救济粮和捡垃圾勉强可以活下去，但就在今天，她的救济粮却被人强硬地抢走了，没办法，她才挺而走险偷我的钱。
“所以，你真的不是惯犯？我觉得你挺熟练。”
“不不不，我真的是第一次！”女孩连忙说，她似乎特别担心会在我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周围好黑……若隐若现的灯光没有起到多大的照明作用，看得见，却看不清的陌生环境反而激起了我心里的恐惧，我忽然庆幸有林汐陪在我的身边，不然就凭我，根本不敢独自走在这种地方。
“等一下……”林汐忽然压低了声音，伸出手拦住了我。
“怎么了？”我不解地问，不过看到她摆出“嘘……”的手势，我也立马闭上了嘴。
“别从这条路走，咱们从旁边绕过去。”她低声说，然后把饼叼在嘴里，蹑手蹑脚闪近了一旁的小路。
“你是刚来不清楚，咱们这有一伙坏人，白天有卫兵巡逻，他们不敢出来，但晚上就开始嚣张了，拦住路要保护费，不然就打人。”林汐见我满脸疑惑，于是小声在我耳边解释。
“不能在卫兵那里告他们吗？”
“洛绫姐姐，你太……怎么说你呢？这里可不比城里的其他地方，卫兵们巡逻也就是做做样子，要是直接碰上了还有可能管管，但他们可没功夫理会咱们告的状，如果告了他们，那伙人晚上就来报复，更得不偿失，所以我们一般都绕着他们走。”她一本正经地说，配合她那张还留有些许稚嫩的小脸，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那……他们不会也把这条路堵上吧？”我小心翼翼地走着，被林汐这么一说，我也不想遇到那种家伙。
忽然，我觉得这条小路有些眼熟，我们回去的路就是我之前走的那条，但这条小路却让我尤为印象深刻……等等！这不是之前我看到的，堆着尸体的胡同吗？！
“林汐！等一下！这条路我记得，路的尽头全是……”
“是啊，这条路就是用来丢尸体的。”她平静地说，“所以才安全啊，那伙人可不会轻易来到这种地方。”
这……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刚认识林汐还不到一个小时，更何况之前她还打算偷我的东西，不如说她主动接近我这一点本来就很不对劲。说实话，我心里就根本没有信任过她。
难道说，她要讲我带到没人的地方，然后趁机抢劫？还是她自己就是她口中“那伙人”中的一员？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没办法，见机行事吧，一有问题就赶快逃跑，如果她真的不怀好想，那么既然我已经跟着进来，那她就一定有防止我逃跑的办法。
“啊？不用害怕的。”女孩笑着凑过来，“我一开始也怕死人，但时间长了自然就习惯了，你想啊，他们都死了，总没有那些活着的坏人可怕吧？”
是啊，活人可远比死人可怕多了，那么林汐，你是不是那种会让我害怕的“活人”呢？
“嗯……”我轻声回应，没有多说，此时我的双眼正在紧紧注视着越来越暗的小巷，没有拿饼的手也在背后握成了拳头。
前面有一个拐角，根据我的记忆，之前我出于好奇，往里面瞟了一眼，就看到了密密麻麻堆在那里腐烂发臭的死尸，而现在，拐角处竟闪着幽幽的绿光。
咕咚……
我咽了口口水，这怎么回事啊？一堆尸体就够瘆人了，还冒绿光是几个意思？
“跟着我走，别惊动它们。”女孩小声说。
我也没有其他办法，到了这种地方本身就已经是手脚发凉，冷汗直冒，只好按照林汐的话，硬着头皮走下去。
过了拐角，我看到的是更加挑战我生理极限的场面——一具具尸体和垃圾随意堆在路的两边，散发着可怕的臭味，这些尸体有些仅仅长出了些许尸斑，而有些已经腐烂，墙上、尸体上还盖着一层紫色的粘液状物质，有的部分像心脏般跳动，场景过于猎奇，我差点没吐出来。
最可怕的是，这些尸体无一例外，全都爬满了手指粗细的蛆虫，它们带着绿色的荧光，在尸体的表面、皮肤下、眼窝里和粘液中缓缓蠕动，一群绿色的大苍蝇也围着尸体乱飞。
“别怕，只要不出声，这些鬼蝇就发现不了我们。”女孩提醒道。
鬼蝇，听到这个词的时候，我完全懵了，理解不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只是本能觉得它们很危险。
我后来才了解到，这是一种在腐化后发生变异的苍蝇，白天寄生在尸体或者将死之人的身体里，晚上出来觅食，它们会将卵产在人和其他动物身上，没错，不论死活，而宿主就会成为培养它们后代的温床。
这种虫子经过了多次变异，在自然选择后基因已经变得稳定，甚至可以算是一种小型的魔物了，不过它们的视力很差，除了听觉外也没有其他感知方式，所以只要不发出太大声音，就并不是特别危险。
而且这种虫子有一点好处，它们的排泄物有类似抗生素的作用，对各种细菌、真菌有极强的杀伤力，这也是为什么这里有如此多的腐尸，却没有爆发大规模瘟疫的原因，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那些和他们共生关系的紫色黏菌。
黏菌可以将尸体中鬼蝇难以消化的部分分解为更容易吸收的物质，还能引导鬼蝇找到尸体；鬼蝇的排泄物给黏菌提供一些它们自身无法合成的元素以及适合生存的弱酸性环境。
我们蹑手蹑脚地通过了那一片遍地腐尸的不祥之地，还好我们的动作足够轻，没有引起那些可怕虫子的注意。
“呼……吓死我了！”我丢人地瘫倒在地，也不管林汐是否心怀不轨了，刚才的经历险些没把我送走，我发誓，我这辈子也不会再靠近这里半步！
“这里就没事了，可把那些家伙绕过去了。”林汐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哪怕是她，走刚才这种地方也未免心惊胆战。
“你胆子不小嘛，我第一次走这条路时，被吓得几乎不敢动，那个时候尸体还没现在多呢。”她继续说道。
听她的意思……难道说，刚才真的是我想多了？这个女孩对我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吗？我有些诧异。
“尸体没有现在多？难道这么多尸体就没人管吗？”我不再去揣测林汐的想法，可心里却升起一丝愧疚。
“有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身穿黑袍的人过来把尸体带走，同时清理掉那些鬼蝇，嗯……他们应该快来了，不是今天午夜就是明晚。”
“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但尸体能有这种数量，积累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吧。
离我住的地方不远了，这里已经和抛尸处有一定距离，生活的痕迹变得明显，就在前面不远处，我似乎听到那里还有醉汉们口齿不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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