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月色如华,山间一片寂寥。玄空与薄扬翻过了马鬃山,行在翠屏山山路上。
后世有首诗吟道:“山作屏风样,其如空翠何。不遮秋塞尽,空障夕阳多。”崆峒群山十数座,以翠屏山为最高。此山正如其名,翠嶂屏开,秀若琢珠。可是眼下寂静中似乎隐藏着一股杀机。
待行至山脊上,仍是一无所获。他二人奔走一日,不进水食,这时均感腹中饥饿,便坐在大石头上,吃起了干粮。
这饼子又凉又硬,嚼起来不仅无味,更如同啮檗吞针。玄空瞧着薄扬那张樱桃小口,费力咀嚼,心中有些怜惜:“她虽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也是锦衣玉食,跟我上山来到这地方,也是苦了她了。”
忽然吹起一阵山风,隐隐传来一点炙烤肉食的香味。玄空一喜,说道:“妹子,我带你去吃烤鸡!”薄扬放下手中饼子,惊奇地问道:“这一路连个活物也没有,哪里来的烤鸡?”玄空道:“你好好闻闻。”薄扬随即翘起鼻子仔细嗅了嗅,仍未察觉,嗔道:“你又骗我!”玄空拉起她,言道:“怎么会,跟我走就是了。”
顺着风向一直沿西走,来到山背面,果见远处林中有火光微晃摇曳。玄空只觉香气愈发扑鼻,薄扬也闻见一丝丝脂香传来。她侧头盯着玄空,言道:“你这难道是狗鼻子?这么远的气味都能闻见。”玄空嘿嘿一笑,道:“我小的时候在少林寺吃斋念佛,嘴馋之时,就在嵩山茫茫山林中抓些野物烤着吃,对这气味简直再熟悉不过。”薄扬噗嗤笑出,本欲说“若你师父知道你喝酒又吃肉,岂不气歪了鼻子。”可怕提起灵痴,引得玄空难过,话到嘴头又咽回肚里。
两人脚步轻轻,走近火堆。只见旁边坐了一个肥胖的中年人,一手抓着烤鸡,一手拿酒壶,边吃边喝。玄空一瞧,火堆上还有一只烤鸡架在上面。他自信以自己的身手,轻而易举就能夺走吃的,甚至让那胖子察觉不到。遂悄悄靠近,准备出手。
薄扬从后面拉住他的手臂,传音道:“空哥,你不觉这胖子有些奇怪?大半夜他来这里做什么?”玄空初时还没留意,听她提醒,便细细打量起来。见那胖子头戴软脚幞头,身穿锦缎大褂,脸上留两撇八字胡,一点不像山下的村民,反倒像个商人。又见他挥动酒壶的瞬间,不经意间就暴露了武学根基,那臂膀孔武有力,不是练过拳,就是练过掌。玄空暗暗吃惊,传音道:“确实有问题,这人练过武功。你说他会不会与山间野人有干系?”薄扬道:“看看再说吧!”
玄空二人不知不觉已经忘了饥饿,这便躲在原地,暗中观察。但见火光映射下,那胖子脸上双眉紧皱,神色黯然。耸肩搭背颓然坐在地上,虽是有吃有喝,却不见悠闲自在,反而颇为愁苦。
他一口肉一口酒,一阵胡吃海塞之后,将吃剩下的半只鸡扔在地上,又狠狠摔碎了酒壶。猛地向后一仰,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玄空见喷香的鸡肉沾了一圈泥土,美酒倾洒一地,不禁心中直呼:“真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一会儿时间,那胖子又腾地坐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随即掏出一柄尖刀,朝向自己的心窝。玄空二人心头一凛:“这胖子饱食一顿之后,竟要自杀?”
