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小说网> 奇幻玄幻> 妖之家族契约书> 八

在我离开香港去日本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从此和父亲的联系,渐渐疏远。

那个时候的香港和现在一样,暖和的清晨和黄昏,凉爽的夜晚,还有闷热的午后。父亲的工作没办法调动,但我不得不回到去,于是,就和妈妈一起回到她的家乡,日本大阪。准备上小学的我,在那个时候遇见了看起来年仅十四岁的薄樱,我亲切的喊出她的名字,她也亲切的回应我,于是,契约达成。

在那里,我接受到不同的文化,从一个原本满是中文的小男孩逐渐变得能够活用中日两种语言,可是在那之前,我没有办法和周围的人交流,虽然有家教指导,虽然老师也有特别关照,但同学似乎总与我保持一段距离,外公外婆虽然很亲切,但总有一种说不清的隔膜,母亲有很多事要忙,除了一年难得回来几次的爸爸,能陪我说话的只有薄樱,嗯,是的,只有她。

薄樱并不会中文,但她很耐心的在学,向谁学?不知道,书吧?是哪里的书呢?中文老师?那又会是谁?

步入初中的我,渐渐明白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家族,也渐渐明白了我对家族的意义以及薄樱对我的意义。因为她是和妈妈的家族定下“妖之契约”的家族的后裔,因为我是第九代,所以,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一直居住却不曾熟悉过的房宅。

“早上好,主人。”

薄樱拉开卧室的窗帘,靠在床边,双手交叉在腰前,深深的向微微睁开眼睛的铭佐鞠了个躬,突然,铭佐握住薄樱的手。

“主...人?”

有些受宠若惊的薄樱羞涩的低下头,静候吩咐。

“让我再睡一会儿。”

响彻整个校园的上课铃声加快了楼道上学生们赶路的速度,就像牧羊人摇着手中的铃铛唤羊儿回羊圈,刚好在铃声结束时跑回各自的地盘等待喂食。

如果说老师们施舍的精神食粮真能够填饱肚子的话,那农民伯伯们一天到晚那么幸苦是为了啥?有人说这是在给精神充饥,但有没有想过越是充饥,你的精神越是一天一天的萎靡不振?

当然,以上纯属厌学症患者的观点。

囫囵吞枣的接受着被称为高等教育的食粮,十二律难免也会产生这种普遍存在的但绝不肯承认的厌学心理,尽管情绪上有些抵触,但身体上却如同记账本似的做着课堂笔记,反观身后的易旭,竟然欢快的哼起歌来,音量由小到大再到小如此循环,代表的意思是:正在写;写完了,下一个;正在写……

虽然说这属于他的一种无意识习惯,但音量并不是特别影响周围人,充其量只是引起注意,比如铭佐这样,回过头,然后停顿一秒,像在等谁给他一个特写似的,接着继续做自己的笔记。

让铭佐在意的除了易旭哼的是哪首歌外,剩下的就是他的身份。

现在能确认的是十二律和易旭他们两深知妖怪的事情,但并未确认他们就是妖怪,不,已经确认了十二律,光是昨天下午的验证就足以揭示你是妖怪的事实,我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在于易旭,薄樱那天亲眼目睹到,并且昨天已经确认,但同时我现在最大的漏洞也是易旭,不知道他是忘了那天薄樱的样子还是已经告诉了十二律,现在这种平静的以为稍不注意就会突发什么的状况,真令人不自在。

铭佐的视线没有离开过笔记本,握着手的笔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趁着老师指向黑板似乎要讲些什么的瞬间,他抬头透过眼角瞥了眼十二律。

没有异样,昨天因为薄樱的事,会不会暴露太多情报了?会不会是我多虑了?如果说他比我想象的迟钝很多,那这家伙察言观色的交际能力还有敏锐的洞察力又该怎么解释?

端坐着听讲的十二律不自觉的转起手中的笔,无论怎么集中精神都没办法去思考课堂内的事情。

不擅长应对的人吗?

不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也许不擅长应对只是一个方面,但无论怎么牵强附会,都有很多地方说不通。和别人不同,只是单单对我的态度是这样,从开学的那一天起就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由我主动挑起的话题不超过十句,从哪种角度看都像是我一厢情愿,可事实并不是如此,因为,因为视线。

铭佐的紧盯着在黑板前来回走动讲课的老师,尽管如此,老师的视线也只是横扫过全班。

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你会和你一点都不在意的人对视吗?如果你的回答是会的话,那打从一开始,那个人便是你在意的人,比如,就从见面起的那一天起,对决就已经开始。

十二律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明白了什么,但肯定跟课堂无关。

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态度一直没有转变,但却偶然间对视,我可不认为那是什么巧合,如果非要说巧合并强加个什么原因,我想要么是长的帅或漂亮,要么是长的特立独行,否则毫不相干的人谁愿意多看你一眼。那么,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让我亲自验证一下。

铭佐闭上眼数秒,接着缓缓睁开,果然,你也在怀疑我的身份吧,或者说,快接近了呢?这是不是唯有妖怪和妖怪之间才存在的第六感?呵,不过目前的我只要想办法把易旭除掉,没有守卫的王还能做什么?在你发现我之前,我肯定会先翻出你的底细。

“哎呀,请帮我捡一下。”

十二律的腔调有些淘气,被请求的铭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似乎是十二律转笔的时候不小心甩到铭佐的椅子底下。这种距离如果亲自来拿的话动静确实很大,看样子只能由铭佐弯下身去取。

又换了个对话方式吗?而且这明显是故意的,倒不像是故意找话题,而是想从我的反应中看出什么吧。

十二律目不转睛的盯着铭佐那张扑克脸,视线没有躲闪的迹象,平常的不能再平常,接过笔后,十二律迅速转动笔身,敲在铭佐的手心,问:“讷,你姐姐真漂亮,该不会是妖怪吧?”

