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
躯壳的主人迅速调整好状态、脸上带着无所畏惧的笑容。
“如果被你看出来了的话，那我也就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了呢。真不愧是一度当过魔王的男人啊——”
“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卡利特的表情略显得有些凝重：“总感觉您这语气，像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一样啊——说起来、就算是基地之内从来没有过任何人有什么明文规定，可是您这么堂而皇之揭我的底，您认为这样很礼貌吗？”
“不礼貌。”他很淡定地答道：“再怎么说，当众说出人的黑历史也不能称为礼貌吧。”
“既然你知道——”
“那我们就扯平了吧。”躯壳的主人摊手道：“我实话告诉您好了，您之前确实是惹到我了——可是、我就不和您计较了。那么您也大人有大量，不要再管我了。如何？我还从来没有当过像您这么了不起的角色呢、都能把我内心的怒气按捺下去，总不会您一个魔王大人，却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吧。”
“……”
卡利特浅笑了一声：“您这话说得还真有趣，一般而言为什么会做魔王——不就是因为对世间的一切都不怎么看得惯么？到了你这里倒是成了宽宏大度的代名词了，我倒是很意外。”
“总而言之、在现在已经对‘王’的概念很稀薄的状况，能够有一个称呼之中带着‘王’的就很了不起了。”
他的口吻中带着一丝的捉摸不定——让人一时搞不清楚他是在讽刺，还是真心说出这番话的。
“……”
卡利特撇撇嘴：“你这番恭维还不如完全不开口、我现在怀疑你是在嘲笑我。”
“怎么？难道对您来说，我称呼您为‘王’是讽刺吗？就连陈述事实对您来说都是讽刺的话，难道这不意味着您多少有点心虚了吗？可是——您也没做什么坏事，到底有什么可心虚的——
甚至其他人对于您的怨怪、也完全是您在镜子之中看到的那位兄长对您的迫害。您自己什么都没做，更加堂正来接受我的发言，这样不好么？”
卡利特轻哼了一声——
“算了、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问你，我方才到底哪里得罪你了。”卡利特躬下腰身：“只是、我还是很好奇，你刚才到底在自言自语什么？听上去简直就像是在和自己对话——”
“我算是在冥想吧。冥想不就是和自己的心灵对话么？可是、如果若是我让我的内心发出声音来，我这特殊的体质，会让我搞不清楚到底是我自己在说话，还是说谁无意中操控了我的意志——
甚至本来我的身体没有谁潜入，发现了我喜欢冥想，也直接用我的身体发出声音来——短时间内为了不暴露自己，仅仅只说相当有限的话语——
在拉长的战线中，他只需要每天都在对我的话语之中都只夹杂一点点私货就可以了。久而久之、我也就会认为那是我的想法。
所以、我必须要保证自己和自己对话的时候是发出声音的——
这一点很奇怪、可是，我不认为第一次进入我的身体的，能够把我的语气也学得很像。
我们的权限是不同的、我能够读取对方的想法，对方却完全不能读取我的，那么纵然对方是个谨小慎微的，我也能够感受到内心中的异响。”
卡利特的目光闪烁着。
嘴角一丝玩味的笑容——
“您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微妙呢？”
“是啊——当然。”
“果然是我的习惯让您觉得有点好笑了么？”
“不、不是习惯的问题，而是让我稍微有点怀念起来了。”
“怀念……？”
“嗯、我曾经想过，如果我再这个世界上有伙伴存在，我会做什么——
如果他们看到我和那位兄长——不对、应该叫做‘艾深’，艾深先生交流的时候，我要怎么解释才好。
当时我所想出来的理由就是这个呢。”
他把自己的眸子眯起来、就像是审视犯人一样的眼神。
“那么、请问你又是如何？你是真心话么？还是碰到了一样的情况，不自觉就和我想了同一个理由？”
“呜哇。”躯壳的主人翻了个白眼：“太可怕了、明明就是个和镜子对话的家伙，竟然还假设自己若是有伙伴的话，到底应该怎么欺骗他们——难怪在我们发现您之前，您看起来就像是完全不会有同伴的样子呢。难道说这也是适者生存的选择么？
因为和您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成为您的同伴的话会被算计，所以索性就不允许您的同伴诞生——您的世界中才是那么空荡。
啊、对了，说起来，您好像和没有任何生命诞生的世界相性也很符合呢——
所有人都消失在了彼端、只有您安全而顺利返回了。”
