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忙从坐席之间起身,惊喜道:“什么?阿爹和阿娘回来啦?可算是回来了,昨日便一直没见着他们。”
“既然你觉得这样对阿吟好,那姑且一试罢。阿吟的身份的确异于常人,若真的被皇家知晓,那就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唉,我也是一心为阿吟……只望她能嫁个小族,安平一生就罢了。”
明珠郡主说罢,拿出手帕拭泪,姜城拉了她一边的手腕,轻声安慰道:“无事,一切都会过去的,待阿吟学了术法,我们此次便归隐田园,我已递了辞呈,改日陛下审批下来咱们便走。”
“我一直将阿云看得比阿吟还要重,”明珠郡主躺在他怀中,“阿云是很小就没了娘的,又是那些个风言风语,我一直待阿云极好,从来也没端着主母的架子,可这些年,阿云却……”
姜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云氏是姜家指腹为婚的姻缘,我不好推辞,当年我又忙于战事,无暇顾及,云氏体弱,后来生下云儿以后每况愈下,后来云儿大了些,云氏却越是难过,随后陛下遣我上阵,一去以后却再也没……”
云氏是姜云的生母,明珠郡主嫁给姜城,实则不被世家大族所祝福,但明珠坚决下嫁,义无反顾,就连她的父亲,当今的王爷,也极力反对,可她披上嫁衣,却再也没有回过头。
“阿云会理解你的,他只是还不知道,你为了这门婚事,究竟付出了多少。”
明珠郡主听罢,只是点了点头,门外却有人这时候唤道:“老爷,有位大人嚷着要见您呢,已经恭候多时了。”
“知道了,请他大厅等候吧,我片刻即到。”姜城用指腹轻轻擦去明珠眼下的泪珠,“阿吟大抵在等着你呢,快去吧,之前的事情我也与她谈过,你知会她一声便是。”
明珠郡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姜城叹了口气,明珠郡主似乎能看见他藏在发鬓之间的几缕白发,她与他,都在不知不觉,岁月荏苒之间,渐渐老去。
“姜将军可让下官好等啊,今儿个将军没去上朝,陛下很是失望,虽说将军递了辞呈,但好歹没有离职,怎么就有了架子不去上朝了?”
姜城皱眉道,“柳大人,本将军家中有要事,虽说未曾向陛下告假,但递了辞呈,本托了人告诉,怎么柳大人倒跑来将军府质问本将军来了?”
姜城摆了摆手,一旁的侍女屈了屈膝,躬身下去了,柳大人自然也坐了下来。
“今日朝堂之事议论如何了?平日里陛下对武将也不曾上心,多是文官事宜,怎么此次发这么大火气?”
侍女送了茶水上来,柳大人轻轻呷了一口茶水,这才道:“大祁和西楚商队似乎出了些事,陛下的意思,是要太子殿下前去讲和,若成自然是好,若不成……得要将军亲自领兵前去。”
姜城眉宇渐深,“可我已经递了辞呈,何况大祁并非只有我一个武将,平日里我与文官知交甚少,柳大人勉强也算于我有些交集,怎么此次陛下非要姜家领兵不可?”
柳大人顿了顿,低声道:“将军有所不知,西楚如今壮硕,国力昌盛,将军如今驻扎长景,应当明白而今的大祁,若真的想要胜过西楚,实在是难啊。”
姜城闭目不言,柳大人不过是陛下派来的说客,但面对姜城却没法多劝,只能道:“如今能够与西楚匹敌的,或许真的只有姜家了,陛下准了您的辞呈,只是需要将军,此次败了西楚便是。”
“这是陛下的意思?”
柳大人沉吟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正是。”
姜城揉了揉眉心,“我知道了,明日我进宫一趟,只是这次以后,沈家以后之事,和姜家再无半分瓜葛。”
“自然如此。”
姜城叹了口气,想当年姜家盛极一时,沈家原本不是皇家的时候,便于姜家最为要好,世代姻亲,世家子弟称兄道友,可自从沈祁言上位以后,甚至于沈家称帝以后,便开始对姜家防备起来。
这么多年,到了他这里,终究还是累了。
“阿娘,怎么不见爹爹啊?几日不见,怎么娘亲倒消瘦了许多,是羁旅在外没有休息好吗?”
明珠郡主捏了捏姜吟的脸,“阿吟,你爹爹是不是之前和你说过教你术法一事?”
姜吟难得眼神闪躲,轻声答道:“没……没有这事的,爹爹先前回来,没怎么和阿吟说话,怎么会……”
“阿娘准了。”明珠郡主笑了笑,“阿吟很想学不是吗?连夫君都说你很有天赋,阿吟这么说,那就是不想了?”
“当然想!”