玄空又想:“只待那胖子刀尖刺到胸口,我便出手相救,总算救他一条命,问问他究竟有何为难之处。”
然而,就见那胖子的脸汗水淋漓,面色发白,手上不禁阵阵发抖,有些握不住刀柄。他只得改成双手持刀,缓缓向胸口递去。可刀尖刚刚一动,又即收回。如此反复数次,他大叫一声,把手中尖刀掷出,又狠狠甩了自己好几个大嘴巴。
玄空暗暗好笑,心道:“此人有心求死,却没那胆量,这样也好,倒省得我出手向救。”
随后,那胖子在地上来回折腾,最终失声痛哭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抹了抹眼泪,边呜咽边站起身子。将身上的衣服解了下来,扭成绳子,又系在了树杈上。
玄空二人见此一幕,心道:“看来此人求死心切,抹脖子不成,又想上吊自尽。”只瞧他搬了一块石头,踩在上面,将自己那颗满是横肉的头颅挂在绳子上,稍稍迟疑,终于一脚踢来开了脚下的石头。玄空心知再等不得,否在他必定窒息而死。当即遥遥一掌击断上面的树杈。肥胖的身躯登时跌了下来。他神色大惊,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凌空指力点中了穴道。
玄空二人这才由林中走出。那胖子见到玄空先是一愣,随即双目圆睁,问道:“你…你是玄空?”玄空大奇,反问道:“你是谁?你怎么认得我?”然而那胖子仿佛突然变成了哑巴,一声不吭。
玄空眼睛微眯,言道:“我看你鬼鬼祟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说!你究竟是谁?”那胖子仍不张口。薄扬有意消磨此人意志,便道:“空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不如先吃点东西,慢慢盘问此人。”玄空一点头,随即两人坐在火堆旁,吃起那剩下的烤鸡。
玄空心中已有推断:“天下间识得我玄空的,除了江湖中常打交道的人物,也就只有二十四鬼那群妖魔。此人看着面生的很,却一眼能认出我来,而我却不认的他,说不定就是二十四鬼手下的走狗。”心想:“此人既然有求死之心,我就是逼迫他,也无用处。不如好言好语先劝劝他,说不定他吃软不吃硬。”随即语气一变,缓和了许多,说道:“这位老兄,其实我在林中已经观察你许久了,见你数次举刀,可终究是没有落下,可见你其实还不想死。既然你知道我名号,也该知道我有些本事,不如将难处说出来,或许我能帮到你。”
这番软语温言确实有效。那胖子终于开口,叹出口气,沉吟道:“你,你还是杀了我吧!”玄空心想:“这一开口,事情就还有余地。”又即温言道:“老兄!这花花世界、大好河山!何必一心求死。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可不要一叶障目,因小小烦恼而断送了一条性命。”
他这话看似寻常,可说话间已经运上了极为高深的内功,夺心摄魄亦不在话下。只把那人听得心神居震。忽然间,那胖子控制不住大哭起来,喊道:“晚了!晚了!一切都完了!”言讫,泪如泉涌。
玄空见颇有成效,又说道:“哪里晚了?我少时在少林寺修行,听过几句话,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施主若能放下心中执着,哪有晚矣之说?”他言到后面,几乎又回到多年前做和尚的口吻。这一句话,所运内力字字加深,听到那人耳中,几乎令其神魂颠倒。薄扬暗笑道:“人人都说空哥是妖僧,现在看来倒也没冤枉他,如此能蛊惑人心,不是妖僧还是什么?”
那胖子几乎就要张嘴说话,就在此时,山林深处传来一声厉啸,声音凄厉,哀转久绝。同时其中也蕴含了一股极为厉害的内功,听到耳中,令人毛骨悚然。
玄空心中微怒,暗道:“什么东西?竟坏我之事。”凝神听来,丛林中沙沙作响,显然那东西正朝自己的方向冲过来。
薄扬惊道:“好像是野人!”玄空道:“多半就是!”随后一只手托住薄扬纤细的腰肢,脚尖一点,二人已经飞上树冠。而刚刚那胖子则留在了原地,只见他吓得牙齿上下打颤,惊恐地看着林中深处。
稍时,一个身披铠甲、脸上毛茸茸的野人,由林中飞跃而去。这东西身材不高,不过五尺上下,却是极为魁伟健硕,并且动如风驰电掣,十分敏捷。几乎在一瞬间,它已经出现在胖子的身前。胖子惊恐万分,口中说道:“戊!你…你不要乱来!”
