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阵阵,惨雾森森,笼罩着整片糸守湖,也惊醒居民无数,开灯后面对湖心的水龙卷个个都惊掉了下巴,拍照的录影的欢呼雀跃的跪地发抖的烧香祷祝的戟指咒骂的隔岸观火的出门围观的一派纷繁错落。唯有御神道上,一道纤瘦剪影正向上踽踽独行。
“是三叶吗?”一抬头,就看到早耶香肃立在天街之上。想是刚到,兀自气喘吁吁。
“钥匙,给。”
下渊图书馆大堂,“胜军地藏大菩萨”“糸守南宫上下大明神”“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高张四壁,北侧黑花菱,南侧白花菱,赤日丸御旗、孙子四方旗、八幡菩萨旗、百足使番旗挂得满满当当。除正殿三世佛,亦有持国、增长、多闻、广目四大天王泥塑分列两侧,皆怒目而视,此刻半天阴云笼罩,星月无光,烛火缭绕弹指睥睨,显得格外阴森诡谲。十五名茶筅髻武士依旧围作一圈,皆引而不发。
“户石城,又称砥石城。位于飞驒国与信浓国交界处,同时也是北信浓的门户。东、西两侧皆为绝壁,唯东南方一处悬崖可供攀登。1550年(天文十九年)9月,甲斐虎兵临城下。一断水源,二围点打援。企图逼出村上义清一雪前耻;”或许是觉得干巴巴演说太过无聊,沟口青原说到此处,竟缓步行至雕塑之下,在十五人包围中施展了一通临时抱佛脚——不,是捞了那个奇形怪状的头盔,抛上抛下一通戏耍。
“无奈的是,村上君的脑袋和他的牛头人顶盔一样是个铁憨憨,不懂得多线程思维,碰巧此刻他正与北信浓的高梨政赖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根本不屑管户石城这个弹丸之地会不会被甲斐虎掏裆。凡用兵之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可怜晴信公带了七千兵卒,足足是户石城内守军的十四倍,结果却落得个望穿秋水君不来。足足等了六天,甲斐虎这才知道被当做猴耍了,一怒之下成了真猴子——上来就偷桃。”
“不许侮辱晴信公!”中有一人抽刀怒骂。
“淡定,淡定,站累了就请坐下,我就一说书的,你们还怕我跑了不成?”
高举双手作投降状,这才接着往下说。
“九月九日,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不不。是晴信公麾下第一名臣横田高松发起的雾中攻势。然而却被檑木滚石打得落花流水。吊诡的是城中五百守卒,士气历久弥坚。只因,他们是从先前降兵充奴,女眷作娼,惨绝人寰的志贺城逃出的残兵。”
说到这里,不忘大发了一通感慨,登时气得超过五名武士拔刀出鞘:
“有道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事情还没完,接下来二十天里,甲斐虎屡次攻城,却屡战屡败,打到最后和高梨政赖抢地盘的铁憨憨村上义清都达成和解后归来了,然后还围魏救赵攻了晴信公的寺尾城。这下晴信公首尾不得相顾,只能讪讪撤军,村上义清和户石城守军乘胜追击,阵斩两千余,甲阳五名臣之一的横田高松战死。这是甲斐之虎一生之中最为惨重的失败,战国史称作‘户石崩’。”
三世佛四天王诸多字画簇拥中,沟口青原抱着“牛头人”顶盔大喇喇背靠佛脚席地而坐,周遭十五名浪人分三面围作马蹄铁状正坐,若不是他们右手皆反执左侧刀柄,乍一看倒像是古典时代的私塾讲堂,又或是前排兜售瓜子饼干小板凳的勾栏瓦子。不得不说这位不速之客确实有两把刷子,三言两语间旁征博引无数,嬉笑怒骂讽刺揶揄无所不用其极,而到了此时意犹未尽,良久良久,周遭竟异口同声地传来悠长的叹息。
“诸位且莫叹气,这会把好运吹走的,话说……啊疼疼疼!”
这就是作为非职业说书人(没有惊堂木和折扇两样标配)还硬要肉掌拍案的下场。一时兴起装个逼也只能徒手重击地板,瞧这酸爽,龇牙咧嘴险些连舌头都咬了。环顾周遭,虽然众多武士皆纹丝不动,但很明显有几位涨红了脸忍俊不禁。
“然后呢?”
“然后啊…俗话说得好,关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只过大半年此诗便应验了。1551年,晴信公再度兵临户石城下,而他手下‘三弹正’之一,真田幸隆早于此前便佐手策反了城内守将,最终里应外合之下,一举攻陷户石。”
“下渊区前方密林里可见断壁残垣,不少可以看出是城礏(锯齿城墙)遗迹;东西两侧绝壁、东南方陡崖、西边大湖也与历史记载相对应;最关键的是,因为昨晚的塌方,土石里露出了决定性证据。”说到这里,打开背包将那个大书“砥石”字样的残碑公之于众。
“而我们所在之处,是整个下渊平冈地势最高点,前身,估计是户石城天守阁。甲斐虎攻下此处之后便作为北信浓桥头堡。可惜后来因肺病英年早逝,遗言是,三年秘不发丧。为防盗墓,效仿三国时曹操(72疑冢),于大泉寺、惠林寺、诹访湖长岳寺、龙云寺、高野山、福田寺、妙心寺等地布下了多处疑冢,但可惜的是,上述地点,没有一处是真的。”
说到这里,武士首领禁不住好奇发问:
“那真正的信玄墓何在?”
“阁下就不必明知故问了吧。此处明堂正中的菱形‘田’字是武田家徽;正南正北各挂了象征阴阳两极的白花菱和黑花菱,据说象征其先祖清和源氏;北面正中挂着的赤日丸御旗是天皇亲赐;‘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奥义得自《孙子兵法》,晴信公颇以战国第一兵法家自诩;‘糸守南宫上下大明神’是武田家族守护神,该旗也被称作梵字诹访法信旗……林林总总全部加在一起,此地若是没有些玄虚,那也太过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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