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姆桑德,位于伽兰克希亚大陆的南端,是一片荒芜的岩石地带,而且东南西三面,均耸立着巨大的山脉,它们连在一起,就像一轮倒挂的新月,将这片土地拥抱于巍峨的群山之中,只有北面的出口,连接着帝国的边境。
这片土地从萨基塔利亚斯家族统治时起,就绝少有人光顾。再到后来的新政权——神圣迪恩特统治的千年,都鲜有人类涉足,因为这片土地,是魔族的领土,也是很多被视为异端和其他各种无法融入各个政体、族群之人的流放之地。
长途跋涉了一个星期后,伊甸终于来到了这片荒地,也就是他的故乡。
长期以来,为了抵御外族的入侵,杰姆桑德荒漠就绝少有设关卡和哨口,以防敌人靠这些识别魔族聚集地的位置,而出入这片荒漠的任何一个魔族,都要靠绝佳的记忆力来记住一些仅有魔族自己才知道的特殊标记,以防在这种气候变幻无常、又没有高地可以观察地形的荒漠中迷失方向。
当马蹄在距离一座狭窄的山谷前几公里处停下的时候,便已经到了目的地。经过这片峡谷,就是位于杰姆桑德、亦是大陆最南端山脉的城市——水晶之都。
伊甸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抚摸着马脖子,四顾张望着。
不一会,另一匹马就出现在了他左侧的视野中,迎着飞卷的砂石向他奔来。伊甸一见,也将拉过缰绳,向对面的骑马人走去。
当双方距离不足百步的时候,伊甸认出了这个迎接他的人,是他的老师,帕拉多克斯,亦是他唯为数不多信任的外家之人。
当两骑交汇的时候,双方都停下了脚步,帕拉多克斯将马头转了过去,道:“陛下等你很久了,走吧。”
伊甸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稍微蹬了下马退,策马前进。
他们走的,是一条位于峡谷十多里外的一条秘密地道,可以直接通往水晶之都的王宫,伊甸这次出行是绝对的内部秘密,就连王宫的侍从和大部分官臣、贵族都全无所闻,因此不能从城外的大门直接进入城内,以免引起人们的猜忌和流言。
青砖构成的密道内,帕拉多克斯问出了他的疑惑:“你这几天究竟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伊甸没什么好气的回答。
帕拉多克斯哼了一声:“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耍小性子。”
见伊甸那张石雕般一动不动的脸,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的脾气,我可能比你父亲更了解。你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我当时才没有问你突然要回杰鲁贝洛斯森林的理由,放任你去。”
伊甸眉宇微微一颤,盯着他问:“你告诉父王了?”
“你说呢?”帕拉多克斯也回过头看着他,右边的嘴角微扬。
“呵呵……”伊甸笑了笑,没有说话。
在短暂的沉默后,伊甸又道:“等面见完父王和那个小鬼后,我要再回一趟帝国,明天就动身。”
“再回一趟?”帕拉多克斯眉头微锁:“你才刚回这里,陛下不可能会马上给你派新的任务,何况……”
伊甸懒得听那一堆陈词滥调,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和父王无关,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所以此行我不想带太多人,只能拜托你和我一起去。”
“这……”
“你不愿意?”
帕拉多克斯砸了咂嘴:“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会自己去的不是吗?所以我也只能当你的跟屁虫。”
伊甸微微低下头,致意道:“谢谢你。”
这个举动让帕拉多克斯有点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因为失去心爱之人的打击,让他连性格都变了吗?但他也没有再多问。十年的师徒交际,让他们彼此都达成了共识——在某些事情上点到即止,不要深究,这样对双方都更好。
通过密道后,二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空间,二人下了马,早已在入口两边的侍从走了过来,恭敬的低头致意,从他们手里接过缰绳,将马牵走安置。
水晶之都,顾名思义,这座山中的城市出产数量非常巨大而且品质上佳的水晶及其他矿石,当年被人类击溃而流亡到这里的魔族在这个荒地落脚,却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山脉中巨大的矿藏,靠着丰富的矿物资源,让魔族不至于在这片荒地中的生存过于穷苦。
当他们走到王宫前厅的时候,几个矮人的工匠正拿着行装,准备走人,大摇大摆的姿势是他们天生的习惯,伊甸也早已习以为常,但此刻的他心情复杂,非常看不惯这些山老鼠的样子,又不能在王宫发怒,只能别过脸不去看他们。
说到矿石的开采和提纯、雕琢,没有任何种族可以与矮人相提并论。而水晶、宝石更是矮人的至爱,因此,水晶之都有着非常多的矮人工匠,占据了这座城市总人口的十分之一。而事实上,几乎所有种族都与矮人有着密切的往来,这个种族为了赚钱,全然不顾什么种族、信仰之分,因为人类需要他们制造的工具和武器,精灵也喜欢他们鬼斧神工的各种艺术创作,魔族同样需要他们来开采矿脉、建造各种地下建筑。
其他种族都不理解为什么老巢在山洞中的矮人为何对金钱和财富有着这种几乎超越了信仰的痴迷,但每当有人问起类似的话时,所有矮人都会吹胡子瞪眼,用着他们自己的语叫骂,也因此,其他种族也就不会自讨没趣,去问他们那些古怪习俗的由来。
来到王宫大厅,几个侍女们正在摘除悬挂于大厅墙壁上的装饰,那原本是伊甸此次任务回来后,为了他和欧蕾的婚礼所准备的装饰彩礼,而现在,这些东西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当侍女们看到伊甸一脸肃杀的走进来时,都惊得愣在了那里,四肢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你们下去吧。”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大厅的正前方传来。在那里一个最大的大理石石座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向后挥了挥手。
