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样说我的,是跟我在同一个道场学武的女孩子。
所谓的未至磨抗限流这个护身术,到目前为止,门下弟子只有我一个。因为我老妈是师父·未至磨常代的朋友,因此我就这样义不容辞地被送来当弟子了。其实,我根本不想学什么护身术。虽然爸说「悠纪这么可爱,搞不好会被坏人欺负」,不过碰上坏人的话,其实对应的方法很简单啊,那就是——把一切当作是命运,然后认命就好了。反正我的人生就跟路边的石头没啥两样,在这世界上根本一点价值也没有。不过,要反对我们家老妈下的懿旨也是件麻烦事,所以我就乖乖地来道场了。还好,常代师父采取的是放任主义,根本很少露脸,因此,我总是坐在道场的角落里看书。尼采的东西真的很有趣,他的书内容虽然无聊得要命,但老是想些无聊的事情,然后搞到最后抓狂的这种态度,我觉得还挺滑稽的。无论是成仙或是生死,那又有什么好执着的呢。
在我入门一个月之后,有个叫做白咲深春的女孩子也进了这间道场。听说,她跟我一样都是因为家长跟常代师父认识的关系才会来的。不过,那对我来说也没啥意义,因此,我根本无视于她的存在,还是继续地读着我的书。她先是一个人在道场的榻榻米上跳来跳去,之后,便一直注视着我。我当然还是假装没看到她的样子,结果,她就突然讲出了刚刚那句我像人偶的话。
「……你是说,人偶吗?」
我无奈地抬起头,反问白咲。她笑着点头。她的笑容,在我眼里看起来简直就是傻笑。感觉上,就跟那些同年纪的笨小鬼没啥两样,我实在是超级讨厌那种大脑装渣的笨家伙们。
「嗯,因为你老是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嘛。明明长得很可爱的说。」
要你鸡婆!这世界上有很多只会傻笑,根本没啥大脑的家伙,看来,这个女孩子也是那一伙的,是个根本不值得我去理她的愚民,因此,我又再度把视线转回书本上。结果,她居然一把将我手上的书给抢走了。
「你在干嘛?」我语气和缓地问。当然,我并没有生气。对这种程度的家伙表现出个人感情生气,简直就是在贬低我自己。
「喂,别看书了啦。我们去探险吧。」
道场位于未至磨常代师父广大宅邸的一角,这间大屋里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设备,简单地说,也就是所谓的豪宅。师父她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赚了这么多钱吧。
「你真的是很无聊耶。如果你想探险的话,请自己去。现在,请把书还给我。」我开了口。结果,白咲居然很低级地扮了个鬼脸,然后拿着我很宝贝的书就这样走出道场。真是的。看来,她必须要再接受一些人情教育才行。我虽然看起来是这副瘦弱的德行,但其实跑得还蛮快,运动神经超棒的,而且头脑清楚,也长得不错,简直就是文武双全,才貌兼备。这可不是我在自夸,只不过是叙述事实而已。因此,要教育这种愚蠢的家伙,以我的身份立场来说,可以算是绰绰有余。
我追着逃跑的白咲,不过,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白咲她居然跑得比我还快,连我都几乎要追不上。我想,她一定只有体力是值得骄傲的吧,其他念书方面一定都不行,是那种只有在运动会上才有机会表现的小孩。把这种人当对手,简直是没有意义,因此,我便放弃追她了。
另一方面,看到我放弃追逐的白咲,居然又回头跑到我身边来。然后,发出一声「啊哈!」的白痴叫声,以很帅气的姿势踢过来。真是令人难以相信,她裙子下的小裤裤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了啦。没办法,未至磨抗限流的修行,是穿着一般衣服进行的。
喀!
