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唐潜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之后，从手边的纸抽里抽了两下，然后像是用尽全身力气似的擤了一下。
但是，这个稳定的状态没有保持多久。很快，他又是一个响彻云霄的喷嚏。
“阿嚏————！！！”
然后，他又抽了两下纸抽，刚刚的那团纸就随手丢到桌子一边去了。而在那里，几十个纸团已经快要堆成一座小山。
坐在对面的两个便衣民警看得眼皮都抽搐了。虽然知道唐潜确实不是故意这样的，但是在取证过程中碰见这种症状没有办法正常问询的，即使是警察也只能不了了之。毕竟只是调查取证阶段，总不能对每一个自称耳背的老太太都强制拘留24小时吧。一样的道理。
“你感冒挺严重啊……”
其中一个摊开了本子的民警尴尬地说。在之前的二十分钟里，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提起笔准备在本子上做记录，但是又一次次地被唐潜的喷嚏打断。
“啊……不好意思……阿嚏！阿嚏——！！阿嚏——！！！”唐潜气若游丝地换了一口气，“昨天晚上……被迫在阳台过了一夜……阿嚏——！”
“那个，没关系的啊……慢慢来，放轻松，我们就是稍微做点了解。”
“嗯……我，我知道的……阿嚏——！！”
“那么，继续咱们的第一个问题。昨天火灾发生的时候，以及之前的一个小时，你在哪里做什么？”
“啊……我跟艾格尔……就是那个被烧房间的……主人，阿嚏——！跟她一块在食堂吃饭来着……阿嚏——！”
“你跟受害人……啊，财产受损的受害人，就是你口中的艾格尔，是什么关系？”
“呃……算是同学？好像不对……朋友？呃，好像也不是……我们刚，啊……阿嚏——！我们刚认识没两天，她是我们……美术课的人体模特。”
“认识没两天就一起单独吃饭了，是么？”
手里拿着小本本的便衣民警开始在本子上记着什么了。
“呃……是的，这……也违法了吗？”
“……这倒没有。”民警继续着自己的提问，“那么，你对受害人了解多少？比如，她跟谁关系比较好，或者，跟谁关系不好？”
“那个……阿嚏——！我才，我才跟她认识没两天，你这么问我我也不知道啊……阿嚏——！你说对不对？”
“不是同一个班级，不在同一栋教学楼上课，刚认识没两天的异性，就可以在晚上单独吃饭——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跟她其实关系不错？”
唐潜用力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嘶啊……可能吧。可能……像我这么厚脸皮的人，比较容易交朋友。”
一旁那个没有拿着小本本、年纪稍大一点的民警仔仔细细地盯着还在不停擤鼻子的唐潜看了一会，默默地朝着另一个民警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到这吧。谢谢你的协助。要是关于昨天的火灾，想起来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可以随时……哦对了，你们只能通过学校联系我们是吧。也行。”
“啊……好的。阿嚏——！”
“走吧。”
之后，两个民警从沙发上起身，打开了房间的门。门外是个比这里更大的办公室，有之前那个后勤部的主任，有一些唐潜不认识的教工和校工，也有为数不少的学生，艾格尔也在其中。大办公室里，还有跟这个气氛格格不入的另外两个成年人，看样子应该也是民警。
“辛苦了。”
“这最后一个同学询问的时间这么长，是问出点什么了？”
“你听不见吗？他好像昨天晚上感冒，全程一直在打喷嚏。新开封的纸抽已经用了一多半了。”
“除了这个呢？”
“没有异状。”
“唉……不好意思啊，叶女士，给你们添麻烦了。”
“……协助调查是我们一般民众的义务。”
后勤部主任声音平稳地回答。
“要是什么时候有了其他消息，记得及时跟我们联系。收工。”
唐潜在天亮之后才被莉莉丝放出来。昨天晚上被她关在阳台过了一夜，不着凉才怪。接着，他还没有吃早饭就被学校后勤部发了个通知，说是到哪个那个楼集合一下，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结果自己还因为对学校里各个建筑的地理位置不那么熟悉，自己又冷又饿又有病在身，拖拖拉拉的，最后一个才到——
结果，这个重要的事情，比通知上描述的轻描淡写的程度还要严重得多。尤其是在看见了集合地点有人亮警察证件的时候。
总的来说，在消防员昨天晚上灭火之后，有警察去查勘了现场，发现了一些证据。据说是能证明昨天晚上的着火不是意外事故，而是……人为纵火。所以，警察才会来召集跟这起所谓事故相关的人来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掌握点重要信息。但是目前看来，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于留言中的“一些证据”，究竟是怎么样的证据能证明是人为的而不是意外事故，谁也不知道，所以……私下也有人在猜测，会不会是警察故意这样说的。
谁知道呢。
警察办案，一般民众尽力协助就行了。人家怎么做，自有人家怎么做的道理。人家才是专业的。业余人士拿这个当个饭后谈资就行，少说那些有的没的。
既然警察都已经收工了，校工和教职工也都基本上回去各忙各的去了。学生们也各自看着时间盘算着这个时候该是在哪个教室上的哪一门课。
“那个……你不要紧吧？”
艾格尔看见唐潜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来，不紧凑上去询问他的情况。她昨天晚上睡在莉莉丝的房间，跟唐潜的待遇肯定是天差地别的。
“啊……还好，还好……阿嚏——！”
“你要不先去医务室开点药吧。”
“啊……谢谢，我也是这么想的……阿嚏——！我感觉我的鼻子……阿嚏——！已经要不属于我自己了……”
“我送你吧。”
“诶？……”
艾格尔说着，双手就轻轻搀上了唐潜的一条胳膊。
唐潜脸上本来就热，这下的肢体接触顿时又让他脸上一阵发烧。尤其是胳膊若有若无似乎碰到了不能言说的地方，更让他心情紧张了不少。虽然按照莉莉丝的警告，本来是不应该这样的，但是……谁叫莉莉丝不陪自己来呢？这家伙居然说要去见客人，所以也是把唐潜放出来之后就早早地离开了学校。本来是想拒绝艾格尔的好意的，但是无奈自己确实独自走着去医务室有点困难，光是从寝室楼跑到这里来就感觉已经耗费一半的生命了，都用不着霓裳双双亲手来取。
“……主任，那我先送他去医务室了。工作上的事情，我稍晚一点回来之后再完成。可以吗？”
“你等一下。”
后勤部主任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照片，背面朝上递给了艾格尔。那张照片背面已经有了微微被烟熏黑的痕迹，看样子似乎是从火场里幸存下来的。
“这个……是你那些照片里唯一还比较完整的一张了。”
“……”
艾格尔一手轻轻接了过去，眼睛看着那张照片的正面，表情有点微妙。好像是要哭的样子，又像是想笑。
“至于你的底片等等……在火里——你也懂得。”
“嗯——我明白。”
“明天重新评估风险之后，你就可以回去看看了。不过，警察说可能是人为纵火，所以也是收走了不少的东西，不知道还能给你剩下多少。”
“好的……谢谢主任。”
艾格尔说着，抓着照片的那只手垂了下去，另一只手搀着唐潜的力道了大了几分。
唐潜这个时候发现，艾格尔手里的那张照片上照着的，居然是自己认识的人。
——那是一张坐在窗户旁边的莉莉丝和艾格尔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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