那些侍女一听,才从惊吓中回过神,脚步慌张地从石座两边的门中走出了大厅。偌大的青砖空间里,只剩下三人。阴沉的气氛回荡在宫殿中,声音静悄悄的,连一只小飞虫扑动翅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伊甸和帕拉多克斯走了过去,厚实的皮靴在这个寂静的地方发出清脆的回声。
当走到那个男人二十步距离的时候,两人都将风衣的后摆往后一扬,单膝跪下。
“父王,我回来了……”伊甸首先开口,喊出了对男人的称呼。
这个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和伊甸一样的白发梳理成了简练的寸头,偏向古铜的肤色和脸上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但红色的眼眸中,却是精光灼灼,带着一种掠食动物的味道。他就是伊甸的父亲,魔族的现任领袖——巴泽尔·佐德·克劳德。
他将头从拳头上移开,摆正了坐姿,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已经听说了,失败了是吗。”
“请父王降罪。”
“罢了,从一开始我就没对这件事抱过多大期望,你能活着回来就好。”他说着,轻轻咳了一下,说道:“这么多天奔波,你也累了,先去休息一个月吧,别忘了看看伊琪露诺,我快被她烦死了……”
“多谢父王。”他站了起来,帕拉多克斯也紧随其后。
两人向着巴泽尔俯身致意后,离开了大厅。
在外面的走廊中,帕拉多克斯道:“真奇怪,这次陛下居然没有责罚你……”他已经不止一次目睹伊甸因为让巴泽尔生气而遭到体罚的场景,本来以为这次又会上演往常的惨剧,现在却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
“大概是因为欧蕾吧。”伊甸冷冷的回答。
“是因为不想让你太伤心?”
伊甸不屑的一笑:“呵呵,这老头才没那么好心,他原本就反对我和欧蕾的婚事,这次欧蕾为了保护我而死,他心情一定很不错吧……”
帕拉多克斯听了,摇了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我先去准备明天的行李,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好的。”
“那我先行告退。”他停下了脚步,行了一个告别礼后,转身离去,消失在了长廊中。
和帕拉多克斯分开后,伊甸便走到了王宫的最高处。
王宫的最高处有几个巨大的通风口,可以容纳一人通过,但因为离地至少两百尺有余,又没有楼梯,从外部无法进入,而从内部到这里却畅通无阻。
水晶之都作为一座地下城市,为了流通空气,这样的通风口在这个宽阔的地底空间还有很多,幼年时的伊甸便很喜欢在这个地方俯视着水晶之都的城区,这样可以提醒自己作为王子必须保护自己臣民和领土的责任;亦可以在这个寂静的地方,迎面接受清风的吹拂,享受一下片刻的安宁,回避各种繁杂琐事的滋扰。
此刻的他,坐在了通风口的边沿,望着这座城市成群的灯火。
“伊甸……”轻灵的声音传入耳畔,让他马上认出了来者,毕竟知道他喜欢来这里的人只有两个,而现在,仅剩一人……
他回过头,努力挤出一点笑容:“你来了,伊琪露诺……”
来者是一个和伊甸差不多年纪的少女,有着和伊甸相仿、但轮廓更柔美的面容。她穿着黑色的露肩式礼服,长长的白色直发犹如蚕丝,披在香肩之前,因为通风孔道里不时吹起的清风,几根发鬓轻轻地随风舞动。
这位少女是伊甸的妹妹,比伊甸小一岁,名叫伊琪露诺·尼德霍格·克劳德(EykilunaNidhogg Claude),从小就备受伊甸还有已逝的两个哥哥的疼爱和珍视。克劳德家族在有男丁的情况下,女性是不具备继承权的,却也因此,伊琪露诺可以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伊甸有时候看着无忧无虑的她,总想着如果自己也是女孩就好了,这样的话,哥哥就可以不用死,能力不足的自己也不用去承受作为继承人的重压……
伊琪露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到了他的身边,和伊甸一起居高临下地眺望着水晶之都。
她知道,现在的伊甸只需要有人能帮他分担他心中的痛苦,便已足够,安慰、开导什么的,对于他来说都是多余的,欧蕾在的时候便一直这么做,而现在,伊琪露诺便承担起了这个责任,成为他内心的支柱。
良久,伊琪露诺先开了口“那个……我听帕拉多克斯说了,你明天要去帝国是吗?”
“这家伙真多嘴!”伊甸有点不爽的别过脸。
“那我也一起去怎样?”
“不行!”一听这话,伊甸又急又气的答道:“我已经害了欧蕾,现在这世上,你是我唯一的至亲了,我不能再让你出什么差池!绝不!”
“求你了,哥哥~我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呐。”
“父王不会同意的。”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但这次去帝国是你自己的意思,和父王的意愿无关是吧,所以只要不告诉他,就不会有事的啦!”
“……”伊甸无言,心想肯定又是帕拉多克斯说漏嘴了,当然也可能是伊琪露诺自己用了什么方法逼他说的,这小鬼头精通各种秘术和药物,坏主意又一大堆,犯在她手里真是有苦难言。
“好吧……我可以带你去,但记着,千万不要离开我或者帕拉多克斯身边!否则我就让帕拉多克斯把你送回来!”
“嗯!”
“你啊……”伊甸温柔的摸了摸伊琪露诺的头,却寻思着接下来的行动。
米雪莉雅……希望再见到你时,你不会成为我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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