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走上台。
今晚是新生晚会，台下观众们身着礼服，在灯光的环绕下静静等待演出。
他们大部分人其实并不在意乐曲本身的技术性，更多的是将自己消融于气氛之中，跟随大流，随意附和。
苏和撩开衣服下摆，端坐在椅子上，脚轻踩在钢琴踏板上。
余旖将小提琴举起，搭在肩上，弦线绷紧。
伴随场中灯光骤然熄灭，一道白光划破黑寂，聚光在两人身上。
刹那间，苏和挥舞双手，钢琴先声夺人，以拨奏而响的琶音宣告这首序曲与轮旋的随想曲已然奏鸣。
苏和弹的很轻，很轻，仿佛不是在演奏而是在擦拭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而余旖则是闭眼，手上的琴弦不曾移动，就在台下观众报以好奇时，两小节过去了。
苏和深吸一口气，向着余旖望了一眼。
引导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下来该主角登场了！
“旋转吧…”
悠长的长弦乘起钢琴的浪潮，漂浮在礼堂之上。此时此刻，没人可以置身事外，双耳被禁锢，大脑被诱惑。那份乡愁从音色的旋律中被引导而出，在每个人心中回旋。
阴郁，忧伤，失落…………情绪无法克制的被牵动，有人大口喝着红酒，吃着东西，但无论多少物质，都无法满足那一份灵魂的缺口。
余旖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她回身双眸看向苏和，聚光灯下的她熠熠生辉，白发被镀上一层金黄，灿如圣光。
“不一样了…”
苏和心中响起一道声音，他感觉此时的余旖不再是之前练习时那般纠结和矛盾。
现在她的眼中只有热情，炽烈的视线炙烤着苏和，他仿佛要燃烧殆尽。
余旖嘴角轻翘，她拉着琴弦的手骤然停顿，然后冲着苏和挑挑眉。
“暴风雨要来了，别翻船了！”
高昂的强音打破束缚奏出接连不断的震颤，不再是忧伤！不再是阴雨！
只有燃烧！纵然暴雨倾盆也无法覆灭的燃烧！
“不要小瞧人啊…”
苏和不再轻柔，双指猛然舞起，在空中挥出一道道残影，如果说刚才是在擦拭艺术品，那么此刻就是在疯狂的将其砸碎！
钢琴声的突入全奏截断旋律之进行，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两者不停纠缠后余下的残响回旋飘荡在礼堂。
一曲终了，苏和放下双手，剧烈的运动让指节一阵酸痛。脖颈，后背的衣服全被汗水浸湿。
一旁的余旖情况稍好，但拿着提琴的手臂有轻微的颤动。
礼堂灯光亮起，两人走至台前，轻鞠躬后回到后台。
刚下场，余旖就被飞扑过来的郝晈儿抱住，紧接着几个苏和没见过的女孩子把余旖团团围住，有的给她擦汗，有的递水。
苏和也有人送水，不过送完就离开了，没有过多交谈的意思。
望着女孩们的莺声燕语，他慢慢退场，去了更衣间。
余旖给了抱着她不停往上爬的郝晈儿一击手刀，暂时制止了过度兴奋的少女，等她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苏和已经不见踪影了。
“走那么快干嘛…”
苏和又花了半个小时才脱掉身上的礼服，将它叠的整整齐齐，放进衣袋中，准备明天还给左晴雯。
换回自己衣服的苏和感觉一身轻松，很快从口袋中取出烟，点燃后猛吸一口，身体的疲惫被强行压下些许。
他顺着林荫小道，往学校门口走去，突然树后蹿出一道人影挡在他面前。
他缓步向前，脚踏黑夜，身披月光，明明只是普通的行走却能感受到他的优雅与修养，男人站在苏和面前，蕴光的眼眸静盯着苏和。
“找到你了，苏和！”
“李温斌……”
苏和看着男人，后退两步，对着另一边吐出烟圈。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自己这乌鸦嘴！
“有事？”
“没…我是今年的新生，刚才的新生晚会看见你在台上弹钢琴，就想……我是真没想到你也在这个学校！”
李温斌声音带着江南学子的书生气，轻绵却不带阴柔，如春风，似细雨。
可能大部分人都不会对这样的人产生恶感，但苏和显然不吃这一套。
他将烟掐灭，又点燃一根，强行压下心中的燥热。
“所以？你在与不在和我有关？”
“我只是相对当年的事说声抱歉，我找了你很久，但一直没你的消息……”
“呵，你不用跟我道歉，毕竟你什么也没做，一切都是你爸干的，你只是沉默的看着我在舞台上滑稽的表演。”
苏和笑了，那天晚上，他的梦想被人摔在地上，来回践踏。李温斌的父亲是苏和的老师，那位将他领入音乐殿堂的人。也是让他身败名裂，成为舞台上的小丑的人。
“我……”
“别你你的了，没事就让一下，我还要去打工”
“你还在打工吗？你家里的欠债我可……”
“闭嘴吧”
苏和打断了李温斌的话，他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语气中的疲惫再也掩饰不住，他看着李温斌，瞳孔微颤，在其深处找不到半点光芒。
“我曾以为我的音乐之路畅通无阻，因为我有一个好老师，一个好兄弟。”
“晚上练琴，白天打工，说真的我很累……但放弃的想法我从没有！因为你对我说，我们两个要一起站在维也纳，这是你的梦想，也曾是我的。”
“但最后呢？你完成了梦想，只不过是踩着我的尸体……”
“现在你跑到我面前说可以帮我还债？”
“李温斌，扪心自问，有资格吗？”
苏和语气平和，没有任何波澜，似乎只是在讲述一段别人的故事。
但李温斌却低下了头，他不敢直视苏和，不敢面对那曾经把酒言欢的脸庞，当往昔的记忆交叠于现在时，李温斌就感觉到窒息般的苦闷。
突然，一声提示音响起。苏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是余旖发来的信息。
余不御：今天的演出谢谢你了！今晚还要去酒吧？我送你？我正在往校门口走。
苏和抬起头，在远处果然有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快步走来。
苏和急忙往校门口赶，路过李温斌身旁时，他停下，只说了一句话。
“收起你的钱，这是我的诅咒，每当你坐在钢琴椅上你就要想起那个曾经被你亲手毁掉的好兄弟，直到我死！”
然后，就不再理会他，轻呼一口气，调整好情绪，给余旖回了信息。
苏不呵：不用，分内之事，我也不是无功受禄，我已经骑车走了，你早点回家吧。
余旖收到信息，放缓了着急的步伐，慢慢走着，嘴中还暗骂一声
“这人真是倔！”
就在她快要走出林荫道时，一个男人叫住了他。
李温斌认出了这是刚才在台上拉小提琴的女孩，看她与苏和的配合虽然不是很默契，但是精彩十足，两人与其说是在合奏，不如说在用各自的乐调互殴。
不禁对这个女孩感到了好奇，除了那个人，他还没见过苏和与其他女孩合奏过。
“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啊这……”
“我很忙，再见”
余旖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李温斌在原地一脸懵逼，他头一回搭讪就惨遭滑铁卢了，该说不愧是和苏和同台演出的女孩吗？
李温斌45°仰望着天空，指尖跟随过去的旋律，无声地敲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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