玄空稍稍凝思,便已明了:“那野人果真是魃鬼七具尸魁之一,排在第五位,序号是戊。而那胖子,想来是二十四鬼手下的爪牙,因此他才能认出尸魁。看情形这具尸魁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以至于不再听从那胖子的指示,这才始终逗留在崆峒山中。”
野人在胖子身前徘徊一阵,忽然伸出手来,向胖子的脖颈抓去。情势危急,胖子吓得失声大叫。玄空神功陡发,暗劲化作一面渔网,将胖子抓起,令他躲过这扼喉一击。又将其肥胖的身躯甩出数丈之远,以免敌人再出手伤他。
野人一击未中,十分恼怒,大声咆哮起来。同时,它仰头发现了树冠上的玄空、薄扬二人。
月光之下,能清晰地看见,野人满面毛发、尖嘴缩腮,面容十分狰狞。又见它脚下猛地跺地,身子如同炮弹一般冲上树去。
玄空心中一震:“这个野人虽然只排在第五位,但速度与力量似乎犹在‘玄尘’、‘神山’两大尸魁之上。而且其他尸魁只如同一件杀人的工具,并无过多情感,这野人却是十分暴戾。”他见野人势头奇猛,百忙之余,左手轻轻将薄扬送上另一颗树顶,右手运功,一记曜日掌力由上至下劈出。
那野人上冲之势,将头顶所有树杈撞断,同时向上猛击一拳。两人拳风掌力相交,发出波一声怪响,一股巨大的震波向四周扩散而去。霎时间,树上的绿叶纷纷落下。
受此巨力,玄空身子一晃,那野人则直接下坠而去。只是野人手臂奇长,落下之时又伸手勾住了树干,四肢齐用,又在一瞬间攀上树来。
玄空见它上爬,朝它头部猛踢而去。这腿法出招奇猛、迅雷不及,不料那野人脑袋微微一偏,就轻而易举闪躲而过。
玄空连踢三次,却没碰见它身上一根毫毛。不禁暗暗吃惊:“这野人果然有些与众不同,不仅力道极强,而且身体也灵巧无比,倒好像真不是个人类。”他原猜测,野人应该是普通人返祖,导致身上毛发旺盛。现在看来其力量与速度非人类所及,或许真是世间异种。
又见野人向自己脚踝抓去,玄空连忙双手抱住树干,双脚齐踢。这一次终于踢中野人手腕。
野人吃痛,口中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叫声。又唯恐玄空乘胜进攻,它双手一松,下滑半丈。随之,绕到了树干背后。
玄空一转头,却见它已经从另一面爬了上来。两人相距极近,月光之下,玄空中看的清清楚楚,暗道:“嘿呀!这哪里是什么野人,分明就是一只猩猩。也不知魃鬼从哪里弄来如此厉害的畜生,造就成了一只魔猿。”
玄空当胸一拳,那畜生则还出一掌。玄空恐魔猿手上有剧毒,不愿与其接触,当即中途变招,拂袖拨开对方掌力,又出指点向它小腹。魔猿立即伸掌抓来,这一抓非同小可,手法好似擒拿手,又如同野兽的爪击,似有章法,又似乎在乱打一气。
玄空吓了一跳,连忙闪避,好在他身形也颇为灵活。魔猿连抓数下,也没碰到他身上。
魔猿更为恼火,又出一招直取玄空面门。玄空暗暗将脚尖钩在树杈上,见魔猿脏兮兮的大手抓来,却没有及时闪躲。只待那五指几乎要抓他脸上,刹那间,脚尖一提,身子瞬间矮了半尺,魔猿手掌就此抓空。玄空随即拍出一掌“风起排云”,掌劲力至广博,况且那魔猿招式使老,难以躲避。只听嘭的一声被玄空打飞出去,在半空中连翻了好几个跟头。
