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嗯,行吧。”我忍着笑意放下茶杯,这时我们点的一笼小笼包和一碗粥都上齐了,我便不再多言。
“稍微等我一下吧,很快的。”我试了试这碗粥的温度,发现不烫,很快就能喝完。
“好,老师你也别着急,我就在这等着,不急这点时间。”她扬扬手机笑着说,便埋头专注于自己的世界。
这丫头,如此细心地处处为他人着想,活着不累吗。我不禁忖道。
恐怕对她来说,这种品德已经不知不觉的深入骨髓了,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这才发现她是这样耀眼。
这家店很小,小得容不下她默默弥散的光芒,这家店很大,大得显得她的光芒是这样脆弱。这家店很黯淡,黯淡得让她黑白素服都显得无比鲜艳,这家店很鲜艳,鲜艳得让她的一言一行都像是一张久远过去人的黑白照片一样黯淡。我深刻理解到她已经是这个世界的“濒危物种”,但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人在我的世界里出没得越来越少,以前的我有母亲,有老师,有银杏树下的那个女孩和很多人。但现在的我对他们这种惊鸿一瞥感觉已经是相当的久违了。不知不觉间,尘封的情感又被触动,竟生出无边的感慨来。
老师,弦策琴马英姿在,抑扬鸣和引客来,昙花一现惊鸿遇,只见昔人不见君。
“老师?你在说什么?是在和我说话吗?”恍惚之间,我猛地听见她惊异的话语,这才意识到我已经魔怔似的拎着筷子楞坐在这里好久了,周围的看客也指指点点似的关注着这里的动静,尽管我想他们大概是被彭滢的倩影给吸引了才会这副模样,但是这些家伙尤其是对面桌子上的那帮子男生不仅看猴似的傲慢地瞥着我,还一副八婆模样嘀嘀咕咕说我是不是傻叉了带着一副洋洋得意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啊,没什么。”我简答道,耸耸肩无所谓地从一旁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手上不慎粘上的米汤,对于这种视线我已经习惯了,不去理会就好。
“啊?可是我明明听到了你在念叨什么......很有韵律感的诗?好像是在说琴的事......啊,没什么,老师,只是有点在意......。”
“有感而发而已,我说的是我的老师经常念叨的东西......没什么大不了。”我不置可否地撇撇嘴,端起碗喝净了碗里最后一点残余的粥。
“您的老师?那就是我的师祖了?真的啊!他是谁啊?老师你这么念叨他,他肯定也是个很好的老师吧!”她顿时两眼放光,颇为期待地抬起了头。
“嗯,他是个英国的中国通,很热爱我们的文化,中文也是一级棒......。”我不想说太多,仅是含糊其辞的搪塞了她。
“外国老师啊......原来如此,他肯定很古板严肃吧,看你一副正襟尊敬的样子。”她忍俊不禁地看着我,脸上溢满了敢笑不敢言的神采。
“呵!你倒是猜得真准,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我很是自然的打了个哈哈,悄然转移了话题。
“我看你特意选在洄沚公园让我指点你,是这里你经常来吗?”
“对啊,我周末经常来这里练习,因为环境好嘛,就是那个......水榭廊台人也少,很清静。老师说啊:‘好的环境不仅使人身心愉悦,还会默默地为你的指法助力。’我想寻求更高的造诣,当然就要去那些更......额,清幽的地方。”她腼腆地挠了挠后脑勺。
“是吗?我不否认好的环境会给予你更多心理安慰和心情愉快,但是你有试过在高压环境下练琴吗?”我起身挥了挥手,示意服务员可以来结账了。
她愣愣的看着我,两瓣眉毛跳的老高,像是被林中枪声惊起的飞鸟。
“啊,服务员姐姐,我来付!”她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扶着背在身上的琴盒站了起来,两双成精白萝卜似的纤纤玉手快速地滑动着手机,对着桌上的二维码扫了一下。
旁桌的那几个男生都惊呆了,刚才还讨论得热闹非凡现在倒像是被农夫掐提着颌颈的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不仅是他们,那个服务员小姐姐照样极其鄙视的瞥了我一眼,但她稍稍注意了我的神色,就默然着不说话了,看得我暗自直摇头。果然,曾经就是曾经,到底是不乐意回来了。
“付完了,老师,我们走吧。”她付完了账,若有所思道,我点头应允,和她走出店门。
“想到什么了吗?”我笑着说。她正发呆,一听我这样说,立刻猛点了几下头,满面惊异地开口了。
“老师!我真的没想到原来我的练习方式是有问题的!一直以来我都是在一种最理想的环境下练习,在家里有练琴室,在这里有水榭廊台这种安静舒适的地方,但是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并不是所有地方都能这么完美,或者说,都这么让我感到舒适。一但进入了其他种类不适合的环境,我的水平就会有波动了是吗!”