手心的痛觉刚传递到大脑,紧接着又必须处理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一般人遇到这种问题,反应要么是迟疑要么是以开玩笑的语气反问“你在说什么啊”,但铭佐很清楚,言多必失。

“嗯。”

十二律面无表情的端正好自己的坐姿,开始做着完全不明白但只要抄下来就好的笔记。

就算是这种问题,也能这样敷衍掉吗?真是果断的抉择,与其透露更多的情报,倒不如让密不透风的自己更可疑。

铭佐也继续做自己的笔记,虽然对刚才自己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但能够从他的话里再次确定他的身份,可是,家族什么的依然不清楚。

“不必太在意,我夸人的方式比较特殊,其实是想夸日本女孩很漂亮。”

铭佐并没有对十二律这句毫无歉意的解释做出回应,但似乎这也在十二律的预想之中。

上午最后一节课,上课铃还没有响,作为班长的易旭必须拉着临时作为助手的十二律和枫叶岚去参加学生会的会议,其中最亢奋的非枫叶岚莫属了。

说是亢奋,但并不是指外表,如果作为一个高二的女学生还在楼道里蹦蹦跳跳,十二律绝对马上捂着脸保持十米的距离跟在后面,索性她的亢奋只表现在宣传着“世界如此美好”的脸上,还有让人一看就认为“这孩子一定恋爱了”的背影上。

为什么只要跟管理有关的事情,不论是班长的职务还是会议,都能理解成快乐的一部分?出于好奇,十二律本着感谢你让我能抬头见人的大恩问道:“枫叶岚同学。”

“什么事?”

“你是抖S型吗?”

十二律觉得她不见得理解自己的意思,补充道:“就比如说,你那么想当班长,然后对这种高层会议这么有兴趣...”

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解释清楚,但高层会议这一点,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多高才算高层。

“嗯...”

看起来很认真的在思考。

“应该是吧。”

听起来完全没理解我的意思。

走着走着,易旭突然愣在原地,喊出一个熟悉的名字。

“和绪?”

顺眼望去,一位校服端庄身材高挑的女生正在和两个毫无亮点的女同学交谈,中分但又形似平刘海的黑色直发搭在胸前和身后,乍一看是个特别稳重而又理性的女同学。

“易旭认识吗?”

“嗯,以前和我同班,所以小律也认识。”

枫叶岚扭头望了望十二律,他点了点头说:“应该也是来参加会议的。”

三人走近后,易旭热切的打了声招呼:“和绪,好久不见啦!”

话音刚落,和绪侧身就给易旭的腹部来一记重拳。

“啊……”

“叫我会长大人!”

“会...会长?”

枫叶岚吃惊的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生,回想起来,从刚才一开始确实具有一种只有会长才特有的气势。

“这么说你的会长申请报告已经审核了?”

“你在说什么啊,小律,开学典礼上我不是还露面了吗?”

经过短时间的苦思冥想,毫无结果。

“抱歉,露面的人太多了,没记住。”

“真是的,就是那个司仪啊。”

说起司仪,浮现在十二律脑海里的是未栀子作为新生代表,被那个司仪报幕,这么说确实露面了。

缓过神来的易旭艰难的再次招呼道:“几个月不见,还是充满活力啊。”

“那是当然,现在作为学生会会长,当然要有干劲啦。”

为了体现出她的干劲,于是又赐予易旭一记重拳。

“啊……”

看呆的枫叶岚傻站在一旁,似乎只要眼前的和绪不走,她就能永远站到世界末日。

召开会议的教室比普通的教学教室高档很多,数十张办公桌围成一个内外两层的不封闭的矩形,中间空出的位置足以让所有人席地而坐,最前方是学生会成员的专座,身后是块电子版,场面相当气派,有一种正规组织召开某种重要会议的即视感。虽然说,学生会什么的也不算不正规组织。

因为人数比较多,所以大家都是一个班的三个代表共用一个办公桌,晃一眼过去,基本上没有人没位置而站着,但却有空位。

坐在左边中间位置的十二律仔细端详一番,正对面靠左,那个人是,未栀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班长,但是叫不到助手,所以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吧。

“十二律。”

被枫叶岚以这种请求的语气叫全名,十二律有些不自在。

“你是想问会长的事吧?”

“嗯嗯,请务必告诉我有关她的一切。”

像这种请求,不得不让人误会点什么。

“会长全名叫悠和绪,以前和她同班的时候就发现她很热血,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很投入的一个人,我只知道她上学期拼命的申请学生会会长的职务,但因为被认为行为过于草率多次被拒,不过每次看到她那副认真劲,就觉得总有一天能如她所愿。”

是的,她就是这么一个认真的人,认真的给大家制造快乐,也许是为了让自己忘掉痛苦,在她的家人被妖怪残害的时候,明明有能力却毫无作为的我,真令人讨厌。那次事件后警方以电器失火为缘由断案,因为没有亲戚肯收留悠和绪,从此她也只能靠自己做兼职生活下去,转眼间,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确实是个很认真的人诶。”

枫叶岚一副憧憬的神情望向正在慷慨激昂发言的悠和绪,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说不定你们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因为...你们挺像的。”

“我才没有会长那么认真呢。”

看到她一副被夸奖了还非要装作很谦虚实际上很高兴的表情,十二律很想表明自己真实的意思:你们都是抖S啊抖S。

会议总算是结束了,大家的肚子都饿的咕咕叫,但枫叶岚认为会长大人就是她的精神食粮,二话不说就跑去搭讪,于是十二律和易旭就没有等她,原因是经过一个会议的精神充饥,他们已经饱受食物中毒的摧残,如果说枫叶岚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那么,她可能遇上真爱了。

尽管这是一种精神折磨,但面对会长慷慨有力的发言,耳朵多少也接受到一些信息,大概内容就是...

“中秋节的全校活动,唉,怎么去年没这种活动。”

“因为去年和绪还不是会长。”

“算了,这也像是她的作风。”

易旭顿了顿,继续说:“小律,中秋节你打算回家乡吗?”

“嗯,很久没见到爷爷奶奶了,汐音也会很高兴吧。”

“明天还要开会,说什么‘大家回去想想有什么好的方案再来提议’,真是的,当初我可不知道作为班长还有这项义务。”

听到这,十二律不禁想起,我这又是为了什么?

突然,易旭觉得口袋里一震一震的,摸索了半天才把手机掏出来。

“怎么了?”

