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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初 万物始生

寅初 万物始生

(03:00)

糸守湖湖心一片氤氲云气,不亚蓬莱瀛洲境。数十道螺旋水雾扶摇直上,很快凌空攒聚。方圆数百里再无半片云彩,此刻还不到甲光向日金鳞开的卯正时分,唯有山雨欲来风满楼,黛色孤山黑云压城城欲摧,让坂上区滨湖道上一群人总有几分危崖将倾之窘迫。

“大漩涡的形成原因不明,为防止再有人意外落水,请路政局马上在护栏破损处设置上警示牌,消防部门则请立刻封锁滨湖道,闲杂人等不得擅入。另外请沿着门入桥外流河一线巡查,以防止有人擅入河床被泄流洪峰卷走;强对流天气可能还将继续,所有外出居民最好立刻回家,等待天气好转;关于线圈磁化原因,明早请联系中部电力公司着手调查,尽量不要影响秋日祭的进行……救护人员,落水者体征如何?!”

两辆警车,一辆救护车分列道旁,探照灯打得一片雪亮。周围熙熙攘攘,纠集了数十位路人看客。在“立入禁止”黄线边前呼后拥摩肩接踵,有的为了最佳视野甚至不惜爬树枝子——这倒并非睥睨四方发号施令的俊树町长多有人气,十有六七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收缩压105,舒张压75,略低于正常范围。”

“核心体温36.3摄氏度,注意保暖。”

“其他呢?”

“除了肘腋处有鱼线勒痕外,别的都正常。”

“知道了,下去吧。”

“是。”

“中川先生,需要去医院吗?”

“不,我自己走回家!”

一个轱辘翻下担架,旁人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接二连三推开,接着踉跄站起,一瘸一拐地消失在转角屋中。围观者登时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乎作鸟兽散,除了医护人员和见义勇为的钓客与目测者外,现场就只剩仰天望着湖心那座云山眉头紧锁不发一语的敕使河原克彦了。

“还不回家睡觉吗?”

“这朵云……很蹊跷。”

一脸狐疑还答非所问,这让宫水俊树心底也不禁泛起了嘀咕。

虽然今晚,就没有哪怕一桩不古怪的事。

“三叶!三叶!三叶!”

任凭早耶香如何摇晃,一身巫女华服的宫水三叶就是不醒。转头看向一叶奶奶的时候,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拍拍手,“给我看下现在几点?”早耶香尽管诧异,但还是依样画葫芦照办了:“凌晨3:05。”一叶奶奶闻言,紧锁的眉登时舒展开来,就着台阶坐下,“三叶她…从来没有熬这么晚过。况且,早就过了‘まよい’时分。”再看头顶重云早已层层堆高直赛富士山云顶,心念一动,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七分骇然。

“MAYOI?!”

“这事儿等会儿再说。现在马上回神社!”

“啊咧?不回家吗?!”

“非但不能回家,还要把四叶也叫上来!现在就去!”

“为啥子?!”

名取早耶香一脸不明就里地走了,一路小跑冲到半山腰宫水宅。把正四仰八叉着与周公梦战三百回合的四叶酱连人带被子横拖倒曳地扒出来,再草草抓几件薄衫以备不时,回首处但见孤云永驻,东天鱼肚白为之镶上了一道银边,吊诡的是竟不闻半点风响。

刚抱着四叶冲出门来,名取早耶香就被乍狂天风吹得一个趔趄,再看头顶不由目瞪口呆——一片云已如樱吹雪般朝这里径直飘落,其上还有一缕通天游丝与“富士山”藕断丝连。须臾之间落得近了,足有两间宫水宅邸大小!大骇之下抱紧四叶奔向御神道,再三步并两步拾级而上,只听背后轰然巨响,却是雨如箭下,落英几何,草木凄迷,亭台水榭则水花四溅形同鼎沸,半落屋銮覆翠,万千瀑飞如玉碎。

眼望着早耶香在成为落汤鸡前的千钧一发之际逃离了落雨区,宫水一叶不由哑然失笑,定定神,突然吟诵起了一段古籍:“今将百万之众,遇城而不能下,何谓邪?围之数十重,列营百数,钲鼓之声闻数百里。寻、邑自以为功在漏刻,意气甚逸…”

话音未落,“云富士”正上宛若娇花吐蕊,里三层、外三层尽数招展剥离,“巨墨莲”未曾吐艳播香,反倒散逸开一股难以形容的微臭,倏尔乌山崩坼,无数碎块星落云散隳尘寰。只一丝半缕残雾幻化无定,远观竟似画圣挥毫,落墨处空遗半天风韵万种思量——

半天害人风韵,万种不佳思量。

“气象部门都干什么吃的?!”

“真见鬼!”

“妈呀!”

“我的校服!”

“刚洗的车!”

“金鱼!金鱼!”

“我参赛用的油画!”

“轰!轰!轰!轰!”

云朵看似轻如棉花糖,实则几乎每一朵云都有超过一百吨的恐怖质量,且都是直坠到头顶才突然迸散开来。蜗居人地下室化作一片泽国、学生党制服湿透且内衣短裤尽日随流水;风波客在花园树梢上发现数尾三十多斤的大鱼……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蹊跷事还没完了?!”

猝不及防挨了几片“落云”,敕使河原克彦与宫水俊树早连滚带爬躲进了宣传用面包车。面包车就停在门入桥左近,豆大雨星子直扑寒窗,搅得窗外一切皆是影影绰绰如若海市蜃楼,迷迷蒙蒙的十分扰人,隐约可见湖水如潮直灌入门入桥下,激起一片骇人声响。

“今天……多谢你了。”

“不敢当不敢当,此非我一人之功。况且,怎可见死不救?”

“只是不知道三叶她怎么样了。”

“三叶她…从来没有熬这么晚过。幸好,在‘まよい’时分前睡着了。”

于神社中眼睁睁看着一天泼墨尽数崩落尘寰,一叶奶奶喃喃自语,早耶香听罢诧异转首。

“MAYOI?是‘迷い’吗?”

“不是‘迷路’,而是‘真宵’。真宵指的是丑正三刻,也就是西洋时钟凌晨两点四十五。‘真宵’也就是万事万物都陷入沉睡状态的‘真夜’。虽说如此,不过这一刻钟后,就到了寅时,华夏大地的山间可闻虎啸。此刻天光渐亮,正是阴气渐褪,阳气始萌之时。”

“阴?阳?”

见早耶香一脸困惑不解,一叶奶奶无奈扶额。

“阴即女,阳即男。名取早耶香渐褪,敕使河原克彦始萌!”

“奶奶就别取笑我们了啊!”没想到总是一脸正经的宫水一叶奶奶也如此“为老不尊”!也许并非刻意为之,但一番话下来登时害得她心悸不已,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而一叶奶奶却看向一边一身巫女华服歪倒祭坛浓睡方酣的宫水三叶,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阴消阳长,宫水三叶渐褪,那取而代之的……会是哪位呢?

【PS:此段来由是西尾维新小说《化物语》里的萝莉“八九寺真宵”。MAYOI既可指“迷路”又可指“真宵”,又或者为“纰”,意为布料经纬线脱垂,佛教里指妨碍死者转世或成真,进而逗留阳世的执念。(所以,这有可能是个鬼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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