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我依旧能进来。
屋子里还保留了我的痕迹,比如玄关出处的拖鞋,比如我们贴在墙上靠在一起,彼此笑得无比灿烂的照片,比如我最爱的如自由一般的小风车还在插在阳台…一切都恍如昨日。
我换了鞋,以一个客人都不如身份,类似小偷一般的姿态走到桌前,把顺手摘来的花挤到开得锦簇的花瓶里头,证明我来过。桌子上面摆着已经冷掉了的粥,足足两人的份,鲜嫩的蔬菜在里头并不鲜明,孤孤单单的横着竖着。
这粥她似乎替我也煮了一份,因为我看见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对面,也放着一碗盛满了却没人动过的粥,我通常喜欢坐北朝南,那方餐具摆放的整整齐齐,却是冷冷清清。
我脑子里似乎有了画面,薛南屏清早爬起来,生着病却仍然固执地要做上两人份的早餐,粥要做得清淡,鸡蛋则需煎两种,我吃焦的,她吃嫩的。
她费力弄好早餐,高高兴兴的解下围裙,坐在桌边,假装对面有我,孤零零的说着无人应答的话,吃着索然无味的早餐。
然后上学去,回来又把它们通通倒进垃圾桶,日复一日,一个人自我拉扯过着两个人的生活。
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她会做早餐很大程度就是因为我,我参与了她的人生。
薛南屏把房子打扫得很漂亮,窗明几净,说是纤尘不染也丝毫不过分,她好像很努力的要营造我在门后还没走的氛围。
这种孤独,她至少要掉泪。
推开我的房间,床上有被睡过的痕迹,那以前往往是我睡的位置,被褥有些时日没换过了,旁边放着她的睡衣。
薛南屏很喜欢和我睡在一起,然而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现在似乎只能寄托于还没消散完毕的气味。
她把这件屋子守护得死死的,除了床,一切都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窗帘死死的遮住外头的光,玻璃窗自然也关紧,吹不进来一缕风,我觉得有些沉闷,莫名的不舒服,我的房间如今和监狱无二。
我叹了口气,惆怅,迷茫,不知所措。
拿了东西直接扯呼吧,我心里这么想着,于是打开柜子开始干活。
但我似乎低估了自己东西的分量,妈拉个巴子,两大个柜子的含量岂容小觑?况且这些料子的衣服不能过于挤压,坏了变形了都可惜了。更别说包包这种玩意儿啦。
风衣、长裙、外套、衬衫、毛衣,我头一次因为穿的太多而烦恼,还有各种款式的包包。若是一一分类,恐怕要搞一天。
“烦死了!不管了”我暴躁无比的抓了抓头发,为今之计只有先粗略收拾好,然后叫个车直接到这,一骨碌全拉走得了。
再细细区别,恐怕薛南屏回来直接一手人赃并获,那才尴尬。
大概两个半小时,我可算将它们打包好了,本来就肾亏,现在更是腰酸腿软,累的不行。
我叫好了车,司机说大概十分钟,我提前和门卫打了招呼,看了眼时间,三点多,时间还很充裕。
我坐下来休息,发了个信息给赵青笛,:“东西已经收好了!”
然而换来的却是石沉大海的安静。
我突然生出一点不安,干净整洁的大厅,诡异得很安静。
但我没有过于惊慌,因为等到司机到来,一切就木已成舟,高低就是十分钟的等待期。
我软在沙发里休息,视线在客厅走马观花,要离开了多少有些难言的不舍,想要把这些画面多少留住。目光不知怎么的转到了薛南屏的门口。
想了想,和她相处过这么久我几乎没有进过她的房间,里面会是怎么样的呢?她瞒了我那么多事情,会不会有一些秘密就藏在那道门后?
看一眼而已,她在我房间睡了那么多次,我看一眼不会有事的。
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于是我转动那门把手,开了,但里面的世界差点让我心脏骤停。
白色的床单被剐出一刀刀触目惊心的痕迹,那种还惨留着布缕丝线将断未断的模样,像是灵魂饱受煎熬后发出的撕裂,黑暗、寂静、无言、飘零。
被丢在大床角落的枕头里面的填充物被扯得七零八落,如同被恶意解剖在外的肠子。一个布娃娃被横截去了脑袋和一条腿,它们被组成了一副更为诡异的画面,咧开的嘴里粗暴的塞着娃娃的大腿还有一只眼睛,被针线粗略的缝得满是裂缝,恐怖至极。
我不寒而栗,感觉它在对我阴恻恻的笑。
除此之外,凌乱的房间里一片狼藉,镜子不知道被什么砸得支离破碎。到处都是纷乱的纸屑、棉絮、鹅绒,随着窗外渗进来一股风,那些东西便如同雪花一样飘动并发出声响,听的我头皮发麻。
我咽了咽口水,这屋子里头的东西鲜有是完整的,要么少了鼻子要么丢了耳朵,残缺仿佛成了主旋律。这样的场景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了,这到夜晚风一吹,你和我说是精神病院我都信。
我从没想过,薛南屏的房间会是这样。那个天使,我以为她的房间会是粉色烂漫,温暖香甜的天堂。
而不是如同这样已经扭曲到可怕的白色炼狱。
我已经无法把之前甜美天真的形象和她的名字匹配,我的所见都在嘲笑或者反讽我的天真,学校里那种冰冷带着嘲弄的笑,以及背后这不为人知的行为,让薛南屏在我脑海里已经无法具象。
我吸了口气,壮着胆子迈过倒在地上碎裂成片的镜子。我看到被削去一角的写字桌上有一叠画,这是唯一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东西了。
那些画作前面大都是以我为主体的创作,薛南屏画工不错,色彩处理也极具水平,我在里面很漂亮。
然而我越翻却越心惊,因为在翻过了大约十几张我的日常画像后,她开始画我的各种羞耻姿势的螺照,那些尺度大到注意让我咋舌,偏偏恰如其分地将我的风情表达了出来。
我敢发誓,劳资自重生不会做出那些姿势,你麻麻的,薛南屏这是诽谤!我自摸都没做过!梦里也没做过!
我对薛南屏的变态又加深一分,一想到我被她如此yy,纵然是个金色传说,我也膈应得不行。
接着往后。
我看见了一种诡异的作品,难以理解的抽象派,扭曲而充满了痛苦的色块,暗色调直至让人感到阴郁的氛围,不规则拼凑的乌鸦造型。弯弯曲曲的线条和如同淤泥一般的怪物,几乎快要从空气低落下来的恶心。
它的画面让我置身于一片暗哑的天空,乌鸦的眼是唯一的灯,被污泥包裹的生物借着乌鸦眼中微渺黄色的光在道路上缓慢“流动”,极为强烈的画面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毛骨悚然。
那是怎样的刻骨绝望。
我仿佛看见一个疯子在我眼前扯着她的头发,然后看着天花板一边祈求一边谩骂,时而哭,时而笑,她用脑袋疯狂撞着床板,不停地扭着自己的肉。
我颇为凝重的看着这些画面,薛南屏反应出来的内心世界,已经是开始溃烂了。
我把那些画放回去。
“咚!”
一个白色瓶子在滚落到我脚边。
捡起来拿到手中,看着瓶身上的字,药物功能介绍里“抗抑郁…”几个字深深落在我的眼中。
与此同时,我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您好,晏堂泥女士,我来帮您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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