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二十一，他十八。
那年，也就是现在。
陈寅庭的回忆到此断了一截，他有些难眠。他翻了个身细细观量着躺在自己身边的相容华，一时间怅然若失。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恨相容华，所以每当他面对相容华时他永远都是怀着无比错综复杂的心绪。一半是爱一半恨，这中间还夹杂着稍许的埋怨和不满。
说来说去，到底还是恨占了更大部分。
自从十五岁那年到开始被软禁到现在，他不是没逃跑过，只是逃跑后的下场都有些惨烈。当然，惨烈的不是他，而是那些无意间帮助过他的人。
比如拉他走的出租车司机，比如小卖店里卖给他水的店员，又或是比如顺手帮他捡起掉在地上东西的快递员。有很多陈寅庭压根没什么印象的人，也全都因为和陈寅庭有意无意接触过而因此遭受了巨大的伤害。
非死即伤、破坏气运、用鬼害人等等，相容华的手段远比陈寅庭想的更加骇人。
但现在的相容华已经比以前好太多，曾经陈寅庭的活动范围只有他自己的房间。但自从上次自己试图以伤害自己为界限逃跑后，相容华对自己的管制就松了许多。
总归不是坏事，但陈寅庭却不想逃跑了。
他正在以一种病态的思想逐渐沉沦逐渐去爱上相容华，可他大概是忘了，在几年前明明他爱的还是女性。
其实他根本说不清什么是爱，他只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经被相容华毁了，那么相容华就该为自己负责。但是这一切又是相容华造成自己注定的悲惨，所以他在怨也在恨。
矛盾的情绪在他身体里酝酿，常常令他身心俱疲。
他倒是情愿自己死在十一岁那年，反正之后活着的日子也是生不如死，还不如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托生。现在他每天一闭上眼，眼前轮番滚过的就是因为自己而惨死的人，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连觉也睡不好，他总是做些自己在地狱里被审判的场面以及那些因自己死去的人一个个全要找自己复仇，全都耷拉着个死人脸要自己杀人偿命。
他每天，都痛不欲生。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十八岁是掌声是鲜花是梦想是青春，而自己的十八岁是无穷无尽的折磨宛若身处人间炼狱。
突然，身边的相容华发出声呢喃，瞬间便打断了陈寅庭再度深陷的痛苦。
陈寅庭抬起手，轻轻落在了相容华的脸上。那眉那眼在他记忆中早能完整清晰刻画，如果不是相容华像个恶魔，没准他真的发自内心从爱情的角度去审视相容华。
如果自己亲手杀了相容华，这一切的痛苦根源是不是就可以结束了。取出了一直放在枕下的刀，颤颤巍巍抵在了相容华的颈间。
闭上眼试图狠下心划破那娇嫩的皮肤，他看不见的是自己那一直在颤抖的手早已经弄醒了相容华。
末了，刀子骤然掉在床上。
陈寅庭泪流满面转过身，拿过放在床头柜上安神助眠的药往嘴里送了几粒。他的肩膀也在剧烈颤抖，似乎是正在经历什么莫大的煎熬。
相容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根本舍不得放陈寅庭走，所以这样两难的局面他压根就没有任何办法去解决。之前也试过带陈寅庭去释怀过去拥抱未来，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那些阴暗的场面早都深深埋在陈寅庭的心脏里，根本无法和解。
这一夜，谁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大清早，陈寅庭就起来了。
他自己心里明白，只要手上不停做事情不停止去忙，自己就会暂时放下种种介怀种种梦魇。毕竟忙起来，就不会再有心情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烂裤裆事了。
原本他的生活还算富裕，也能叫的上一声小陈公子哥儿。但此时此刻的他正洗着抹布擦着厨房，擦着擦着，泪水再次猝不及防到访。可他就像没有感受一样，仍在木木地擦着。
蓦地，他跌入个温暖的怀抱。
带着晨醒的旖旎，相容华轻轻杵在了陈寅庭那霎时便僵硬的身子上。他像一只有几分傲然但又求rua的小猫，蹭了蹭陈寅庭的后背后哑着声腔说道：“寅哥，早上吃什么。”
陈寅庭微抽了抽鼻子，五脏六腑也跟这个不受控制似的连着抽了好几下。过了片刻，总算将那七零八碎的情绪全都整理好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吃你，给做吗。”
“滚。”
相容华也不在意，他的手轻握住陈寅庭那沾着水的小爪子，温柔地哄着陈寅庭：“乖乖，给大爷我乐一个。”
“滚啊你。”
“小妞你怎么这么凶？信不信爷笑给你看？”
说着，相容华的身子就尽力往前凑着半侧过身露出了个无比纯粹的笑容。他还美滋滋地期待着陈寅庭也跟着情不自禁笑起来，就像偶像剧里演的一样。
“傻逼，大鼻嘎嘎能不能抠了。”
“操.你妈。”
本来挺美好的氛围，整的一下又从偶像剧回到解放时候朴华无实的时代。
但很难得，陈寅庭笑了。
相容华坐在了餐桌前，趴在冰凉的桌沿边近乎痴迷地望着厨房里忙活着早饭的男人。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失去陈寅庭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陈寅庭就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以及心灵寄托。
也许这不是爱，但说起来麻烦相容华干脆统称为爱。
他仍记着十几岁的少年满眼韶光，不顾着世俗偏见亲友责难也要与自己亲近的样子。原本是无心插柳，但谁承想柳却成了荫。
或许，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命吧。
换句话来说，他们的缘分就该如此。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被端了上来，暂时拉回相容华的愈走愈远的思绪。他微挑着眉，看着面前吃了好几年的老配方，嘴角难控地上扬个恰到的弧度。
“喏，少辣多醋，蛋在碗底下，等我一会儿给你煮碗大酱汤。对了，昨晚土豆丝还剩了点，我先给你热一下你凑合着吃。”
“知道啦，我的主厨大人。”
他们，本该如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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