“别这么说、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墨影大人也和我一起回来了哦。不过墨影大人不和我们一起行动，在这种到处都被废弃了的世界里，真亏得他能单独一个人行动还不出现什么意外呢。”
卡利特单手托着腮：“在这种世界中——他竟然能找到安身立命之所，也让我很惊讶。一般而言，不是应该除了基地之外，就没有其他什么能生活的场所了吗？他到底生活在哪里呢？我可是把基地上上下下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能藏身的地方。”
“你这家伙的疑心病也未免太重了吧——大家都已经明确告诉过你了，墨影大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竟然还妄想着，能够在这里找到墨影大人的身影么？
果然还是怀疑我们是坏人吧？欺骗你、不肯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你，就算你读取了全部的资料，也依然还是有所隐瞒。”
“这种想法我的确有——不过、那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
我不是怀疑大家是坏人，而是在一般价值观中，魔王就是纯粹的坏人，是应该被防备的对象——
不告诉应该被防备的人全部的真相、那不是理所当然吗？这有什么值得被质疑的？
所以与其说是不相信各位、其实更多的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
卡利特似乎总是能够天然做出一副、容易让人相信的样子。
就连他的笑容看起来都相当温和——
那温和的笑容却不是没有棱角的、而是透着淡淡的胁迫感。
如果不是之前已经见过那位伪物、以及和那位伪物的容貌几乎别无二致的，这个世界的统领者，第一次见到这种笑容，应该也足以让庞戈感到害怕了。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的笑容、和那些人相比，其实算是比较弱势的——平平无奇，没什么特殊之处——
只需要稍稍把目光别在一边、那笑容对自己就再没什么震慑力了。
而这件事、躯壳的主人已经在刚才就做了——把目光轻巧转向了别处、脸上没有任何恐惧的表情。
在刚刚被叫住的时候、明明还有些畏缩，这会子却已经在短时间内把焦躁不安的情绪清得干干净净。
“反正、总而言之就还是为自己留下了一线怀疑的余地，并不是全身心相信大家吗？”他发出了轻一声冷哼：“我倒是无妨、可是——你不认为你这种行为，会让老大、还有像希那种全身心都相信伙伴的人感到失落吗？希尔就更不用说了——希尔其实以能力上而言，完全不用依赖大家的。
可是可能是她的制作者心中多少还是怀揣着一点恶意、就和您一样，怀揣着防备心理，把她变成了精神力需要高度依赖的个体。
这样她的日常当然是要受到基地的成员们的控制，更可怕的是只要把这份依赖打破，她的精神也会陷入不稳定中——
曾经一度有着可以把内心中各种杂乱的念头清除的天赋的成员想要把她这份心情和思考清除，可是全都失败了。
似乎是已经深深植入到心理干涉无法改变的领域了，即使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
可能掌握着这份资料的两个家伙，在面对这件事是那般守口如瓶，我们也问不出什么来，也只能作罢。”
他叹了一口气——
“所以、任何一个人的背叛都可能会对她的精神造成极为严重的损伤，如果知道这一点，甚至可以从她切入，来对整个基地来进行破坏。
卡利特先生您知道么？希尔小姐她，可是还联结着整个基地的电力系统——如果离开这里、也会把生命力留在这里。一般人根本不会同意这种全然不平等条约的，但是她却毫不犹豫答应了这种事情，她的生命现在还被锁在基地之内。”
庞戈有些纳闷起来——
这听起来像是不应该深究的秘密、然而躯壳的主人却轻巧把这话说了出去。
眼前的男人可是明确说了并不相信他们、他却还是把这讯息透露出去的理由……？
简直就像是期待着他刻意搞破坏。
“我说了、我没有不相信你们，你们能够把我从那种境地里捞出来，其实我甚至多少还是有些感谢乃至感激你们的。你把这情报透露给我，指望我为你出头，按照你的意愿来对基地造成破坏，那么我建议你还是放弃这种念头吧——
我会破坏的、只有我自己的世界。可是、你们也亲眼目睹过，实际上，我最终也没能真的用自己的手把那边破坏掉，如果不是你们的介入，它应该会变成既不会被破坏、也不存在的漂浮态。
真正破坏掉的、是你们——在我的角度看起来，真正期待着破坏的，也是你们这群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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