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
啪的一声，阿玛兰达将手里的一叠传单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下去。正伏在桌子上写材料的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顿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像早有准备，对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也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她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摘下了眼镜，长长的马尾伴随着她摇头的动作也摆动起来。
“什么什么意思？”
“你……你现在已经是学生会的副主席，马上也要代理学生会主席的职位了，你……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还弄出这种东西来？”
阿玛兰达的脸微微涨红了。她将手从传单上移开，桌上的每一张传单上印着的都是同一个女生的半身像——仔细看看，就是坐在阿玛兰达面前的这个人，只是传单上的没有戴眼镜。
——学生会的副主席，百里明月。
“多此一举？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也要参与竞选学生会主席，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什……”阿玛兰达的表情稍稍有点失控，“等下，主席明明说的是，如果我做好了觉悟要和‘黄金党’对抗的话，他就提前卸任的，那不是说——”
“……你该不会是认为，主席他已经内定你是下一任了吧？”
“诶？……”
百里明月平静得仿佛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阿玛兰达直接愣住了。
她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这样的人尽皆知的事情一样。
“可，可是……主席是因为我的事情才会提前——”
“喔，这个似乎是这样呢，我也清楚——作为对你的补偿，我在当选了学生会主席之后，可以参考一下你的方案。”
“……参考？”
“忘了说了，我跟主席的想法基本是一致的。我不想花无谓的时间在校长那帮人身上——因为，不管结果如何，对我们都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帮助。对他们有什么影响，我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如果是白白浪费了我的时间——我就绝对不会去做的。”
“开什么玩笑……这和主席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为什么——”
“阿玛兰达——”百里明月语气相当平静地说着，仿佛是不带任何感情的人工AI，“你还不明白，为什么主席要宣布在全校范围内竞选新的学生会主席吗？”
阿玛兰达紧紧地盯着百里明月清澈的眼睛，然后艰难地摇了摇头。
“如果是在学生会之中内定下一任的话，你觉得你能当选的可能性有多大？啊，直白点说吧，你觉得你获得的票数超过我的可能性有多大？”
阿玛兰达的瞳孔痛苦地收缩了一下。
“你……”
“虽然我们是同学年的，但是你也应该清楚，在学生会内部投票，只要我有意向竞选，谁的的票都不会超得过我。”
阿玛兰达没有回答。
但是在不起眼的位置，她已经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但是，如果是面向全校投票的话，你争取选票的空间就大得多了——至少，比在学生会内部竞选要大。主席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要这么做——他其实是在给你机会实现自己的目标。”
“如果照你所说的，主席这样是在给我机会——在主席还没卸任的时候，你就开始利用后援团发传单了有算什么啊？”
“关于这个……学生会的行为规范和校规校纪都没有禁止吧？那么，我就能在自己能行动的范围内尽量壮大自己的声势了——阿玛兰达，你在你的国家也算是半只脚踏入政治圈的人，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会在这种事情上故意放水吧？”
“我……”
阿玛兰达张了张嘴，但是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你仍然能够脱颖而出并且成功当选，那我就无话可说了，你确实有担任下一任学生会主席的气量。我也会继续作为学生会副主席，全力辅助你帮你完成你想达成的目的——但是现在，我必须得做出我应该组抽的姿态来。如果你想竞争，那就得拼尽全力。我不会因为你是学生会的一员就手下留情的。你也可以不必投票给我。但是如果你输了，你就得老老实实地听从新主席的指示——对一个对手最大的尊重，就是无论如何都全力以赴，你听过这句话吧？”
“这算是……‘考验’吗？”
“不单单是考验——新的每一个新的学生会主席，都只会是学生投票投出来的，而不是被竞争对手让出来的。对你的考验只是其中一部分，如果你能突出重围，那么，其他学生对你的认同感也会显著提升吧？你也不想当了学生会主席之后，没有一点点威望，你整改的方案完全推进不了吧？”
阿玛兰达的鼻腔内重重地哼了一声。
“理由，倒是用得挺冠冕堂皇的啊……”
“主席卸任之后的三周内，任何一个获得了全校学生人数百分之十以上投票的人都有资格参加竞选演说——在竞选演说当天，之前的投票全部作废，按照演说后由全校学生重新投票，可以弃票。获得最多投票并且得票在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当选——这些是以往的规则。今年会启用一项以前被废止的规则，主席会在自己的卸任报告上宣布——我可以早点告诉你，也让你有个准备。”
百里明月翻开了手边的文件夹，指着上面的某一行说着。
“……投票阶段开始的任何时间，任何一个被投票的学生都可以选择将自己获得的选票无条件赠与另一名学生，无论他们是否为参加竞选演说的候选人。但是，一旦进行了这项操作，其他的任何学生都不能再向这名将自己的选票赠出的学生投票——也就是说，他在向别人赠与选票的时候，也就宣布自己放弃了竞选。”
“……这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吗？”
“我只负责告诉你新的规则，但是，具体要怎么用就得看你自己的了——只要是在学生会行为规范和校规校纪允许的范围内，随你怎么用。将每一条规则利用到极致，这也是学生会主席应该具备的才能。”
阿玛兰达深深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缓缓回答。
“……我明白了。”
“从今天起，你可以不用每天都来学生会报到了，你可以开始去准备自己的竞选——我倒是不介意你随时来，说不定还能学习一下怎么提升自己声望的。只不过，我的方式你未必适用就是了。因为风纪委员的工作关系，你的口碑可不太好啊——”
“谢谢关心。”
阿玛兰达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但是即使如此，她的声音仍然相当动听。就像是某个已婚女青年刚刚进驻了某个直播平台，大家的评论点赞数最高的一句居然是“快，骂我”——就仅仅是因为她是经典傲娇系角色的声优。声线中毒说不定真是一种病呢。
阿玛兰达简单地道别之后，就朝着学生会教室的外面走去。
苏灿的办公位就在教室靠近门口的位置，所以阿玛兰达也不可避免的要经过。
苏灿跟阿玛兰达简单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抱歉——这次，我也没有办法投票给你了。”
“没关系……我知道的。”
“这次，你还是想要独自去准备竞选吗？”
“独自啊……”阿玛兰达失落但是并未绝望地苦笑了一下，她轻轻拍了拍苏灿的肩膀，“——我在来百里台之前，就一直是‘独自’的。”
“没关系，放手去干吧——即使失败了也不要紧，你最终还是可以回来的。风纪委员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阿玛兰达摇了摇头，很吃力地笑了笑。
“是么……是啊，可这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差事，我的口碑已经不太好了。”
阿玛兰达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学生会的教室。
等她从学生会教室走出好远，已经走到了行政楼外面的时候，她找了一处无人的树荫，背靠着树干发泄似的坐了下来。
她的眼泪开始无声地往外流出。晶莹的流光从脸颊上划过，然后前赴后继地落在草坪上，转眼就不见了。
到头来——
到头来，自己又一无所有了啊……
离开了学生会的庇荫之后，恐怕……恐怕不会有一个人投票给自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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