薄扬见有机可乘,从另一颗树冠上飞跃而起,出剑向猩猩头顶斩落。不料魔猿身在半空,却有掌控平衡之力。待见它腰间使劲一扭,身子便掉转过来,铁掌荡开宝剑,伸爪抓向那皓洁的手腕。
薄扬见其满脸黑毛,龇牙咧嘴,委实恐怖的很,又身在半空,难以躲避。她一时间乱了方寸,只得把手一缩,身子下向堕去。
玄空见状,飞身揽住了薄扬,另一只手出掌震开魔猿。两人一猿同时由高空落下。此距地面十余丈之高,玄空双脚着地,感觉气息一滞。那魔猿本来已身中两掌,又重重跌在了地上,巨大的反冲之力,使它哀嚎一声。
玄空不给它喘息的余裕,放下薄扬,就以龙爪手拿向魔猿后背。魔猿如同脑后生眼,急忙连滚带爬,逃进林中。
玄空转头向薄扬喊道:“看好那胖子!”便追逐而去。
丛林中,一人一猿风驰电掣般追逐。那魔猿四肢齐用,奔袭速度不下于世上任何轻功。玄空修为大进,内力深不可测,凌虚御风的功夫也是水涨船高。奔袭之间,足不沾地,脚下步步生风。
两者相距数丈,玄空时而发掌力,时而运指劲,逼得那魔猿上蹿下跳。周旋了好一会儿功夫,魔猿见甩不掉玄空,将领他到一处山壁旁。
只见茂密的杂草下,隐藏着一个黑漆漆的山洞。那魔猿纵身跳入其中。玄空停在洞口,心想:“此洞光线极弱,目不视物,我若贸然进去,说不定中了那魔猿的暗算。这家伙虽是个畜生,可智慧也不低,绝不可小觑。怎生用个办法将它逼出来?”
正自思虑,忽然见洞口飞出一个影子。玄空想都没想,扬手将那影子击落,仔细一看却是一个道士的尸体。他连忙转头盯着洞口,见黑暗中有一对凶狠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玄空笑骂道:“凭你一个畜生也想声东击西,快快出来受擒!”
那魔猿自是听不明白,转身钻进洞穴深处。一会儿时间,一具具尸体接连飞出,有些应该是三清观的道士,有些则是山下的村民,大多的缺胳膊断腿,肢体残缺。
玄空心中大怒,暗道:“这畜生真没少祸害人命,我若不来,也不知它要杀害多少人?”盛怒之余,他捡起一块石头向洞内掷去。随后就听啪一声响,那石头似乎撞到了山洞内璧上。玄空心想,这法子不错,就拾来许多石块,连续朝里面扔去。洞内不时传出哀嚎,想来里面狭窄,光线又暗,那魔猿纵使行动极快,也躲不开这一连串的飞石。
玄空吆喝道:“快出来!否则打死你这畜生!”随即又捡起一块石头掷进去。这一扔手劲使的十足,那石头不仅去势极快,劲力也是极大,直打的魔猿哀啼起来。
忽然洞口黑影晃动,玄空看得清楚,这必是那魔猿无疑。只见对方张牙舞爪飞扑过来,玄空神色不改,单手合十,无形袈裟在身外凝聚。魔猿魁梧的躯干,登时又被弹开。玄空又是双手一合,衍化出数道虚劲,束缚住猩猩四肢。随即摩诃指正中魔猿眉骨,终于将其击死。
他拎起魔猿的尸首,向原来的地点行去。只是山间地势不熟,用了好久才找到。他从树林穿出,见薄扬正自来回踱步,娥眉紧锁,想是颇为担忧。赶忙说了句:“我回来了!”
薄扬闻言侧头看了过来,随之眉头舒展,喜上眉梢。可片刻之后,又皱眉嗔道:“笨蛋,你明明有***怎么不用?”