明珠郡主只是淡笑,片刻间却沉了眸,一旁姜云连忙过来,行礼道:“给母亲问安。”
明珠郡主愣了愣,眉头舒展开来,“阿云啊,这几日阿吟没有添乱吧?我与你爹爹商量了许久,待辞呈下来以后,便辞官归田。但夫君还是问了阿云你的意思,毕竟你娘亲的坟墓……”
“无妨。”姜云接过姜吟顺手递给他的一方手帕,“这样也好,其实长景的确不能久待,怕朝堂之上又兴了什么风浪,若是将姜家牵扯进来,终归是不好。”
“虽说是没错,但你母亲的坟还在长景城,若贸然离去,你日后祭拜,岂不是十分麻烦?一来一去,我和你爹,都怕路上出了什么事,这样也不好对你已故的娘交代啊。”
姜云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却道:“孩儿知道母亲的意思,祭拜云氏也不必非要回长景,只是心意到了也就罢了,只是孩儿不懂事,先前伤了母亲,还请母亲不要见怪。”
明珠郡主对于姜云态度的转变,自然十分讶异,姜吟却对她眨了眨眼睛,顷刻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姜云怎么不喜欢她,乃至于恨着她,但最终还是疼着姜吟的,姜吟怎么样,也是他的亲妹妹啊。
“无妨,你且如此大度,我又怎么能心胸狭隘呢?我看天色已晚,你们先去洗浴,不要贪凉,生了病可就不好了。”
“朕刚刚说的话,你可都听明白了?”
沈祁言沉着脸色看着面前已是太子的沈宜年,似乎眉宇之间颇为担忧。
“儿臣谨记,自然遵照父皇的意思。只是父皇,姜家如今已经递了辞呈,您为何偏生要……姜家而今对于我们,已经没了威胁。”
沈祁言冷声道:“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是,若想你现如今太子地位稳固,就好好替朕办事,如若不然,你应该知道后果。”
“儿臣明白。”
沈祁言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剩下的事情用不着朕来教你了吧?”
沈宜年点了点头,随即躬身退下,沈祁言却也不看他一眼,只翻弄着手中成堆的奏折。殿内燃着安神香,沈祁言皱了皱眉,看着面前朱红的墨迹,头一次失了心。
“太子殿下。”
茗香福了福身,手中端着木盘,却不知盖着的是什么玉盘珍馐,沈宜年摇了摇头,母后这般劳费心思,终究是得不到沈祁言半点关心。
“这是母后送给父皇的东西?本宫已经与母后说了多次,怎么母后偏生不听……你怎么也不知道劝劝。”
“奴婢给娘娘说过,可娘娘每一次都说是最后一次了,奴婢也拿娘娘没法子,若殿下好好劝劝,或许是顶用的,殿下的话,娘娘没有不听的。”
沈宜年顿了顿,却道:“恐怕不行,今日父皇又找了些事情给本宫做,这几日怕是得空不了,过不了多久又要去西楚议和,怕更没有时间了。”
“是这样啊。”茗香笑了笑,“殿下安心忙您的就是,等给陛下忙完后,就是我们熬出头的时候了,殿下权且放心,奴婢会将娘娘看护好的。”
沈宜年愣了愣,叹道:“茗香,若你的心里可有本宫的位置……那便好了。”
茗香失了笑,沈宜年的确帮沈祁言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本沈宜年不愿,却怕自己太子之位不保,沈宜年而今能够继续做太子,也不过只是倚仗着自己的父皇罢了。
“奴婢……心里一直有殿下,还有娘娘。殿下,您一路上,要多加小心。”
沈宜年垂眸,茗香的话模棱两可,却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茗香屈了屈膝,却不等他应允,端着木盘去了,沈宜年自嘲一笑,踱步慢慢向前走着,眼底却有着让人看不清的颜色。
“你后日议和,一定要将此事弄杂,朕已经与楚王商量好了,将你当作人质,两国到时候势必交战,若姜城战死沙场,那这世上,就再无能够动摇沈家皇位的人了。”
“朕知道这样做委屈了你,朕答应你,此事以后,朕不会再让你多做事情,朕看出你不愿,自此以后,你做你的太子,你的位置,就让朕替你守住,任何人也别想夺走。”
沈祁言最后给他下达的命令,却是将他当作假人质,用以威胁姜城,若姜城不顾他与西楚拼死。
“怎么今天柳大人还来府上了,是不是有什么要事啊?”
明珠郡主将一块脆藕放进姜云碗中,姜吟撇了撇嘴,似乎很是不愿,姜云无奈一笑,将碗中的脆藕放进她的碗中。
“明珠,我可能……要再上一次战场了。”
明珠郡主僵了僵,收了脸上的笑意,“这是什么意思?是陛下的吩咐吗?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过几日就走么?”
“抱歉,明珠,这次恐怕不行。”
明珠郡主放下手中的玉箸,叹道:“那此次去多久?何时回来?”