我努力地用手腕抵住她的攻势,但冲击力十分地大。我当时真恨不得草莓图案的心形小裤裤全部都消失在这世界上算了我一定会把它拿去供奉给邪神。
「唔唔唔。」
「啊,抱歉,我是不是踢得太大力啦?很痛吗?」
白咲一脸很担心的表情,看着眼泛泪光的我。这厚着脸皮的样子,真是快要气死我了。
「呜啊!」
我绝不原谅她。我要杀死她。刺杀殴杀压杀绞杀扼杀碾杀斩杀枪杀惨杀诛杀虐杀暗杀谋杀毒杀药杀灭杀封杀!啊,封杀是棒球用语啦。总而言之,我冲向她又踢又打,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天啊,她到底接受的是什么教育啊?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居然会这么地暴力,我看,这世界大概完蛋了。
等我发现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在师父家里的庭院里,打到满身是泥了。而且累得要命,又饿。突然间,「哈哈。」她笑了起来。「有什么好笑的?」我一问,「要加深友情,果然是用拳头最快耶。」她这么回答我。「那是少年漫画才有的情节吧。」我说。结果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副很高兴的样子,一定是头脑有问题。真可怜啊。「悠纪,你刚刚笑了耶!」「我才没笑,应该是说,我其实非常不爽。」「你笑了啊。」「我没笑。」「我就说你有笑嘛。」「呃…大概有笑一点吧。」「你看吧。」白咲又笑得很大声。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啊,我觉得好愉快。
我在想,小孩子还真是单纯啊。虽然我自己也是个小孩子啦,真是的。
我跟伊吕波学姊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是在距今半年前——也就是深春刚发生交通意外过世的那时候。
那是一个五月上旬的日子。既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姊姊白咲深春(享年十六岁),在学校的屋顶上对我告白,说她喜欢我的三分钟后,她就被大卡车辗过,内脏、脑浆、鲜血四溢地死掉了。
由于她死了之后变成了鬼魂,因此对于她到底算是活着还是死了的这一点,就看每个人怎么解释了。不过,起码在法律上,她是被认定「死亡」,而且,卡车司机也因「过失致死」而被逮捕了。我是觉得这一点都不重要,所以那个司机的脸跟名字我都不记得了。
总而言之,不管怎么样,帮死者举行葬礼是一种惯例。深春的告别式,是由深春的叔叔白咲幸信担任丧主,在深春过世的三天后举行。去参加的人包括了深春的同学跟朋友们,因此,人还挺多的。不过,看到当事者深春,不仅以鬼魂的姿态现身在自己的告别式上,而且还超有元气的样子,来参加的大多数人表情非但不悲伤,反而还一副很疑惑的样子。该以怎么样的态度来出席像这种诡异的告别式呢?很多人一定都没有头绪吧,我就是其中一个。照理说,我应该要以「恋人」的身份第一个上香才对,不过,我就是没有办法走进会场(深春她家)。
因此,那一天,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阳光美得让人几乎要产生世界和平的错觉,我一个人在深春家附近公园的长椅上坐着发呆。
虽然我们两个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交往起来,不过跟鬼魂谈恋爱的话,很多事都不能做吧,例如**之类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呢?(对了,鬼魂这个现象是在三年前才开始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看起来就跟小说轶事里记载的幽灵没什么两样。不但可以看得见,也可以和他们对话,喔,不过一般人是无法碰触到他们的,只有一些特殊体质的人才能够碰触到鬼魂。)
还有,我并不想看到秋奈阿姨——深春的母亲,白咲秋奈。
我一边胡思乱想着这些事情。
一边感到十分地不安。
而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叫住我的。
「————你,你跟白咲深春认识吧?如果是的话,我有一些事要问你。」
我一转头,一个少女就站在眼前。明明她的声音就很好听,但却像是在演戏般地故意用很低沉的声音说话。
年纪跟我和深春相仿,身高大概跟我差不多,头发大约到耳际左右,感觉上还挺像个演员的。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但眼神有点凶恶。
明明是春天,她却穿着军用雨衣,手里拿着一支烟斗。打扮成,那叫什么来着……《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样子,是个怪怪的美少女。……不管如何,她的打扮实在是很不自然,这是在玩角色扮演吗?
「我叫做尾张伊吕波。」
在我问她之前,她就自己先报上名字。当然,我对这个名字与这张脸一点印象都没有。虽然觉得她的名字还挺怪的,因为,念起来就跟「结束」与「开始」的日文发音同音。(编注:尾张伊吕波的日文发音为OWARI IROHA,结束=OWARI,开始=IROHA。)
「我今年十七岁,水瓶座,O型。喜欢的动物是蝙蝠,就读远夜东高中三年级。」
「……啊,是喔。……我叫久远悠纪,二年级。」
虽然有感觉到这位小姐可能又是一个麻烦的家伙,但我还是开口回应了。老实说,比起她的那些个人资料来说,我还比较在意的是为什么明明是春天,她却要穿成那个样子呢?……该不会,正因为是春天,她才会穿成这样吧。呃……听说到了春天,怪人就会变多呢。就在我想着这些失礼的事情时,她又再度开口。
「目前,我正在调查之前远夜东高中二年级·白咲深春死亡一事。」
「………………喔喔。」
她看起来好像十分沉醉在这个角色扮演里。
……不过,接下来,这位叫做尾张伊吕波(先尊称她一声「学姊」好了)的人所说出来的话,就真的让我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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