“正解!你的悟性相当之高!”我毫不掩饰我的赞美之词,该夸的就该夸,可不能让人寒心。
“你也注意到了,我之前就了解过,你说自己平日在班上之所以戴上委员长这样的称号,是因为有老师教予你了成为班干部的必备品质,而这种状态只是临时的,你并没有从根本上获得这种气势,换句话说,你并没有从根本上觉得自己就是这么自信,这么具有说一不二的领导力,也就是受了家庭原因的一种羞怯,这就是你无论如何也要选用在一个人少安静的地方练琴的原因。因此也许你在一个人少,或是在场人都是熟人的情况下可以发挥的很好,但是一旦到了人多或是重大场合之下,你的委员长气势就会被打破,像一个漏气的气球一样萎缩成那个羞怯的你,导致发挥不稳,出现错误......,抱歉,我不太喜欢这种说教别人的说话方式,但是为了表达得明确直白,希望你不要介意......。”我微笑着说,有些不适地耸耸肩。
“唉!这是什么话!老师,要是你这种说话方式都是说教,那你们班的张老师又算什么啊?颐指气使?”她腆着脸锤了一下我的肩膀,我俩都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那是,我要是说上几句姓张的经典语录,非得用指甲活生生在水泥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我们回到公园,只不过这次要来真的了。
“我们直接去中央池畔。”我伸手一指眼前的鹅卵石小路,示意我们向这个方向走。她闻言小脸一红一慌,踏着小皮鞋上前一步双臂一伸,嗫嚅着,乞盼的对视着我,一把给我拦住了。
“别啊,老师!中央池畔人太多了啊!我......我......我不敢练......。”
“......。”我撇撇嘴无言地注视着她。
“呜~,别啊,好歹循序渐进啊,就去个人稍微多一点点的地方......就行了嘛。别一下子......就为难我啊......。”她看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就极不情愿地放宽了自己退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吧唧着嘴说。
“你放心吧,我要是丢脸了,我陪你一起丢脸。”我特意铁着脸说,面容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要是这点心里素质都没有的话,练得再好都会失误,还不如趁早放弃。
“啊~......这......别啊!”她哭丧着脸,嘟起粉唇不忿道,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闪啊闪,泛着泪花,真是摄人心魄。不过这玩意儿我说过了,对我没用。
“没得商量,彭滢,别忘了你的承诺和目标。”我淡淡道,只不过加上了一点威势。
“唔......好吧......你赢了,老师你真的赢了,别生气啊。”说是这么说,她赶忙收起了这幅楚楚可怜的表情嗔道,双手抱胸脸蛋撇向一旁,气鼓鼓的不看我了。
“......这才像样,那就走吧。”我转颜抚掌一笑,背起左手右手一划,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她又是一撇头,故作不欢离去。
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夏雨涵?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女生都有这属性?
“看路啊,看路!”我忍着笑意跟在他身后,很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她。
“这路有什么要......啊!”言出法随,她正踩在一块众多小石头中凹凸不平的大石头上,又不看路,这不活该要摔一跤嘛。
“老师......你......。”她绯红着脸看着我扶在她肩上的手,说不出话来。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她险些摔倒让我倒出了一把冷汗,我无奈地把她扶正,拿捏着怪腔做作地告诫她说,要是让她摔上一跤,这按摩脚底的鹅卵石路可是会碾得她连一句“酸爽”都来不及喊。
“嗯......。”她用微若蚊鸣的声音挤出一个字来。
中央池,是洄沚公园的主湖,在这个主打湖景的公园里算是众多副池中的巨无霸了,其间中央池畔更是主湖里最大的游人广场,这里碧波荡漾,垂柳如云,郁郁葱葱,林荫片片,的确是浅流市最好的休闲广场,不仅包含了观景设施,更是兼具了儿童乐园,休闲茶座,烧烤小吃,乐队演奏,喷泉观景和......大妈广场舞等一系列功能,但最主要的,这里的绿化设施才是它不同于其他广场的最大特点。毕竟树多得能在仲夏都将整个广场遮蔽得几乎没几片阳光空地才是最恐怖的。
我们一前一后很快就到了中央池畔,不出所料,这里游人如织,绿荫蔽日,真当是大爷大妈的绝好去处。
我们的出现明显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毕竟她的光芒不是盖的,就像黑夜里的一盏灯,总是招惹蚊虫。
身后的彭滢再能装作不在意也难堪这么多视线的欣赏,只能三步变两步,埋着头,紧握着我左臂的红黑格子衬衣袖口,老老实实地跟在我的身后,生怕我跑了似的。我回头看见她像一个犯错的孩子,手指关节,指甲都阵阵泛白,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翻动左手轻轻拿捏掉了她被我牵着的生命袖。在触碰到她如若葱根的手指时,我们都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我感觉脸上发烫,大概是沸腾了,但得幸我控制得很好,没有太大的反应,而她不同,在我摆开她的手的那一瞬间,就在那一刹那,她明显被动摇了,我可以肯定她心里一定充斥着被松手的恐惧。就像一个蹦极的户外运动者发现他绑在腰的那根绳子没有给予他任何的牵引力一般,是一种类似于发现母亲不在自己身边的孩童的恐惧,只不过要轻得多,并且只来源于友情罢了。
“老师,对不起,我牵着袖子碍着你了吧。”她还是埋着头,勉强排挤着周围视线的不恭敬。
“这也是考验之一,彭滢,你受得了家人的目光,受得了熟悉的同学的目光,那你凭什么不能再进一步?”我淡淡道,尤其加重了两分威势,这是立竿见影的效果。
“我没有啦,只是......只是有点不习惯有这么多人。”她勉强笑笑,但脸上微微的苍白是盖不住的。
“有人注意你是好事啊!为什么要回避?”我停下脚步,转身认真地说道。
“我不知道......,我瞧看见他们在看我就会胡思乱想,停也停不住。真的很难......。”她捂着脸揉揉,应该是在强迫自己脸放松上僵硬的肌肉。
“好吧,我们来说点别的。”我领着她向一边的花坛走去,随手扯了几张附近没人用的广告纸垫在边沿上让她坐下,本来我是想站着的,想了想怕她感到压力还是拍了拍灰自己随便坐了。
“你高一开学来到班上,你的第一节课是怎样度过的?”我一边说着,一边嫌恶地拍打着擦着粘在手上的灰,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屁孩在花坛上乱踩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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