“有电话...不过好像已经挂掉了。呃,是班主任的,还有短信,但电话却是座机。”

十二律侧眼看去,但没看清。

“开完会来我办公室一趟,急事。”

易旭不耐烦的念完后把手机合上,说:“又不知道有什么事,呼,如果等太久的话你就先去吃饭吧。”

十二律“嗯”了一声看着易旭的身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朝办公室的方向是逆着放学的方向,穿过楼梯口后基本上就看不到什么人了,易旭转进办公室的楼道,发现门敞开着,这个可跟平时不同啊,一般来说都是先敲门,然后听到“请进”才推门而入的,但现在也不是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里面的窗帘都盖上,因为是中午,所以房间里依旧很明亮,张望过去只能看到堆积着无数文件的办公桌,他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的扫视一遍。

“老师?”

该不会是恶作剧吧?难道这也是作为班长的义务?

突然,身后的门合上了,响声干脆利落,他下意识的回头,只见铭佐一手按着门,一手握着听筒,两眼无神的盯着他。

“那个,什么,铭佐同学也是被叫过来的?”

回应他的是似笑非笑的面容,沉默了许久,把听筒放回班主任办公桌上的座机上,似乎想故意营造一种让易旭胆怯的气氛。

“铭佐同学?如果有那种倾向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完蛋了完蛋了,原来当班长还需要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这种事情嘛...先考虑下比较好...”

抖出一身冷汗的易旭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易旭,我有事情想问你。”

听起来好像不打算强行,于是易旭果断回答:“什么...事情?”

“开学前闹的沸沸扬扬的杀人魔事件,还有开学后不久在高速公路的隧道发生的事情..”

易旭瞪大了眼睛,开始重新打量眼前这个淡定的说着令他充满疑惑的话语的少年,虽然同样是平常那副表情,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等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还没问完插什么嘴!”

被训斥的易旭只好沉下气,对方凝视了他几秒后继续说:“昨天被称为我姐姐的薄樱,你也见过了,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易旭扫了眼地面,突然眼前一亮。

“啊。”

看到如此反应的铭佐会心一笑,看样子他是想起来了,这么说就算十二律昨天见过薄樱,但他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

“这些有什么联系吗?”

易旭不以为然的挖着鼻孔问道。

瞬间哑然的铭佐因为被他那意料之外的反应所震慑,向后撑着办公桌才没有被震垮。他试着调整自己的心态,逐渐恢复淡定,安慰自己,如果...如果迟钝到这种地步,就更说明情报不可能泄露给十二律,嗯嗯,这么一想就更安心了。

“没,联系。”

“那你把我叫到这来...”

易旭不好意思的侧过身,含羞着说:“是想把薄樱托付给我吗?”

“去死!”

这家伙真的是笨蛋啊,或者是变态?从进门起说些乱七八糟的我已经忍了,但尽然说到这种程度,难道满脑子只剩下这种事情了吗?啧,还边玩指头边扭屁股,你在害羞给什么劲。

“切,小气。没什么事我回去吃饭啦。”

默不作声的铭佐心里祈求着,快点给我该理由,给我个理由干掉他。本想确认了情报没透露的话就放他一马的,如果平白无故少了个人,在我还摸不清十二律在想什么的情况下最坏的结果就是我嫌疑最大,但现在...忍不下这口气。

“哦,对咯,之前见过一个跟你姐姐长的很像的人,嗯...怎么说呢,反正性格完全不一样啦...”

“你,说,什,么?”

易旭疑惑的转向他,以刚才的语气重复一遍。

“我说之前见过一个跟你姐姐长的很像的...啊……”

铭佐蹲在昏倒的易旭旁边,从他口袋里搜出手机,冷笑着说:“早点发现不就行了吗?”

下午第一节课,班主任就早早赶到,说的第一件事是...

“班长突然感冒,暂时请假……”

听到消息的枫叶岚转身望了望易旭空出的位置,问十二律。

“这个时候感冒?如果明天不来的话,就我们两个去吗?”

“可能吧。”

十二律斜视了后座,顺便察看了下铭佐的反应。

“铭佐同学可以代替去,对吧?”

铭佐的反应自然是板着扑克脸回答:“嗯。”

没有一丝丝焦虑,中午还好好的走在一起,突然间感冒了,这种事情他会相信?就算是班主任的话,作为同伴也会质疑吧?故意装出镇定的吧?因为已经无计可施了吗?怕露出马脚吧?

班主任继续发话。

“所以在这段期间由枫叶岚同学接管班上的事物。”

尽管没听到她“呀呼”那样发自内心的欢呼,但从背影上看,那是发自内心的颤抖,莫非在喜极而泣?她的心情大概就像做了万年替补的球员突然得知要立即上场,一直作为观众的各位也许无法体会。

十二律突然扬起声调,说:“铭佐,我觉得...我们挺巧的。”

“嗯。”

放学后,夕阳的颜色开始涂鸦着学校。

十二律背着书包来到“活动教室1”,推开门,就看到坐在她专座的位置上喝着盒装牛奶的未栀子。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真以为不会来,那你在这干嘛?”

十二律走进来并合上门,双手揣兜靠在门上。

“不想那么早回去,不然...就出不来了。嗯...你来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在此之前想拜托你一件事。”

未栀子愣了愣,等他继续说下去。

“事情结束后,我会加入。”

未栀子立刻站起来,表情由里到外的绽开笑容,回答:“好。”

隔天,班上又多出给空位。

刚下第一节课,枫叶岚忍不住回头向铭佐抱怨。

“这种天气感冒就算了,居然还带传染,我看这两个家伙明明就是不想参加今天的会议。”

铭佐反复盯着十二律的空位子,说:“其实我代替去不太好吧。”

“没事没事,反正就是提意见什么的,那么多人,也不会差几个...啊,对了,把方兔琼叫上,既然作为班长,就必须把这件事负责到底。”

转眼间,方兔琼就被叫过来,接着像被洗脑似的接受枫叶岚发出的声波,大概内容就是给她心目中的会长树立了一个美好形象,然后是参加她召开的会议有多荣幸。

一番绘声绘色的怂恿后,方兔琼看起来没有半点被打动的意思,反而觉得只要问她一句,她就会浅笑着回答:“嗯...我会去的。”

