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心中有事,当天晚上的晚膳,吃得并不太香,即使专门进了一趟小黑屋,消化了不少食物,腹中依然有些郁结之感。
晚间做女红的时候,甚至还久违地不小心让针刺到了手指,流了一滴血。
烦闷之下,便想着早些入睡,然而没想到梳洗之后,躺在床上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三更天过半,朦朦胧胧地有了些睡意,却突然听到府中鼓噪了起来。
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皮,昏暗的烛光中,正看见紫菱掀开帘子冲了进来,一脸的惊恐:“夫人!不好了!府中进了妖兽!”
“什么妖兽?府城里面哪来的妖兽?”意识依然有些模模糊糊的,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是真的,夫人!大夫人那儿都已经尽数蒙难了!”这个时候,紫菱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将我从床上拉下来,草草地披上外衣,“那妖兽擅长匿踪潜行,一时间家丁都找不着。这儿太危险了。全伯着人让我赶紧将您送到他那儿去。”
我的意识依然是懵的,像个木偶人一般由她摆弄,然后拖着出了门。
院子之中,寒风呼呼地吹着,那些光秃秃的枯树枝干在瑟瑟发抖,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射出怪异扭曲的影子,仿若群魔狂舞。
没有人,连个过来的帮忙的家丁也没有。
我却没有丝毫的冷意,只是依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任凭紫菱牵着,在院中小径上奔跑。
远远的,前方亮起了两盏幽幽的灯火。
一个黑影缓缓地走近……
身形矫健,四肢修长结实,身体曲线饱满优美,充满了力与美的结合。它的脚步轻捷,柔软的肉垫踩在地上,没有丝毫的声音。它的皮毛犹如最深沉的黑夜,没有一丝杂色,却反射着远处微弱的光亮,犹如点点星光,洒落在它的身上。
是的,这是它……一只巨大的、凶猛的黑豹!那两点灯火,正是它的一对瞳孔!此时正泛着隐隐的血色,充满了疯仇恨狂的气息。
“啊——”紫菱停了下来,后退两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伴随着这声尖叫,只见黑豹猛地的蹬地、加速,如同黑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落在我们的身侧。前爪轻轻一挥,紫菱便如同一只被扯烂了的破布娃娃,飞了出去,摔在墙角,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我也很奇怪,自己此时竟然能如此镇定,既不试图挣扎,也没有惊恐大叫,只是直愣愣地看着这只黑豹,看着它向着我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向着我的脑袋咬了下去……
咔嚓!
“呼……”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厚厚的棉被从肩头滑下,身上的冷汗将白色的中衣浸得湿透,又被室内空气中的寒意渗入,变得愈发的冰冷。却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
心依然砰砰砰地在跳,但是神智已经恢复了。
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我如此告诉自己,一个虽然此时记忆有些模糊,但却非常逼真的噩梦。甚至,最后那张开的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恶臭的涎水,甚至那带着腥味的温热吐息,都记得一清二楚。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抑或者是……
稍稍运转“蛇吞龟藏诀”,感受着身周那一丝丝尚未完全散去的阴冷之气,没有花费太多时间,我便已经有了定论——毕竟,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从小到大,类似的故事总还是听过不少的。
当即,我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翻身起床。此时,在外面听到声音的紫菱和碧荷已经小跑了进来。
“快!碧荷,立刻为我更衣,”我迅速地做着安排,“紫菱,你赶紧去一趟全伯那儿,让他把人集合起来,就说……”
“就说,先祖托梦,今日府中将有妖兽来袭!”
“先祖托梦?”
“妖兽?”
两个丫头惊讶地重复,先是疑惑,然后迅速变得异常苍白。
紫菱最先反应过来,她看了一眼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又看了我的脸色,咬了咬牙,急匆匆地往外面跑去。碧荷的反应就慢了一拍,直到我再度催促,才忙不迭地给我更衣。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涂脂抹粉了,头上随意挽了个髻子,免得披头散发像个女鬼一般丢了体面,外面披上一件大氅,我在碧荷的跟随下,出了房门。
外面黑洞洞的,凌冽的寒风呼呼地吹着,带着刺骨的冷意。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不仅仅是冻得,更是因为我想起了刚刚梦中那个自黑夜中忽然显出身形的恐怖梦魇。
我相当明白,紫菱为什么会那么犹豫一下。
恰好这个时候,主屋那边出现了一片喧哗,无数根火把亮了起来。
我松了一口气,浊气吐出,在夜色中化作一团白雾。
“走吧,去老太太那儿。”我一边吩咐碧荷,一边迈出了脚步。
等我到了主屋那儿,主屋的院子里面已经站满了家丁,一个个面色紧张,腰间还挎着一些长长的家什,右手紧紧地扶在上面。火把光终究有些昏暗,我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不过想来都是一些兵刃凶器什么的。
主屋的大门紧闭,四个孔武有力的家丁在门口守着,见我进来,纷纷向我行礼,口称:“二夫人,太太已经在里面等你了。”
我进了房门,只见老太太披着一件厚厚的皮袄,正坐在大厅之中,旁边站着两个童子,正是赵大和柳氏的两个嫡子,赵舒和赵翰。赵全站在旁边,手中还提着一把连鞘长刀,下方紫菱正低着头,站在屋角。
“茗丫头,怎么回事?”老太太神色有些不悦,“怎么又是先祖托梦,又是妖兽的?”