玄空才想起来,天魔脊正在自己腰上系着,若使将出来,何须与这猩猩纠缠这么长时间?他一拍大腿,言道:“唉!我平时都不用兵刃,刚刚也不曾想起。”
他将那魔猿的尸首放在地上,说道:“你瞧这是什么?”薄扬自己看了看,她自小没见过猩猩,根本认不得,只觉那东西浑身是毛,面目似人非人,尤为恐怖。她摇摇头道:“从未见过!难道说这就是野人?”玄空道:“这哪是野人,这是猩猩!”
薄扬诧异地望着他,重复道:“星星?”纤纤玉手指向天空。
玄空恍然大悟:“原来她根本没听过猩猩这个名字。”想了想,才解释道:“就是猿猴,跟猴子差不多。对了,李白《长干行》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
哦!”薄扬螓首轻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问道:“这猿猴怎么会这么厉害?”玄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若非今时武功大进,他想空手打死这只魔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两人围着这东西的尸体,议论一阵,忽听身后有人叹道:“阁下真是好本事!如此轻松,就杀死魃鬼手下最暴虐的魔猿。难怪就连魑鬼也对你颇为赞赏。”原来,那胖子经历两次劫后余生,心境也发生了不少变化,此时终于也开了口。
玄空心中一喜,转身说道:“看来老兄是想通了。”那胖子叹气道:“想通又有何用?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玄空听他话里有话,却不知具体何意。
只听胖子又道:“可否给我解了穴道?舒坦舒坦。”玄空微微摇头,说道:“实难从命,我原来遇见过与你一般的人物,可那人也是一心求死。我就想不通,那魑、魅、魍、魉在你等心中就如此神圣,丝毫违逆不得?”
胖子苦笑一声:“此中缘由你当然不懂,我们这些人都服用过一味药,唤名‘五子锁心丸’。这药方极为复杂,由五大类药材炼制而成,其中每一类都对五脏之一有滋补的作用,若单吃一类药,那对身子有大大的好处,可若炼成‘五子锁心丸’,就成了天下间最狠毒的药丸。服用者必会短寿,而且须得每三月一次,连续服用。一旦断了药,就会心肺碎裂、肝肠寸断而死,那死相可惨极了!”他说到最后,似乎想到一些极为可怕的事情,不由得脸色微变,连声音也低沉许多。
玄空二人这才了然,二十四鬼的走狗并非全是忠心耿耿,而是受毒药胁迫,身不由己罢了。他心念一动,便说道:“若是我为你解了这五子锁心丸,你该当如何?”
那胖子坐在地上微微晃头,似乎并不为所动。半晌之后言道:“我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只不过没胆子自己了断。”想要活命,除非……除非阁下被我擒住,才能将功补过。
听他之言,玄空不禁警惕起来,心想:“此人别是弄个什么虚而实之、实而虚之,口上坦诚,背地里却在弄一些诡计。莫得阴沟里翻船。”他想到这里,一只手提起胖子,另一只手提起魔猿的尸体,说道:“换个地方说话!”薄扬点点头。
那胖子心知玄空信不过自己,也不再多言,任凭他把自己带到一处更为静僻的角落。
待玄空将那胖子放下,说道:“我倒想问问你,因何求死?”胖子惨然一笑,言道:“我弄丢了魃鬼七大魔魁之一,哪能活命?要么自己了断,要么回去赴死,要么等那五子锁心丸毒发。想来想去,那两种死法还不如自己了断痛快。你若好心不如现在一掌打死我。”
玄空默然不语,寻思:“此人多半是带着魔猿去劫杀青灵子,不想杀完人后,魔猿自己跑了,才将他逼到走投无路。现在那魔猿为我所杀,他怕是再不能回头复命。”又想:“此人定然知晓不少秘密,威逼不成,只得利诱,怎生想个法子让他吐露于我。”
却听那胖子自己抱怨道:“咳!也算是我倒霉,魔猿戊本就极难驯服,偏偏轮到我带它办事,这是天要绝我啊!”