铭佐才不会在意那种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会议,为什么十二律会请假?怕出乱子吗?如果真的是NT的人,现在应该在暗地行动吧?不可能,不可能的,现在我要调查的范围只有你一个,而你的范围可是连估算都没有,现如今没有易旭这条线索,你再怎么怀疑我,都只可能怀疑我是妖而已,而且,有什么方法能验证你的怀疑呢?如果你是打算藏起来看我的反应或者大海捞针般等对方慌乱,那么,等不起的人是你才对,时间拖的越久,在不确定易旭安全的情况越着急吧。

这一天对铭佐来说过的很快,原因是没有目标,是的,没有目标,也没有视线,没有多余的交谈,没有信息的来源,但他并不觉得无聊,因为有一双眼睛,一直在别处与他对视着。

这个时间来看,放学已过了一段时间,门铃声响了两遍,里面很快传来稚嫩的声音。

“来啦来啦。”

汐音推开门,探出脑袋,疑惑的大眼睛打量着门外身穿娇小校服,拎着单肩包的陌生少女。

“请问你是?”

未栀子连忙点头问候:“打扰了,听说十二律同学生病了...”

汐音歪着脑袋连眨几下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说:“请进...”

一大清早,吵醒十二律的不是易旭的电话,当然那也是不可能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忍不住的咳嗽,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咳醒了。

“律大人,要不今天也别去学校了。”

十二律摸了摸一副担心状的汐音,抖了抖肩膀,站起身说:“今天非去不可。咳咳,今天非要揪起害我感冒的家伙。”

说着大步迈前,换上校服,客厅里基本上和活动教室的垃圾有的一拼,看样子不找个时间专门收拾下,这里也会像活动教室那样废弃掉。

回到学校,看到自己的同桌又回来了,铭佐并不意外,反而觉得理所当然,但让他意外的事情是十二律真的感冒了,是装出来的?竟然做的这么逼真,在我面前擤鼻涕,餐巾纸上是货真价实的鼻涕啊,那家伙折一面的时候还故意侧给我看,虽然看起来动作很自然,但到底什么意思?

“没想到你真的感冒了,我还以为你是不想来那个会议呢。”

十二律一边擦着鼻涕一边用重重的鼻音腔说:“比起逃掉会议,我倒觉得逃课更有价值。咳咳。”

“但既然病成这样为什么还来学校。”

“我觉得把病原体传染给大家可以分享下自己小小的幸福。”

说完又是擤了一张餐巾纸的鼻涕。

枫叶岚苦着脸一抽一抽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呃,易旭呢?病也没好吗?”

“来的时候我去他家了,他说他在接受治疗。”

铭佐心里一怔,斜眼望去,他们在很自然的交谈,然后十二律刚才谈到易旭在家?呵呵呵,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虚张声势,在我面前虚张声势?不,他不可能知道是我,那么,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这么严重啊,唉,只有希望他早日康复啦。”

“但愿吧。”

虽然说是替补班长和正式班长的关系,但总的来说,作为班长,关心同学这方面算合格吧,尽管那句话听起来特别客套。

铭佐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十二律给他的感觉不一样,没有眼神的对视,没有交流,简直就把他当作不存在,是吗,不存在...意思就是彻底产生怀疑了,这就是你的策略吗?

偶然间侧眼瞥去,他在发短信,在桌子底下明目张胆的发,给谁?还有同伴?果然是有家族的啊,

“十二律,你在下面做什么?”

老师的一声轻重有度的责问让十二律吓了一跳,他赶紧把手机塞进桌下,冷静的回答:“没什么。”

老师凝视了几秒,命令道:“把后面的课文读一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他连咳几声,快速的翻动着课本,坐在前面的枫叶岚想对他使眼色,却先被老师使了眼色。

过了大概十秒,十二律决定放弃,态度诚恳的道歉:“对不起。”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十二律低下头没有作声,一旁端坐的铭佐透过眼角死死盯着桌子下面的手机。

“抱歉,在和朋友聊短信。”

老师似乎认同了他认错的态度,警告他“以后分清楚上课和下课”后就让他坐下。

只是和朋友聊短信?

铭佐不自觉的自问起来,这种事谁知道呢,奇怪,太奇怪了,为什么我会这么心神不定,应该是我处于优势的,那家伙只是在虚张声势,给谁发短信都有可能,没什么值得去多想的,只不过是病了一天而已,病了一天?是这样吗?

斜眼看去,又在扯餐巾纸擤鼻涕。

下课后,枫叶岚也不知道为什么渐渐和十二律聊熟了,一有想聊的话题就向后趴,时不时斜视观察的铭佐假装在桌子底下玩手机。

“十二律,你知不知道会议最后决定的活动是什么?”

十二律不假思索的回答:“吃月饼比赛。”

“差一点点。”

“做月饼比赛。”

“好厉害,猜对了。”

望着收不住惊讶表情的枫叶岚,十二律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

做...月饼,安安静静的吃不是挺好的吗?干嘛非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十二律大概能想象到悠和绪听到这个提议后拍案叫绝的画面。

“听说为了不让活动和假期冲突,时间大致定在中秋节前几天。”

“参加会议的每个人都有分工吗?”

“不太清楚,每个班的班长都会负责自己班的吧,然后我呢,成为和绪会长的特别助理。”

十二律算是明白了,一开始的会议只是多召集些人,以便多提些想法,之后主要负责各班的是各班班长,而枫叶岚果然和悠和绪很合得来。

“你不是作为班长要负责班上的事吗?”

“我只是个代理的啦,如果到活动那天易旭的病还没好的话,那他就永远不要好了。”

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十二律,今天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了,我还有点事。”

枫叶岚阴笑着说:“难道易旭不在你就寝食难安?”

“你想这么理解我也没有办法,总之有很重要的事啦。”

“啊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不要露出一副我强迫然后很无辜的表情嘛。”

现在看来明明你是那副想强迫别人未遂于是很沮丧的表情。

中午,已经下课了,班上的人几乎都要走光,十二律却不紧不慢的搭上包,一边翻看着手机信息一边走出教室,时不时咳嗽几声再打个喷嚏。

铭佐似乎感觉不到饥饿,也许是因为兴致太高涨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份情绪确实难以抑制。

为什么要搭上包?准备下午请病假吗?那么,那会不会是在发请假短信?

