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太子姬无常的特殊通道，黑百川领先白之王白展英一步抵达了南疆，并且顺利地见到了茈兮流。
“兮流兄，时隔月余，别来无恙。”
“原来是百川兄弟，你怎么来到这地方……要不要我帮你引见一下冰燃兄。”
先前在寒流作战中，因为曾经并肩作战的关系，黑百川没有以官职称呼茈兮流，间接表明这次相会并非公事。
“不，还是不要了，兮流兄知道我的难处，我这次到南疆，一来是代黑家回复你的提亲，二来是想要您帮我一个忙，我想要见父亲大人最后一面。”
黑百川连忙摇头，指了下身上的斗篷装扮。
“这……不是我不帮百川兄弟，实在是冰之王殿下早有吩咐，禁止任何人以及生物潜入叛军所在的八儿岭。”
在王冰燃施展复苏之炎围困黑泷泽军团之际，茈兮流成为了赤夏一方的实际指挥者，他当然明白黑百川的心情，可是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必须公私分明。
“茈将军，不，二姐夫，我就这么称呼你了，请你让我见父亲大人一面吧，我想要在他临死前尽最后一份孝心啊！”
黑百川说着跪在了茈兮流的面前。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干嘛？”
茈兮流看着黑百川脸上滑落的泪水，有些于心不忍的叹气起来。
“姐夫，你知道我黑家人人都是个性高傲的主，我二姐根本不想嫁给你，何况是做你的平妻，还说这件事情与你有很大的关系，我当然跟她解释了，无论是你还是冰燃兄，都不可能是她想象中的那种人的，出现这样的事情是没办法的，不是你们能够选择的……”
黑百川不肯起身，流的泪水越来越多了。
“二小姐的个性我了解一些……”
茈兮流头疼地坐在了椅子上，他能够预料成家后，一定是鸡飞狗跳的局面。
“这次来，大姐和二姐也托我带了些东西，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她们亲手做的糕点，都是父亲大人最爱吃的，她们想要托我交给父亲大人。
您被先帝赐封行云流水，二姐对您还是很欣赏的，她也明白黑家的处境，但是这个平妻的身份……”
黑百川顾左右而言它，不停地以哀求的目光看着茈兮流。
“百川兄，你知道，我和蓝霏沙将军一直是形影不离，她跟随我多年，并不是一个在乎名分的人，是我想要给她一个应当的名分。”
茈兮流就知道，娶名门之女不是那么容易，可他想要在今后立足，必须这么做，黑泷泽的长女是姬无常的太子妃，他要从黑家挑选，最佳的选择就是次女了。
黑泷泽的次女不如长女文静，素来是一个喜欢惹事生非的人，不过她并不坏，可以说是个行侠仗义之人，经常为帝国女性出面，这也是他看上她的另一个理由。
“二姐她在意的并不是什么名分，而是怕您冷淡她，她知道自已要为家族牺牲，这是无法扭转的事实，但她希望能够嫁给一个对她好的人。
我知晓您并非是那种人，可是她不了解啊。
我跟她说，您是怀着真诚心意的，所以她才做了点心，希望父亲能够走的安详一些……”
黑百川跪着来到了茈兮流的身边。
“哎！这真是为难我也，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徇私枉法之人，这样做简直有违先帝赐予的行云流水之名！”
茈兮流用力拍着腿，陷入了苦恼之中，如果连二小姐的这点心情都不能够理解，他也太过决绝了，可是，这样做就是辜负了王冰燃对他的信任了。
“我本想去求冰燃兄的，可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样子，以朋友之情相挟，我做不到啊！
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卑鄙，但是为了报答父亲大人的养育之恩，我只能这么做了，我黑百川生来就从未求过谁，更是没有向任何人下跪过，我卑躬屈膝为的是一片赤子孝心。
姐夫，我以家人的身份恳求你网开一面，我会说是自已买通南疆的人偷偷溜进来的，就算被调查也不会牵连到你的。”
黑百川拔出了剑，咬牙刺在了掌心之上，无视鲜血直流，说道，“我若道出你的名来，如这手掌必穿心而死！”
