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是豪强的天下，是世家的天下，唯独不是百姓的天下。
东都国土，横亘两千万里，除去流淌着帝俊之血的东皇氏之外，公认的顶级门阀仅有四家。
历史底蕴深不可测的王家，以诗词歌赋传世的谢家，一门三皇后的萧家，以及疯狂走下坡路，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袁家。
而第五家族，则是通常被视作四大名门下的第五位。
这并不是说第五家族的沉淀已经到了能跟四大名门相提并论的程度，而是因为第五家族的现任家主，杀鲸剑第五云雀，是摘星榜第十的顶尖高手。
第五家族，好大的名头。
疾风骤雨之中，大姐头漂亮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细缝。
敏锐如她第一时间发现了林清思的情绪变化，他在第五飞熊报出名号的一瞬间表情十分难看，尔后又在一眨眼的功夫变得平和自然，甚至还能违心地笑一笑。
小畜生也有压不住情绪的时候。
大姐头嘴角微勾。
你瞅瞅，平时没大没小，遇到关键时刻，是不是还得让为师给你出头？
“第五家族家传剑法杀鲸剑，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剑法之一。杀鲸剑的练法极其特殊，最开始要用重剑，什么时候做到一力破万巧的时候，才算是小成。紧接着换软剑，又以做到四两拨千斤的时候告一段落。最后提携三尺剑，以剑到极致之处，一剑杀鲸为大圆满。”
她突兀出声：“判断第五家族剑客实力的方式很简单，看他腰间挎了几把剑即可。重剑成则弃重剑，软剑成则弃软剑，他现在带着两把剑，至少重剑已经大成，剑道天赋算是很不错的。”
大姐头指着第五飞熊腰间挂的两把剑，有心为林清思解释。
第五飞熊不禁多看了大姐头两眼，微笑道：“小妹妹见识很广。”
他对于大姐头老气横秋的语气感觉有些奇怪，却发现除去眉心的那抹梅花钿有些妖异之外，好像和寻常见到的萝莉没什么两样。
大姐头冷笑道：“小娃娃，你回去问问第五云雀那老头，看他有没有胆子叫我一声小妹妹。”
说罢，她不理会第五飞熊，转过头对林清思说道：“他是真货，但不是第五云雀的儿子，估计是赐姓第五的义子。你是知道的，第五家族传承方式令人作呕，血脉稀薄，难以为继，只能选取优秀弟子作为帮衬，收为义子，才能延续家族的荣光。”
“.....”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第五飞熊皱了皱眉头，漫天的雨丝好像都在此时凝滞了一瞬。他的手掌已然悄然搭在了剑鞘之上，是用的最顺手的软剑。
只要是行走江湖的，哪个没有招惹上十个八个仇家，更别说是家大业大的第五家族，那可是一路上踩着累累白骨上位的狠角色，敌人对头无数。
大姐头视而不见。
霜儿不着痕迹的上前了半步，时刻关注着第五飞熊的动向。
林清思打破了僵局，抓了抓后脑勺，佯作不解道：“不就是问个路吗，怎么火药味那么重？杭州距离泸州骑快马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我们哪能和第五家族结上仇怨。”
“飞熊孟浪。”
第五飞熊脸红了一下，心说不过是一个丫鬟外加两个孩子，都怪是前些日子的惊天一刺让自己精神过敏了。
“第五少侠想要打听什么？”林清思天真地问道。
“江南道林家，据说是近些年以丝绸、茶叶起家的大豪商，在杭州城里应该很有名气。”
“林家....林家确实很出名。”
林清思点了点头，发挥着年纪小的天然优势，好奇道：“少侠找林家有什么事？寻亲还是访友？”
“寻亲。”
第五飞熊简单地回答道，他显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再次拱手，真诚道：“飞熊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又恰好赶上了暴雨，徘徊了很久都没见到路人，还望不计较飞熊的无理，施以援手。”
寻亲？
林清思握了握拳头。
昔日弃之如敝履是你，意欲将其溺死在深井是你，今天厚着脸皮寻亲的还是你，第五家族啊第五家族，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蜗居在江南的他并不知道第五家族的变故，也不会知道那位唯一的正统继承人已经死在了仇家之手，这个扎根泸州的豪族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林清思展现出让霜儿背脊发寒的“善意”笑脸。
“林家家主外出经商，常年不在家。林夫人的话，我看到林家的马车出了城，约摸着是去乡下的茶庄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哪个茶庄？”第五飞熊惊喜道。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林清思眨了眨眼，“不过我觉着应该是去的举县茶庄，杭州城里谁不知道举县产的茶叶最好？”
“多谢！”
第五飞熊大步离去。
他终于能把江南之行画上一个句号。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那位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少主是什么脾气，只是祈祷千万不要和死去的少主一样，肆意唾骂下人，过于苛责兄弟。
苍天可鉴，在家主的刻意隐瞒之下，第五飞熊从来没想过流落在外的少主是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以至于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初次见面的孩童为什么对自己深恶痛绝，如此欺瞒自己。
希望上天垂帘，让这个不知江湖险恶的无辜少侠，能熬过林清思为他准备的厚礼。
.....
归家路上，暴雨依然。
撑着伞的霜儿几次欲言又止，林清思见状，轻声说道：“官家什么时候开堤泄洪？”
霜儿如实回答道：“应该就在这两天了，大人们一直在吵嘴。李大人说选在辉县附近，那里人少，好疏散，不容易遗漏；张大人说选在陕村附近，那里比较穷，事后好修复。”
“....那就举县吧。”
林清思揉了揉眉心，“告诉他们一声，举县的救灾事宜，修缮花费，林家愿意一力承担。”
霜儿心中微动，但还是轻轻点头，百依百顺。
“婢子明白。”
“这些话以后再说。”
就在这时，大姐头忽然出声，林清思侧头，却第一次见到了龙虎山大天师面上流露出一丝凝重。
她望着柳树娘娘下的灰发男子，道袍云袖鼓胀，三千烦恼丝飘扬，眉心梅花钿鲜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树下的灰发男子像是心有所感，缓缓转头。
腰间那把名为“杀鲸”的长剑发出如同鲸鱼啼哭的悲声，周身雨点震颤破碎。
摘星榜第十。
第五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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