带着这些疑问的他像被连上一根绳索一样跟了过去,这种好奇心,为什么会这么强烈,明知道跟上去也许正是他所希望的,也许...也许什么都不是,但是,就是想知道,你身后的底牌到底是什么?真是个叫人捉摸不透的家伙。

铭佐并没有表现的鬼鬼祟祟,很自然的跟着不停咳嗽着像是告诉别人方位和距离的十二律,就算被发现了,也只会认为是顺路而已。

向楼上走去,渐渐快到楼顶,背着包去楼顶?

铭佐试着冷静下来,想想,快想想,有什么事要带着包去楼顶,寄托什么东西吗?和家族的人?啧,不会的,不可能的,也许只是毫无意义的举动,毫无意义。

天台门的开门声从来不觉得这么漫长,最后伴随一个重音,门开了。

铭佐很自然的跟上去,以这幅样子就算不小心碰见了,也只是认为巧合。

从门边探出半个身体,隐约能听到对话,不像是通电话,这么说有其他人。

铭佐尽可能的减少自己露出的部位,大概能看到远处的护栏前有两个背影,一个是十二律,另一个,雪狐?

开什么玩笑?骗人的吧!不会是NT,不可能是NT,如果真的是...那易旭的问题该怎么解释?

十二律拉住花妻折沿着护栏走向另一边,花妻折远远的侧脸从铭佐的视线中消失到门挡住的视野里。

就在这几秒的时间内,铭佐已经在内心否认眼前的事实数十遍,但代号名为雪狐的花妻折确实从他眼前经过。不,不对,如果答案是NT,也并不奇怪,只是有些地方就说不通了。

他本能的想一探究竟,整个身体越过门槛,绕到能够把他们载入视野的位置,突然,门合上了,响声干脆利落。

他突然好想笑,是那种对自己的嘲笑,但却无法表现在脸上,回过头,汐音背靠着门冲着他微笑,尽管他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小女生,但他似乎能明白她为什么微笑,果然是...自己输了吗?

“本来以为会失败,结果却很出人意料嘛。”

不知什么时候,十二律和花妻折来到铭佐的另一侧,像是在对他说话。

“呵,果然是NT吗?”

铭佐感觉浑身失去了力气,依附在墙上。是自己疑心太重了,明知道是陷阱却因为考虑的太多,所以也忽略了太多。

“你在说什么啊,我的意思是本以为未栀子穿这套衣服会失败,结果很合适嘛,不是吗?”

诶?

转眼望了望站在十二律身边的雪狐,不,她只是穿着雪狐的服装的未栀子。

“喂,够了没...感觉这个样子好难为情。”

有些不耐烦的未栀子斜视了下周围,生怕这个副样子被无关的人看到,毕竟怎么说这套服装还是挺怪异的。

十二律嘴角上扬,轻咳几声,说:“嗯,这里没你事了。哟,铭佐同学,我说过我们很巧吧。”

“嗯。”

这应该是第一次十二律向他打招呼,而铭佐轻声“嗯”完之后,特别想回应他。

“你这家伙,真是叫人猜不透。”

天台上又吹起久久不停歇的风,发丝在风中颤动着,当头的烈阳毫不留情的暴晒着大地,每个人都在等某人发话来打破这个僵局,远处飞来数只不知名的小鸟躲在遮阳篷下庇荫,轻快的叫声显得格外悦耳。

十二律长舒口气,以相当随意的口吻回答:“叫人猜不透的家伙是你吧,真是困扰了我很久诶。嘿,是我赢了。”

这种呲牙宣称自己赢了的话,怎么可能不让人火大。

“你赢啦?我可没听说过选手判定自己获胜的道理,你怎么就断定是你赢了?只是因为我出现在这?”

“我不知道你的判定标准是什么,但你刚才说了NT,对吧?铭佐同学?”

“那又怎么样?最先掌握情报的人是我。”

“看到对方玩家的手牌,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铭佐眉头一紧,质问:“什么?”

“开局前不小心泄露了手牌,但你的情报至始至终都只有泄露的一部分,最后隐藏的牌你知道吗?不是国王,也不会皇后,是平民,毫无任何家族背景的平民牌。”

轻声细语却又带些轻蔑意味,十二律每句话都转换着不同的说话方式,就像在饰演不同角色一样。

“铭佐同学,你手里的牌,我现在可是一清二楚。”

接着歪着头以诙谐的语调说:“难道不算我赢吗?”

场面似乎又要陷入僵局,这时,眼疾手快的铭佐掏出手机高举着,仿佛手里了个炸弹似的以威胁目光瞪着十二律。

“那你知不知道我还有个王牌?比赛没有结束之前,胜负可不是你说的算。”

电话接通了,铭佐阴笑着点开扬声器,传来的是薄樱的声音。

“主人,一切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十二律心里一怔,突然浮想起下课后铭佐躲在桌下玩手机的画面,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现在根本谈不上预感,因为...马上就要发生了。

“动手。”

铭佐冷冰冰的吐出这两个字,十二律刚想说“等一下”,但从电话里传来刀砍声和易旭的惨叫声,让他震惊到喊不出声。

“救,救命...啊……救...救救我...救...救我……”

愣在一边的未栀子不禁捂住嘴,惊恐的眼神似乎不相信电话那边发生的事情,汐音像失去支撑力一样依靠着门,咽下口唾液,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自信的像握有绝对优势的少年,这个人,就是律大人的对手吗?

混乱的头脑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刀砍声,至少也有十刀吧,易旭的惨叫声从歇斯底里到毫无声息,都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疯了。”

“不,我赢了。”

十二律从背包的一侧拿出类似竹竿的妖刀,接着把包甩在地上,电话里薄樱那边也有了回复。

“主人,我现在就赶去你那。”

“嗯,现在开始有趣了呢。”

铭佐快速的合上手机揣回兜里,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似乎没有把摆好架势的十二律放在眼里。

“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明白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十二律。但听说只要在最危机时刻谁都会展露出本性。”

“你也不是不苟言笑的掩饰着自己吗?”

“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

“律大人!”