“你这是干什么……快包扎一下！”
茈兮流立即拿出了疗伤药，看到这，他愿意相信黑百川是单纯为了孝心而来的了。
“姐夫，这是二姐让我转交给你的信物，你若‘接受’，她便会心甘情愿的嫁给你，无论是什么身份，哪怕是妾。”
黑百川拿出了一只黑玫瑰的香囊。
“……好……我便满足你们三姐弟的一片孝心。
只是叛军被包围在复苏之炎构成的火墙之内，任何通过的生物都瞒不住冰之王殿下，一般士兵他是不会在意的，可是你的气息对他来说太过熟悉……”
茈兮流缓缓地接过香囊，然后用力握在了手中。
“我有所着准备的，只要姐夫帮我避过巡逻的士兵就足够了。”
黑百川是不可能让王冰燃知晓他来到这里的。
“其实，你如果去求冰燃兄，他反而会比我痛快的多，你明白的，他是不会在乎这些事情的，无论他和黑之王有什么芥蒂都会乐于让你们父子见最后一面。”
茈兮流相信王冰燃也不会阻拦黑百川的，毕竟是朋友。
“我……不想求他……那会让我厌恶自已的。”
黑百川实话实说。
“我明白你的心情，希望你不要对冰燃兄怀恨在心，他被先帝托付后事，为了人类的大局着想，不得不这样做，而且，你的父亲做的确实很过分！”
茈兮流拍拍黑百川的肩膀，说道，“一会儿我会让霏沙给你拿一件普通士兵的制服，你换上，然后跟着我靠近火墙，在天亮之前，务必出来与我汇合，白之王马上就会赶到，要是发现你也在叛军之中，会留下不好的案底。”
“我明白了，我会在天亮之前‘完成’一切的！”
黑百川紧闭眼眸，亲手弑父，这晚对于他来说会非常漫长。
*
急行军之下，黑泷泽军团并没有带足粮草，完全依靠着补给线运输物资，被围困在八儿岭之后，百万大军仅三日便消耗完了一半的粮食，饮用水更是一滴不剩。
八儿岭这块地方，是南疆最缺乏水资源的地带，又因为地势过高，很难挖到地下水，比起食物短缺，饮用水的缺乏才是最致命的。
“呸……这什么东西也拿给本王喝！”
黑泷泽接过士兵递过来的水壶，还未入喉便感觉到了一股子馊臭味，当下便吐了出来，顺便把送水的士兵脑袋当场砍了下来，
“……殿下……我们只剩下马尿了，就这还是供不应求的，您就喝吧，总比渴着强。”
军需官在一旁劝说道。
“马尿？呵呵？我就算渴死也不会喝畜牧的尿，你们这些混帐东西，居然敢让我喝这种东西，全部都不想活了是吧？”
黑泷泽双眼充血，头发披散，如同恶煞般望着眼前的各级军官。
“殿下……那个，您要不需要的话，可不可给我呢？我不嫌弃……”
一名军官走了出来，望着黑泷泽手里的水壶不断的抿着干裂的嘴角。
“……哈哈……好，你来喝，给你，给你！”
黑泷泽不怒反笑，招呼着这名军官上前。
“是——！”
“去死吧你……喝，喝吧，死人是不需要尊严的！
……谁敢喝这种东西，下场和他一样！”
黑泷泽在这名军官走上前时，瞬间拔剑将他腰斩在地，然后将水壶中的马尿倒在了他的身上。
“……”
一时间所有人噤若寒蝉，随着物资逐渐耗尽，黑泷泽也变得愈发暴虐，杀人的理由也越来越随便。
“你去给倒掉所有的马尿！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喝这种东西，我们不是丧家之犬更不是食腐动物，哪怕是赤夏最贫穷的贱民都不会喝尿，就算是死，也要高傲的死！”
黑泷泽用剑指着军需官说道。
“这……恐怕我阻止不了，对于士兵来说，这些马尿比珍宝的价值还要高……”
军需官摇摇头，尊严他们已经没有了，作为叛军不会再有任何的荣耀，只有活下去才能够改写这一切。
“那我就换个能够执行命令的人！”
黑泷泽毫不手软地将军需官就地格杀，然后扫视着周围的人，随便指向了一个，说道，“现在由你来负责物资的管理和调配，我命令你把这些东西全部倒掉，敢于反抗的给我全部杀掉！”
“……是，属下遵命！”
这位年轻的军官显然很怜惜自已的生命，没有像军需官一样尊重事实，对他来说，再渴上几天也是能够忍耐得了的，但如果违背了黑泷泽的命令，那现在就会死，他还有着家人在等着他回去，哪怕是不光荣的回归，那也比毫无意义的死去强。
“你们还站在这里干嘛？全部给我滚！”
剩余人也全部被黑泷泽喝斥离开，他独自一人进入了营帐之内。
直至现在，他还坚信太子姬无常会向他与这百万大军伸以援手，他还没有失败，可恶的乌百镒居然临阵倒戈，该死，该死的胖子！