“要等太子殿下的消息,这次一月便回,明珠,抱歉,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姜吟扒着碗里的米饭,问道:“爹爹,这次当真非去不可吗?就不能让别的武将去吗?”
姜云紧了紧眉头,却道:“爹爹自然有苦衷,阿吟可就别问了,就过了这一月,我们今后就不回长景城了。”
明珠郡主闷不做声,只是替姜吟夹菜,又笑着劝姜云多用些,只是眼底的哀愁,却是怎样也遮不住。“这次能不能不要去,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会出事一样。”
“你次次念叨着要出事,可哪次说对了?”
“这次……不一样。”
“明珠。”
明珠郡主颤抖着唇瓣,脸色苍白如纸,“夫君,你可知道,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明珠……又怎能独活?”
姜城闪烁着眼眸,他从七岁参军,如今也是二十年有余,多少次刀尖舔血的日子,多少次差点失去性命,而此次战役……
却对他来说,大有不同。但他不得不去,也不能不去。
姜家不能到他那处便失了忠节,他自然也不能弃国家危难于不顾。
“明珠,等我。”
明珠郡主失了声,颤抖着手去拉姜城深蓝的袖袍,指尖微触布料柔软的质感,却转瞬即逝,最后垂落,却也没有抓住半分。
“夫人,这是您要找的东西。”
明珠郡主垂眸看了一眼鲜红的绸布,底下似乎盖着什么东西一般,映在她潋滟的紫眸之中,刹那间仿若曼珠沙华,华艳绝美。
“替我看住房门,谁也不许放进来,若是阿吟和阿云问起,就说我身子疲累,先行歇下了,若是问关于将军的事,便说将军已经进宫,此事,已无转圜的余地了。”
“是。”
明珠郡主接过女婢手中的木盘,女婢似乎有些犹豫,却还是松开了手。
“啪!”
姜云颇为无奈地看向又打碎一个白玉瓷杯的姜吟,扶额道:“你这也不过煎茶而已,这已经是第三个杯子了,若是母亲知道,不知该怎么罚你!”
姜吟跳下榻来,夺过姜云手中的书,“哥哥,你有没有觉得,今日的阿娘十分奇怪?”
姜云一把拍开她的手,却道:“阿娘不过是因为爹爹的事情所以有些伤心罢了,怎么会奇怪?”
“今日阿娘忘记嘱咐小膳房做冰镇酸梅汤了,她从来不会忘记的,今日荷香端了什么东西去阿娘的院子里,你说阿娘她……”
姜云拿过桌上摊开的书本,闷声道:“你还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再过不了多久就是阿娘的生辰了,而你连茶也煎不好,你该不会让阿娘生辰的时候看你舞刀弄枪吧?”
姜吟撇了撇嘴,“那你呢?你打算送阿娘什么?不会是你那些劳什子兵法图谱,阿娘可不爱看这些东西。”
“吟和姜云再见到明珠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辰,明珠郡主的神色似乎很是疲惫,姜吟劝她多用些,明珠却只是笑了笑,却根本没有吃多少。
“母亲这是有心事还是身子不爽利?若是不舒服还是要早些看病的好,莫要拖累了身体,若到时候爹爹回来,可就要埋怨我们兄妹了。”
姜吟用力点了点头,明珠郡主忽而问道:“阿吟,你觉得你爹爹此次……会凯旋而归吗?”
姜吟尝了一筷子脆笋,含糊不清道:“当然了,爹爹可是战无不胜嘛。”
明珠苦笑了一声,扯了扯唇瓣却并未吞吐出半个字来。
“吃吧,多吃些。”
明珠揉了揉她的鬓发,站起身来,一旁的侍女连忙替她披上外袍,明珠转了转螓首,悲哀一叹,眸光似水。
“阿娘……为何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哥哥,为什么我觉得,爹爹这次,或许会遇见从来没有遇见的……”
阴谋。
“别想太多了,就算发生什么,你我二人并没有能力制止,这是皇家之于姜家的事情,就算真的出了事,恐怕我们,也无力回转。”
姜吟放下手中的玉碗,眸色深沉,难道连哥哥,也察觉了其中的不妥么?
姜云让下人收拾碗筷,轻声道:“这件事情,恐怕阿娘已经有了预知,否则今日餐桌之上,不会这么问你。”
姜吟连忙抬头看他,姜云却踱步往门外走去了。之于他而言,明珠一事,的确不好插手。“小姐,要不我们先回房吧?这样耗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思琴福了福身,忙过来搀她,姜吟摆了摆手,“不必,母亲一事,的确有些出乎意料,但我……也绝不会让爹爹置于险境。”
“可是您能做什么呢?就算知道……也什么不能做吧……”
“不,我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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