汐音担心的呼喊根本起不到作用,因为速度太快了,快到只能凭借自己的本能来做出反应,如果太在意外界的干涉,反而会影响到自己的发挥。

两人同时挥出的拳头相互被对方用手臂拦截,脚步快速移动调整各自的位置,鞋底的摩擦声几乎没有停过。

十二律的妖刀还没有出鞘,只是单纯的和铭佐进行搏击,每个动作迅速有力,每个闪避和格挡都精准无误。两人不停的切换位置以找出对方的漏洞,十二律侧身一记左手刀,但在中途被握住胳膊拦截,随后被强制转身甩向一侧,但很快他挥出右肘反攻,铭佐脱手避开,十二律也接连后退,距离拉开十米左右。

“妖怪的对决就应该有妖怪的样子,快点拔刀。”

十二律浅浅一笑,像在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回答:“嘿,你也配让我拔刀?”

“真令人不爽,至少让我看点有趣的东西。”

说完,铭佐张开右手横放置眼前,低吟一声“狐火”,五个指头上纷纷燃起悬空的火焰,紧接着像挥扇子似的挥向十二律,五个火球逐渐膨胀,越来越大,越来越快,快要靠近目标时足有篮球那么大,但十二律并没有躲闪的意思,不慌不忙的把妖刀从右手递向左手,然后向眼前不同的方位连打五个不同的响指,迎面飞来的火球一个接着一个随着响指声突然熄灭在空气中。

“那个...是怎么回事?”

看呆了的未栀子不禁发出这样的疑问,简直像跟变魔术一样。

“在手指触碰的瞬间切开火源。”

未栀子把视线转向汐音,她明白,这个女孩就是十二律的侍妖,她们之间的关系,和作为自己的侍妖的未霏羽相比,是不一样的感觉。

“不去帮他吗?”

“没关系,现在的律大人,可是比我还要强,而且...他正高兴呢。”

铭佐这次换成十指横放置眼前,一声“狐火”唤起十团火焰,然后手臂交叉近乎遮住自己的脸,他认为看到了有趣的东西,确实是切开了火焰,真的是不管什么东西都能切开的力量吗?呵呵呵,但你有没有使用那种力量的时间呢?

这次的攻势比上一次速度更快,而且还是十团火焰,难道说非要换两只手以比上一次还快的速度切开吗?

十二律冷笑出声,他觉得非要那么做的话,姿势太不雅观,倒不如拔刀乱斩一番更痛快。

“你终于肯拔刀了。”

面对这种挑衅,十二律一声咋舌回答:“我只是想试试刀。”

话音刚落,铭佐不知何时从眼前绕到右侧,等到十二律反应过来,正持刀应对时,目标又跳左侧,距离越拉越近,直至不到一米时,果断的一刀将铭佐一分为二,但马上化为一团火焰,视野重新展开,不知道铭佐究竟跑哪里去了,但似乎能听到他的低吟声。

“千燕,焚流弹。”

瞬间,四面八方燃起无数的火鸟,数量越来越庞大,以十二律为中心开始环绕飞行,简直要把整个楼顶团团包围。

“又是这种伎俩,切。”

之前用一个替身吸引我的注意力,就是在争取时间为准备这么华丽的场面吗?可惜我打算一刀毁了它。

“钢切。”

妖刀细而短的刀刃像附上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散发着淡紫色的光,薄膜延伸至两米长,保留了刀尖原本的形状。

“想不到主人已经强这种地步了。”

汐音扭头打量着说话的薄樱,到底是什么时候赶来的,因为看的太认真所以就没有察觉到吗?

“律大人更强,这种程度一刀就能解决。”

“呵呵,主人认真起来马上就能把整个学校都烧成灰。”

“律大人不认真都能把整个学校砍成碎片。”

两人的语气越来越有火药味,愕然的未栀子发觉自己处于雷区,于是尽可能不发出声音慢慢远离那两人。

“切,我看你家的律大人跟你一样只会耍嘴皮子。”

“啊啦,不知道上次是谁气急败坏的。”

“我也忘了谁逃跑来着。”

汐音向右侧的空气中伸出手,抽出一把刀刃,冷笑着说:“这次不许逃跑。”

薄樱也从燃起火焰的左手中抽出武士刀,同样冷笑着回答:“你没资格说这句话。”

一路被火鸟逼退的十二律也不知道逃到哪里,这里是某幢大厦的楼顶,不对,是通向楼顶设计在边缘的露天楼梯口,从这个方向看前面还有几座反光玻璃墙的大厦,奇怪,看不到学校?被那群鸟追的找不着方向了。

十二律想先跑到楼顶察看下自己的地理位置,恰好一只火鸟从楼梯前经过,被发现了。

手掌有些灼痛,虽然消灭了一部分,但这种数量果然很难掌握每个角度的防卫,这些鸟如果能一个一个上就好了,但数量实在太多,蜂拥而来的话根本来不及同时处理,而且偏偏还会飞,就像有意识一样,有意识?是吗,是铭佐在操纵它们,那家伙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朝着楼顶跑上去,楼梯外的火鸟聚集的越来越多,眼看就要集体冲进来,十二律赶紧把铁门闩上,手刚离开门把手,就看到铁门像焚化炉似的发出通红的光,这也太夸张了吧?

十二律看了看自己持刀的右手,只能算是轻度烧伤,而且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如果真的被缠身,可不是开玩笑的。

楼顶有个巨大的挡雨棚盖住,看起来是强化玻璃,那些鸟除非先把棚子烧掉,不然不可能一起从空中闯进来,他关闭钢切,因为钢切只对具象化产物有效,而他现在要砍的,是这些排列整齐的水桶。

门把手因为高温而熔化,火鸟聚成一团如火舌般破门而入,十二律静站在那等着火舌确定他的位置,千钧一发之际,快速转动妖刀,仅仅以那短刃迅速在身边的水桶上划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喷涌而出的水流冲击着袭来的火舌,嗞嗞声连绵不断。

被沾湿的十二律马上跑到另一个水桶旁边,等到那个水桶的水流变小,火势有些削弱的火舌再次袭来,同样又是一次漂亮的反击。

水流浸满了地面,大概用掉了四个水桶,剩余不多的几个星星点点的火鸟像失去了斗志,逐渐掉落水中熄灭,水蒸汽布满了整个楼顶,要不是因为有个玻璃棚遮住,在外面看来肯定以为发大火了吧。

“这种伎俩差不多该结束了吧?”

