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大概总是无法拒绝毛茸茸、圆滚滚又小巧玲珑的东西。
特别是女人。
像是动物的幼崽、新世界纺织业成熟后兴起的毛绒玩具以及可爱的小孩子，即使是生于皇室，从小就接受严苛教育的多莉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情绪的高涨。
“没事的，我听说你才刚刚开始在这个地方工作吧——真是辛苦你了。”
女剑士放缓语调，用尽可能不会让女孩感到进一步惶恐的语气这么说着。
在这么一个阴冷孤寂，空气中飘散着霉味与致幻剂气味的鬼地方，一个这样小兽般的小家伙更加惹人怜爱。
虽然在房间门口看到的时候就已经大致有了预感，但是没想到居然能够这么可爱。
女剑士有些不自觉的微笑起来。
然而，多莉娅的安抚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似乎极力排斥着说话的小女孩在刚刚的慌张之后便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稍显尴尬的安静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
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紧张啊——似乎不像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佣人。
多莉娅想着。
旧世界的佣人们，来源无非有三种，一种是领地内有着持家经验，因生活所迫而来到领主庄园门前恳求一个擦地职位的普通妇女，一种是由正规的组织或者家族长期培养，从小便接受了良好教育可以适应几乎任何环境的高规格女仆，常见于各色大家族——比如选帝侯——的庄园之中。
最后一种则较为粗鄙，贵族以及商人一般都不会选择这种途径。
雇佣自由民。
所谓的自由民，其实就是位于帝国律法所不愿意触及的灰色地带的难民或者流浪者。
他们没有家园和财产，也没有法定的领主或者城市市长提供并维持他们帝国正统公民的地位，他们实际上就是一群被饥饿和寒冷逼得到处游荡的旧时代奴隶，在被商人攫住后，便只能任由自己被当做商品肆意出售。
这些人在大多数贵族和商人眼里是十分不入流的低等劳动力，几乎没有人会雇佣一个瘦骨嶙峋，可能连帝国通用语都不会说的乡野草民来当自己家里的佣人——他们甚至可能都不会做饭，连最基本的地板都打扫不干净。
或许会有一小部分靠近黑暗森林的小贵族会临时雇佣一些自由民来当做仆役，但那也是因为那里的土地实在是太过于贫瘠，不要说农民，恐怕连强盗都看不上那里。
莫德特·里·哈尔根出身商业联合又经商成功，应该不至于雇佣一个自由民——还是一个小女孩——来当自己的女仆吧。
想着想着，多莉娅就拧起了眉头。
致幻剂若有若无的气味萦绕在鼻腔之中，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猜测是否真的正中靶心。
“看你似乎不像是低地人啊，你的老家在哪里呢？”
一边问着，多莉娅一边用右手叩了叩自己胸前的胸甲。
纯蓝的光芒于她那好看的灰色瞳仁中回转，那因为魔力灯数量过少而产生的阴影便在刹那间消散了。
“（得用了夜视的魔法才能亮堂起来的宅子，真的不是鬼屋吗，现在可是下午耶。）”
心中暗暗嘟哝着，多莉娅看向女孩的方向。
这可不是为了一睹女孩可爱的面容，而是女剑士为了消除任何可能的隐患而采取的措施。
致幻剂和自由民，如果哈尔根真的是个足够正派，且能够在未来帮助自己——或者至少愿意帮助自己的人的话，那他应该为这两个对于多莉娅而言无异于污点的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在兴师问罪之前，她得确认那怕生的女孩是否真的是自由民。
女孩仍没有回答女剑士的问题，在多莉娅的视野中，她小心翼翼的贴着走廊的墙壁，目光向下盯着地板，像是捉迷藏时躲藏的一方那样屏着呼吸。
那场景让多莉娅只想将她揽入怀中，但她知道，这样在对方眼里过于突兀的热情只会让后者陷入更深的惶恐之中。
“吼吼，不愿意说吗？那没关系，我也不追问了，作为替代，我们两个就普通的聊聊天好吗？你看，这间屋子的主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东西.......好吗？”
多莉娅一边说着轻松的话题放松女孩紧绷的神经，一边仔细的打量着女孩的装束，想要先从她的外表上做出一些判断。
装束与外貌都已经在门口见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非常传统的黑白色/女仆装束，长裙一直垂到脚踝的位置，只露出白色的袜子和圆头皮鞋；为了方便工作而扎起来的双马尾，淡棕色的发色非常漂亮，低地人很少有这样稍有些偏向麦子金色的棕发。
虽然看起来稍微有些瘦弱，但似乎并没有遭受虐待或者流落街头已久的征兆，也似乎不像一般自由民那样有着饱经风霜的镇定以及麻木。
女孩仍没有回答，多莉娅的提问除了让她感到愈发的窘迫与慌张外，似乎并没有起到别的作用。
——但这反应怎么看都不像是自愿前来成为女仆的。
用食指轻轻的捻过眼睑，眼前的走廊便重新恢复了黑暗，不知名字的女孩也再一次隐没在了阴影之中。
一直用魔法窥视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吧，我会自己在这里转转的，当然，我是不会进入这扇门的。”
多莉娅微笑着说道。
或许是以为多莉娅看不见吧，女孩点了点头——但二人间的距离还没有远到看不清动作的地步，即使是在黑暗之中。
看起来真的挺懂事的。
多莉娅想着，颇有些无奈。
如果自己有一个稳定的居所，或者处境没有现在这么危险的话，或许能为眼前的这个女孩多做一点什么。
但身为拉莱什家的叛逃者，多莉娅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那个能力。
“（如果想要知道些什么的话，恐怕得亲自去问问那个莫德特·里·哈尔根了。）”
向女孩挥手道别，多莉娅沿着楼梯向下，重新在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阴沉的宅子、用途不明的致幻剂、首都竞技场、看起来正担心受怕的女仆，一个正派的王国男爵、商业联合成员，为什么会和这么多看起来并不正派的要素扯上关系？
右手触上了腰间的佩剑，多莉娅的眯起了眼睛。
她想要当一个正派的人。
她想要这旧世界的光荣和平永远持续下去。
所以，如果想要和自己合作至少也应该有与自己相似的抱负或理想。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莫德特·里·哈尔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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