玄空温言道:“老兄何须如此悲观?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五子锁心丸之毒,未必就无药可医。”
那胖子经历两次生死,不似先前那般畏手畏脚,此时把心一横,言道:“玄空,你对我好言相劝,无非想让我吐***中秘密。可我身中奇毒,开不开口都大限将至,说不定向你吐露之后,你也要立刻杀我。如此一来,何必开口?”
玄空心想,一味软言款语,难以取得此人信任,不如挑明直言。他挥手拂在胖子的头顶,顷刻之间,已经化去这人一身武功。随即正色道:“你这人为虎作伥、助纣为虐,想来崆峒派青灵子掌门的死与你大有干系,本来是死有余辜。可如今诛鬼大业未成,你若能从中戴罪立功,保全一条性命也未尝不可。我玄空一言九鼎,你若肯说出魑魃二鬼的秘密,我可留你一命,绝不食言!”
那胖子听后,一阵冷笑,言道:“你现在说这些全无作用,用不了两个月,我就一命呜呼了。”
玄空道:“五子锁心之毒,未必就不能解。我诛鬼盟下,柳仙常善、蜈仙谢恒,全是用毒的大高手,以他二人说不定能救你性命。”
那胖子摇摇头,言道:“常善、谢恒,这两人用毒功夫也算了得,但想解五子锁心,如同痴人说梦。”
玄空又道:“魑鬼身上总该有解药,你将他藏身之处告知于我,我替你盗来解药也就是了。”
胖子兀自摇头,言道:“你莫诓我,先不说我确实不知魑鬼的行踪,且说我告诉你他在何处,你敢去吗?魃鬼尚有五具魔魁,你绝非敌手,那魑鬼更是高深莫测,你真敢与他为敌?”
玄空心中暗自冷笑:“我玄空何惧魑魃二鬼,此时或许不是敌手,可有朝一日,必将这些妖魔尽数扫灭。”
薄扬听那胖子连连否决,心中不悦,言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看你老兄还是留在这里等死算了!”玄空一怔,暗道:“这虎丫头可别将此人激死,那可就坏了。”刚欲说话,又听那胖子道:“这世上能解五子锁心的只有一人,便是‘千毒皇’彭祖之,若是你二人能找到他,求他救我一命,我便甘心将所知隐秘尽数相告。”
玄空二人大奇:“‘千毒皇’彭祖之,这名字听玄慈方丈说过,据说此人精研医术、毒术,在数十年前,名头不在铁佛爷之下,乃是旁门左道中最负盛名之人。可又听此人为二十四鬼所擒,哪还有命活下来?”薄扬问道:“那千毒皇不是早死了吗?你叫我二人到何处寻他?”
那胖子道:“不对!‘千毒皇’彭祖之并没有死。江湖上都传言他被二十四鬼所害。可我却知道此人还没死。这些年魃鬼还令我们去查过他的踪迹,只不过最后不了了之了。我想此人当年定是用了什么法子,逃脱了魃鬼的魔掌。”稍稍停顿,续道:“那五子锁心丸的药方,正是彭祖之所配,只要能找到他,我的命就有救了!”