“嗯,看你这么累,就快点结束好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铭佐手持死神镰刀,刀刃像一直放置在炼炉中一样烤的通红,仿佛只要触碰一下就马上闻到烤焦的味道。

这是十二律第一次直视对手却有这么大的压力,但是,很兴奋,为什么,为什么呢?感觉血液渐渐沸腾了起来,就像那把死神镰刀刺入心脏那样的炙热。想到这,十二律按耐不住了,带着挑衅味假惺惺的提醒道:“近战你可是会死的。”

“之前的搏击不就那么回事吗?”

“因为那个时候没心情。”

“嘿,那就...尽管来杀我吧!”

“钢切。”

从玻璃棚外看,除了雾气外什么都看不清,数秒钟后,由正中间开始,莫名其妙的出现大小不同的裂痕,迅速向周围蔓延,然后,炸开。

欢快的小孩子在街道上跳着,回头向陪同的父母高兴的招手,就在这时,玻璃碎片从天而降,险些砸到小孩子,瞬间周围混乱起来,大家拉着自己的同伴纷纷撤离现场,数名成年人退后向大厦楼顶眺望,还有几个年轻人拿出手机拍照。

“好像是着火了。”

“着火的话应该冒黑烟吧?”

“总之应该先报警吧?”

“喂,等下,那个是人吗?”

随着一声惊呼,大伙纷纷仰望,由于距离太远所以看不太清楚。

“呃...拿手机放大来看,有些模糊,但确实是...”

“会不会是拍电影?”

“太夸张了吧,如果说吊威亚的话,那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十二律的攻势从来没有间断过,尽管都被铭佐闪避或者格挡,但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两人不知不觉把地点转换到另一幢大厦,但位置上是只有做了安全措施的清洁工才可能到的了的窗台边缘,脚下能踩的宽度刚好够两只脚,但足以让他们在上面挥舞着武器。

妖刀抵住了侧面砍向脖子的镰刀刀刃,距离大概一厘米之多,能强烈的感觉到这种令人畏惧的高温,就算把它放在铁上,过不了多久也会发生形变吧?

十二律弯下头并往上撇开镰刀,绕过后左手直面伸向铭佐的脖子,亮着锋芒的光芒的手指距离仅剩一厘米之多,却被铭佐甩下窗台。

很快,十二律利用妖刀和左手**大厦墙里,稳定下来后,跳到下面的窗台上,紧追来的铭佐倒着身体像壁虎一样趴在天台上方,强有力的镰刀差点砸中十二律。这时才发现,铭佐赤着两只脚伸进大厦墙内,腾空的手也一样,就像直接把墙烧通了似的。

元素化?

十二律察觉到这种位置对他不利,沿着窗台走到底端,然后斜向上攀爬。

“切,刚才不是还信心满满的吗?”

看样子并不是身体的元素化,如果真是那样早就没胜算了。

终于跑到楼顶,这种空旷的场地,简直太棒了。

容不得十二律一阵欣喜,铭佐已经从身后跳出来,气势汹汹的举起镰刀砍去,偶然间听到十二律那戏谑的声音,却不见他张嘴。

“讷,你是不是没尝过失败的滋味?”

金属碰撞出的尖锐而又干脆的巨响,仿佛一直在耳边回味,一直分不清声音的来源了,但也不需要了,现在,就这么安静下来,听着就好。

十二律突然猛咳几声,但马上浮现出满意的笑脸,回头望了望同时转过身的铭佐。

“你砍了几刀?”

十二律眯起眼回想了一遍,说:“十二刀吧。”

铭佐长舒口气,毫无力度的把持有镰刀是手垂下来,刀刃**大理石的地板上。

“太好了,正好挡了十二下。喂,你那把刀,不是具象化吧?”

“钢切不是,但这个嘛...刀刃好像是谁留下的具象化产物吧,一开始划开水桶时我就注意到,跟金属的打击质感不太一样。”

当十二律的视线重新回到那把关闭了钢切的妖刀时,刀刃竟然裂开了,还没容他惊讶,很快就碎成渣,碎片一边坠落一边裂成粉末,直至消失。

“我输了。”

尽管有些不甘心,但,确实没有能够战斗下去的武器了,毕竟对手现在依然能够战斗下去。

铭佐明明听到了他想听的回答,却故意装作没听见,扭头横挥起镰刀,先是从刀刃开始燃起火焰,接着遍布整个镰刀,像是被熔化了似的逐渐回到铭佐的手中。

是自己赢了吗?是的,必须是这个结果,只能是这个结果。

铭佐准备回撤,可刚迈出一步,却感觉身体是如此的不协调。

就像血液无规律的朝不同方向流动,就像骨骼相互错位了,就像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不对,是那赤月镰,是那把镰刀,像是一股断断续续的妖力在我的身体里寻找归宿。

铭佐猛的一回头,望着似乎毫不知情的十二律,他想起来了,是那十二刀。

全部挡下来了,但也全部都切到了,是钢切,只对具象化产物有效,原来如此,难怪有种藕断丝连的感觉,这个家伙,真的是什么都能切断吗?

“之前那个元素化,只能做到四肢吗?”

铭佐站在原地等着气力恢复,强忍着这种不适应的压迫感回答:“不,只能做到表面。”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

看起来他并没有在乎十二律的评价,于是补充道:“真的啦。”

现在的铭佐只想少说点话好让不适应的妖力恢复流畅,但听到十二律颇有恳求的语气,似乎不得不回一句。

“嗯,我知道了。”

切,赢了也这副德行。

下午的课程照常进行着,易旭也回学校了,一副精神饱满的样子,感觉无论是什么病菌都会被他强大的抵抗力所消灭,真正被病菌打败的十二律依旧抽着一张张餐巾纸擤鼻涕,然后是看到丝毫没有大病初愈迹象的易旭的枫叶岚,心情就像刚上场的替补球员还没等进一个球就草率下场。

下午放学后,人群渐渐稀疏,十二律在学校的自动售货机那购买了两罐汽水,分给靠在一旁的铭佐。

开罐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清爽,咕嘟了几口,十二律转过身像和老朋友聊往事似的扯开嗓子说:“有什么事就说吧,别那么拘谨。”

“是你把我叫到这来的吧。”

“因为我觉得你有话想说,不把你叫到这来怕憋坏你。”

铭佐轻笑几声,回答:“你怎么知道易旭没有死的?”