“……黑之王，我看你还是早做决断吧，将一切事情全部包揽到自已的身上，不要给太子殿下招惹任何的麻烦了！”
此时营帐中还有着一人，总管佣兵组织冒险者公会的姬焉寒，在拦截嫣菱芷不利之后，他便被派遣到黑泷泽的身边。
“闭嘴！该怎么做本王比你清楚！只要我们继续坚守下去，就有着希望！太子殿下不会对我们不管不顾的，只要他不将我们认定为叛军，那王冰燃就不会得逞！”
黑泷泽皱眉，姬焉寒的作用就是安抚皇族军队，尤其是在这种艰难时期，自恃身份的皇族士兵会抢夺更多的物资，与普通士兵的矛盾逐渐加深。
要不是皇族士兵无节制的使用饮水和食物，他们的物资还能够坚持上一段时间的。
是的，明明一是支军队，却有着两套分配系统在运作，在物资丰富的时期好说，双方能够亲如兄弟并肩作战，可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分配不均的情况将会被无限放大。
他刚刚所教训的是东方军团的军官，里面大部分都是黑家的人，所以他可以以家主之位为所欲为，而不必顾及军队的那一套规矩。
“看清现实吧，黑之王，太子殿下如果真得能够做到一切，也不会选择冰之王不在帝都时谋划猎取南疆。
眼下的事迹败露，冰之王非但没有死，反而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我接受太子殿下的命令协助你，但太子殿下也吩咐我务必保全皇族军队，这是姬氏的老本，不能够随便的挥霍。
我会选择向冰之王投诚，免除皇族军队的叛名，假如我所料不错，太子殿下派遣的使者很快就会赶到，那时将会宣布我们是叛军的事实，皇族军队是绝不能够背负叛国之名的。”
姬焉寒留了最后的两杯酒水，递给了黑泷泽。
“……焉寒，事情已经到了这份的地步吗？”
黑泷泽自嘲着接过了这清香的美酒，他很清楚，嫣焉寒的话语已经足够柔和了，如果是站在姬无常的立场上，肯定会让他写下罪书，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已一人的身上，
“嗯，谁让先帝指名道姓让冰之王来处理后事呢，莫说是兵权，就是更大的权利，王冰燃也有，不瞒你说，太子殿下曾经向圣母司及无貌者询问过，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他们都不赞同他的选择，然而他依然这样做了，就是在赌王冰燃的羽翼尚未丰满，只可惜，我们的逼迫反而让他成长了……”
姬焉寒看着黑泷泽逐渐失去光芒的瞳孔，知道他已经放弃了，所以便道出了一些实情，希望他能够死个明白。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我和我的人，都被他戏耍了啊！”
黑泷泽本来举到嘴边的酒杯，晃动了起来，然后倏尔碎裂。
“太子殿下并没有任何期待，他只是想逼迫王冰燃交出一点什么出来，哪怕是吐一口残渣，也能够让他离帝位更近一步，冰之王此人不是贪慕虚荣之人，所以他上交的权利一定很诱人。
太子殿下在诸位皇子中才能只能位列倒数，然而，他自从被先帝任命为继承人以来，从未被降罪过，可以说他不是先帝心中理想的下任皇帝，但绝对是矮个中最高的那个。
不经历一番争斗取得的帝位，是不会理解这份权利的重量的。”
姬焉寒看的很清楚，只是平时不会跟任何人讲这些话，揣摩君心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怜惜黑泷泽的倒下，他才说出了这些话语。
“……打扰了两位！”
这时，偷听中的黑百川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什么人！”
嫣焉寒紧张地皱眉起来，手指自觉地按在了剑上。
“是我，百川，带着太子殿下的口谕而来。”
黑百川只是不想再听下去了，他害怕自已会无法狠心下手。
“口谕？不就是让我去死吗？”
黑泷泽冷笑，不用黑百川转述，他就能明白这个儿子是来做什么的。
“我去外面透透气，就不打扰两位父子相聚了，有什么事情，唤我一声，我就在军帐外。”
嫣焉寒明白，这场事件已经是尘埃落定了。
“多谢将军，请您再等待片刻。
……
父亲大人，这是大姐和二姐给你做的点心，你最喜欢喝的酒我也带来了。”