玄空爽快答道:“好!此事包在我二人身上!”那胖子神情欢悦,眼神中似乎也变了更加明亮一些,仿佛心中又有了希望。
薄扬又道:“但若我二人救了你性命,你却不肯开口怎么办?”胖子道:“我一点功夫也无,落在你二人的手中,哪有抵抗之力。也好!我先说一则秘密,安你二人之心。”
玄空一喜,说道:“如此甚好!至少你先说说你姓甚名谁。”
那胖子道:“我是一个孤儿,本无姓名,后来被魑鬼赐姓金,在那些人中排第四,你叫我金四即可。我原来是咸阳城金凤楼的小头目,此次奉命截杀青灵子的便是我。”
听到这里,玄空默默点头,心说:“果然如我所想一般。”
金四接着道:“你看看那魔猿的后脑。”玄空随即小心翼翼扒开魔猿后脑的毛发,只见上面有一个细小的疤痕。
金四又道:“你砸开这怪物的头,看一看。”玄空应声而动,凌空一掌劈开魔猿的头颅。只见黄褐色的脑髓缓缓流出,那其中掺杂了一团团令人作呕的东西。同时,飘出一股格外难闻的气味。
薄扬掩面后退,问道:“这是什么东西?”金四神色傲然,说道:“那是魃鬼最为得意的东西,据说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生灵,只有成长到一定程度才能被人发现。魃鬼唤之灵虫。”
薄扬一脸疑惑,玄空却是大吃一惊。他是穿越而来,闻听此言,顿时恍然大悟:“那不就是细菌、真菌微生物什么的吗?”又仔细观察一阵,见那一团团密密麻麻,还长有许多菌丝,可不就是菌落?如此看来,这魃鬼可有些令人琢磨不透。作为千年之前的古人,此人竟懂得利用微生物,简直有些骇人听闻。
玄空不禁怀疑起来:“难不成那妖人也是穿越而来?”随即说道:“我对这种生灵略有耳闻。只是此类生灵种类繁多,又常常混杂在一起,魃鬼又是如何将单单一种筛选而出?又加以利用?”
金四初时还道玄空故意说大话,可听见后半句,就明白他确实知道这种东西。想了想,言道:“魃鬼独创一门分拣之术。他说此类生灵不仅种类繁杂,且几乎是无处不在,只需在泥土、动、植物体等取得原样,在给予水、吃食,或闷罐或敞开,便能令这种生灵生长起来。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种细微的生灵也是一般,待它们长成之时,同种生灵会汇聚在一起,变的人眼可以辨别。那时只需使用炙烤过得容器,将单种生灵收集起来,再继续培养,久而久之就能得到纯粹的单种生灵。”
玄空心头大震,那所谓分拣之术,竟与现代微生物筛选菌种的法子颇为相似。不禁对那魃鬼是越来越感兴趣,也不知那妖人到底是个旷世奇人,还是由现代穿越而来的恶棍。
金四继续说道:“魔猿脑中的东西,乃是魃鬼数十年间,才分拣而出的稀有种类。将这种灵虫注入人的脑中,便能使其头脑混沌,变得无知无觉,再经多年训练,让它熟悉几句特殊的指令,便成了魔魁。”
薄扬仍是一头雾水,又即问道:“那这魔猿又是从何而来?”金四道:“最初几大魔魁全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后来,魃鬼突发奇想,便以动物做起了试验。然而,如狼虫虎豹,灵智太低,难以驯养,唯有猿猴最为适合。魃鬼由海外引来数百猿猴,圈养在一起。猿猴五百目,仅供五十目餐;五十目时,仅供五餐;最终只剩下一只最强的猿猴,就是这只魔猿戊。配以灵虫,炼制成魔猿,再辅以灵丹妙药,使其内力大涨,就成了现在这一幅模样。可畜生终究是畜生,野性难驯,它不听使唤,反而坑害了我。”金四稍稍停顿,又道:“此事我已如实交代,还望二位能信守承诺。”
玄空二人暗暗吃惊,此法如同养蛊。原来如此暴戾的魔猿背后,还有这么多残忍的事实。这魃鬼无论对人与猿猴,乃至任何生灵,都心狠手辣,当真是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薄扬低声传音道:“空哥,接下来做什么?去找那千毒皇?”玄空传音道:“嗯!此人是唯一知道魑魃二鬼底细的人,非救不可!”
玄空对金四点点头,道:“金先生既然探查过千毒皇的踪迹,想来也应该有所收获。这些线索关系到你身家性命,也不可隐瞒。”金四道:“那是当然!千毒皇故居就在崆峒群山之中,今日天色已晚,明早我就领二位前去探查。”薄扬道:“你就不怕明早出发,耽误了时间?”金四笑道:“我倒想让二位不食不眠救我性命,可几日不眠尚且能够,时间一久,便是大罗神仙也挨不住啊。”
玄空答允一声,随后给金四的穴道上补了几指,将他放在一处平整地上。自己则靠在树旁,与薄扬相倚睡在一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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