“当时确实相信了,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下达那种命令的你丝毫没有特别的反应,要么是杀太多人麻木了,要么是根本没杀,我也没想到易旭竟然会合起伙来骗我,但后来回想起来,如果真的要杀他的话,那应该是没无关人的情况下,喊出的话也不会是类似向电话另一边求救的‘救救我’,而是向杀他的人求救‘放过我’。”

“理由真牵强。”

十二律倒吸一口气,“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他会在什么情况下会做出什么反应,稍微试想一下就不会觉得牵强了。另外,砍西瓜之类水果的声音跟砍人发出的声音相比是还是有区别的。”

“这样啊,果然是易旭失踪的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吗?”

十二律摇摇头。

“不可能的,在见到你侍妖的时候我就有怀疑你是妖怪,但从来没把你和双梓的事联系在一起。那次易旭收到班主任的短信,因为是中午,一般来说也不觉得奇怪,但电话是座机,却挂断了,传递消息的是短信,起初我不太理解,但后来想到只能是趁老师们去吃午饭的时候用座机打电话,接着通过电脑记录的班主任的网上账号及登入密码所绑定的手机号发送短信,可是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绑架一个笨蛋?”

“呃?”

“现在我明白了,因为对方不知道是笨蛋,但笨蛋可能掌握了重要情报所以才实施绑架。”

“所以才联系起易旭可能相关联的事件?”

“算是吧,但也没多想,因为短信里提到‘会议结束后’,知道我们几个是去开会的人除了当事人和班主任外,也就剩坐在附近的几个同学,既然能确定不是老师,那范围明显就缩小了。不过真正让我确定整个事件的人是汐音,因为那天除了易旭外,汐音也和薄樱见过面,只是后来再也没见过,但这个却成了盲点,应该说,你也把手牌泄露给我了,那张牌就是薄樱。”

说到她们两个,十二律不禁回想起中午看到她们两个已经吵到嗓子都喊哑了,据未栀子说,她们打了一阵子后,不知怎么就吵起来了,吵着吵着,你们就回来了。

“你那个感冒,是怎么了?”

“那天拜托未栀子事情,然后请假,晚上太玩的嗨了,开了一晚上的空调忘了关...”

“这种天气开空调?”

如果说盖紧被子的话,吹一晚上空调也不至于真的感冒,但是,如果睡着睡着,伸手抓不到被子的时候,就只好蜷起身体取暖了,接着因为鼻塞而早早醒来,然后发现被子全被汐音扯过去。

“终于知道我没有什么家族的时候,什么心情?”

“别说的我好像很在意你似的。”

十二律走到窗台前,撑着脑袋望向还逗留在校园里为数不多的学生。

“双梓是被NT的人杀的,但你们似乎也并不是为她寻仇的吧。”

“别的家族的事我可不想掺和,只是薄樱对这件事比较在意,但她分得清是非。”

铭佐顿了顿,继续说:“知道你跟NT没关系的时候,算松口气吧。”

“如果花妻折真是我的同伴,你是怎么样?”

没有丝毫犹豫,就像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一样。

“不会怎么样。”

“嗯,好的。”

“什么?”

“我还要去先见一个,可能已经等急了,拜拜。”

“喂,等下。”

十二律回过头想知道他要说什么。

“这种事情一开始表明不就好了吗?”

“傻乎乎的等着别人掀开自己的底细,怎么想都不会甘心吧?就像今天中午,你甘心吗?”

呃,呵,是啊,不甘心。

早晨的时间总是流逝的很快,却很充实,十二律同样被易旭的电话吵醒,半睡半醒的聊到完全没有困意,贪睡的汐音依旧不能从早晨醒过来。每天按时做好早餐的薄樱正拉开窗帘催铭佐起床,便利商店门前伊谷已经换好衣服背上书包,向家里喊了一声“我出门咯”然后坐上伊时夜的单车,一辆黑色的豪华保时捷停在学校门口,走出后座车门的未栀子刚合上门,前车窗摇下一半,露出未霏羽的半张脸。

“放学早点回来,老爷生气了。”

已经把班长的职务还给易旭的枫叶岚似乎有个更重要的任务,虽然她不是学生会正规的成员,但基本上已经默认了,经常帮悠和绪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虽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但听说经常看到她出入学生会的办公室,或正在跟会长交谈,总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下午放学,因为要一个人全负责班上的大小事务,尽管未栀子用了最短的时间处理完,但这个时候班上已经没有其他人,她想她今天这么晚去活动教室,十二律一定不会等她的,明明那么幸苦才让他加入,可是偏偏在今天……

跑到高年级的楼道,除了值日的人外,大家都放学了吧,未栀子赶紧跑到楼下,虽然她认为十二律不会是那种愿意等别人的的人,但还是想亲自去一趟,很想,非常想,哪怕真的只有我一个人。

“诶?”

门“哐”的一声推开,教室中间多出了三张桌椅和三个人。

“铭佐,易旭,十二律?你们...都在啊。”

铭佐正悠闲的和一筹莫展的易旭玩着纸牌游戏,十二律则在中间翻看着书,抬头瞥了眼。

“太慢了。”

深夜,墙上的钟表指向十二点,这间卧室堆积着数不尽的玩偶和模型,就连橱柜也半开着露出各种布娃娃的门,让人应接不暇,反而显眼的是中间的单人床和夹在床与窗户之间的书桌,整个房间能活动的范围刚好够一个人围着床行走半圈。

书桌上像被有意分割开似的,一半堆满了手办和书籍,一半干净到不沾一点灰尘。

方兔琼从书桌的另一半边拿出四个手办人偶,按正方形摆设,右手的小指轻轻的按顺序依次抚摸着人偶的头,借着身后的灯火,才看的清那些人偶的样貌。

“十二律,易旭,铭佐,未栀子。”

她把十二律的人头握着手中,用大拇指轻抚着,自言自语道:“三个契约妖,太少了,还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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