“回太太的话,”我向她行了一礼,“平日里,媳妇一般不怎么做梦的,然而今日夜间突然做了个梦,梦见一只黑豹潜入府中,肆意行凶,甚至连……连……大嫂也……”
说到此处,我顿了一下,将某些不中听的话略过:“媳妇后来惊醒,想及白日里听相公的亲兵提及今日送了一头黑豹妖兽回城,如今正安置在军中,心中惊骇,细细思量,应是家中有险,以致先祖托梦示警,让我们早做准备。”
“哼……怎知你这噩梦,是你日日所思才得的,还是真的先祖托梦?”
房门再度打开,伴随着寒风进入的,是许久不见的柳氏。多日的闭门思过,非但没有将身体养起来,反倒愈发的清减了,略略呈现锥子形状的脸蛋,显得更加刻薄。
此时,她面含怒意,话语之中的讽刺意味丝毫没有任何掩饰。
想来也是,本来就有旧怨,又听到自认的对头诅咒自己,自是不会给任何好脸色。
我没有看她,只是向着老太太:“先祖托梦向来无痕无迹,只是媳妇这些日子吃好喝好,平日里一贯睡得很沉,向来不做梦的。此番噩梦来得突兀,又有白日里的蛛丝马迹,因此想着,必定是先祖有灵,为我们示警。”
先祖托梦,这在世家中并非罕见。倘若没有皇命的人道压制,或是其他极为强大的世家祖灵出手干扰,每逢家族有难,平日里香火祭祀的先祖都会托梦给后人,以为警示。这也是世家的底蕴之一。
不过由于人鬼殊途,每一次示警,都会极大的耗费先祖力量,还不一定能引得注意。毕竟,人之梦极为奇异,有时候稍不留心,便会忘却,或与普通的梦境混淆。
既往并非没有将普通的噩梦当做先祖托梦的先例,每一次都惹来不少后宅中茶余饭后的笑谈。
我之所以没有任何犹豫,能够直接确定,却我从那一丝丝的感应中得来的——无论凝聚香火,鬼神终究是鬼神,身上的那一丝阴气是逃不掉的。
那位赵家先祖托了梦,那耗费的力量还没有散尽,自然被我感应了出来——虽然我很感谢他的警告,然而那场全浸入式的恐怖电影的体验,还是相当的糟糕,让我恨得牙痒痒。
老太太在上面沉吟不语,两个小孩看着我的面色也不怎么好——终究有些懂事了,更何况,估摸着平素柳氏也没少给他们灌输我的坏话。
当然,我也不怎么在乎就是了。
“嘿,才初掌家,随意做了个噩梦,就能说是先祖托梦,搞得府中鸡犬不宁,那等到日后发号施令起来,是不是还能说是先祖附身,不得违抗啊?”大概在房中憋得久了,柳氏这张嘴,真是越发的尖刻了。
我依然没有睬她,只是继续打算劝服家中真正的主人:“太太。先祖托梦所说的妖兽便是二爷的那个亲兵带回来的那只,媳妇只在梦中见过,倘若不信的话,可以唤二爷的那个亲兵过来,媳妇将梦中那只妖兽的模样说给他听,请他辨别真假。”
“哼,都是你家的亲兵,还能说你的不是不成?”柳氏再度挑刺。
“好了——”大概我们的争吵让老太太心烦,她抬起中的拐杖,猛地在地上一顿,示意我们噤声。
我们停止了争吵,这个时候,赵家那个大孙子,年长一些的舒哥儿却开了口:“奶奶,孙儿倒是有一个主意。”老太太一下子来了兴致:“哦?说来听听?”
“以孙儿之见,婶婶说是先祖托梦,那妖兽此时必然已经跑了的。那咱们干脆遣人去军中探问一二,看看那妖兽是否还在不就好了?”
“好!”
“不错!”
厅中几人纷纷露出赞许之色。
“不愧是我的乖孙子!”老太太一副笑逐颜开的模样。
连柳氏都得意地向我投来得意的眼神。
我却毫无表情,立刻出声反对:“此时已是深夜,军营中军纪森严,下人不一定能探听到消息。更何况,这一来一去,必定耽误不少时间,倘若此时妖兽已经潜入,岂不是误了大事?”
其实,如果军中依然是赵德掌控,也不是不行,然而,那豹子,现在可是王真在看守,就算那豹子已经跑了,这个家伙也不一定会说实话啊。
然后,我就看见赵舒瘪了下嘴巴,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既然是茗丫头你提出来的,那你说说看,还有什么办法?”瞧见大孙子不开心,老太太也有些不高兴了。
喂喂,说这也不行那也不对的是你大媳妇好吧?我这可是为你赵家尽心尽力,你倒好,都这个关头了,孙子的情绪比天还大,必须要宠着惯着?
“媳妇还有一个想法,就是不知道大嫂肯不肯了。”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hello kitty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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