黑百川像是平时一样，和自已的父亲坐在一起吃饭。
“百川，你不该来的，你和他（王冰燃）是朋友，你不必走上我的道路。”
黑泷泽并不为自已而伤感，他更关心儿子的未来。
“我不想成为普通人，父亲大人。我不会后悔，哪怕和您一样，我也心甘情愿！”
黑百川坚定地说道。
“权利真是可怕，竟然让我们父子都受其奴役！”
黑泷泽拿起女儿做的糕点，咬在嘴里的瞬间就流出了滚烫的眼泪，他的儿女都很好，可是平时他总是在奔波于权利中心，而忽视了家庭，现在想要弥补却发现再也没有机会了。
“二姐找到人家了，茈兮流已经向二姐下聘书了，是……平妻。”
黑百川不想提自已。
“茈兮流吗？他还算透彻，知道我黑家不可能会倒，平妻就平妻吧，你二姐是不会受气的。”
黑泷泽苍白的脸庞露出了一丝血色，这个女儿或是是他儿女中有最好归宿的那个了。
“父亲，你慢些吃，天亮还有些时间。”
黑百川伸手拍打起黑泷泽的后背，他明显吃到噎到了。
“咳咳……白展英天亮就会到达吧，真是讽刺，到了临终之时，我却什么都看清楚了，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两个小辈（姬无常和王冰燃）玩在鼓掌之中而不自知。
风光数十年，最终却是惨淡收场，太可笑了……咳咳……
我现在后悔把你大姐嫁给姬无常了，他这个人看似人畜无害，外表的温仁全部是伪装的，恐怕只有先帝看透了他。
本来我过去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的，他却频繁的拜访我，起初我还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大姐，你大姐也是被他感动，倾心不已，但直到他成为太子我才让你大姐和他订婚。
不知何时，我越来越倾向于他了。
后来的一切全是我得意忘形，以为一切都是唾手可得之物，被权利蒙蔽了双眼。
百川，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阻止你选择的道路，而是告诉你，姬无常或许向你许下了一切，但最终你若失败，他便会撇清一切。”
黑泷泽回忆起过往，只觉无限后悔。
“王冰燃追求的世界不适合我，跟随他固然可以保全性命，可是也意味着舍弃了一切名利权势。
跟随太子或许没有任何的保障，可我能够得到自已想要的一切，只要不失败。
出身在黑家，作为您的儿子，我要走上什么样的道路，从一开始便是注定的，我不可能成为一介贱民，我不懂平凡的生活，我和王冰燃追求的格格不入。
而且，我如果不以色之王为目标，那大姐和二姐还有母亲他们又将何从呢？
父亲大人您还没有死，黑家里的人就想要甩掉我们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黑百川握紧了拳头，被外人耻笑就算了，自已人的嘲笑是最折磨的。
想想平时那些被他蔑视贬低的黑家子弟，随着他的失势，他们会怎么嘲讽他欺负他呢，他绝对受不了这一切。
“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啊，姬无常也一样，他如果不这么做，很快就会被人取代掉。”
黑泷泽叹气，他们这些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被迫走上注定的道路，要么成功，要么失败，不会有第三个结果。
“父亲大人，多喝酒，醉了，一切痛苦……都会消失。”
黑百川继续倒酒，他自已也在不停地喝，麻痹着身心。
“抱歉了，百川，要让你来承担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很痛苦吧？但你不能够有任何的心慈手软，为父这最后的一点价值就是为你铺平成王的道路，来，干上这一杯，就准备送我上路吧，让嫣焉寒做个见证人。”
黑泷泽一手握着酒杯，一手用力抓紧儿子的肩膀，这是他最后一眼看自已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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