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晓殇家中——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不知道？】
“用问题回答问题太狡猾了，蕾安娜小姐。”
乔晓殇叹了口气，却是无话可说。
自己三个月后会死，他的确不知道蕾安娜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刚刚只是在套话罢了。
要是蕾安娜被刚刚的气氛“吓到”说实话，那是再好不过。
但是显然，他的小心思要落空了。
【不继续套话了？】
“不了，没有意义的事情，继续下去也没有用。”
【什么意思？你不想知道我知道的原因吗？】
乔晓殇微微摇头，话锋一转，“蕾安娜小姐听说过神州的生死簿吗？”
【了解过一些，据说是跨越时间，记载着每个人死亡日期的笔记？】
“差不多吧。”
少年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一边继续道：“要是那种东西真的存在，要是它就记载着你消失于人世的那一天，它就摆在你面前，你会翻开它吗？”
蕾安娜沉默了。
“我不会。”
知晓自己在什么时候死去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乔晓殇说不上来。
他只知道，如果可以，他永远不想知道自己大限到来的那一天。
“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体验，并不美好。
沉默的气氛没能持续多久，乔晓殇再度开口。
“蕾安娜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真的是幽灵吗？”
说蕾安娜是幽灵，那是乔晓殇为了给特斯拉下套而随口胡诌的。
尽管这种拙劣的谎言骗不了一直在观察他的爱茵。
他也知道自己骗不了她。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什么意思？”
【我已经死了，但我现在还活着，无论是从神秘学还是从科学的角度出发，将我归类为幽灵都没有错】
“科学？科学也有关于幽灵的研究吗？”
【不能说没有，只是和常人眼中的幽灵不太一样罢了。譬如量子幽灵之类的，你应该也有听说过吧？】
正在翻找衣柜的少年动作一顿，沉默了下来。
“量子幽灵呀……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
【什么？】
“没什么。”
从衣柜里拿出换洗的睡袍，映照在柜子镜面上清秀的脸忽然红了一下。
“蕾安娜小姐……应该不介意吧？”
【我很介意，你有办法？】
乔晓殇尴尬的低下了头，“没有……”
【那就闭上嘴巴，脱衣服】
“哦……”
被一名女性全程观看自己洗澡的样子，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太尴尬了。
然而，再尴尬也改变不了乔晓殇现在需要洗澡的事实。
“蕾安娜小姐，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人人都说死亡的可怕之处在于未知，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死去。
而乔晓殇，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体会不到这一点。
走进浴室的少年深吸一口气，暗自给自己打了打气，脱下衣服。
【死亡的体验？我也说不上来……】
“蕾，蕾……蕾安娜小姐……！？”
别忽然不说话啊！！！
【咳咳，如果你是想问死亡痛苦与否，我回答不上来。我只能说，失去意识前与恢复意识后的痛苦，几乎让我疯狂。】
“是嘛？完全没感觉啊。”
松了口气的乔晓殇继续脱裤子。
蕾安娜的声音宛如机器人一般，虽然没有机械特有的那种电子合成音，但却几乎没有明显的情感起伏，就像平缓的水平线一样。
哗啦……
有些匆忙的洗刷了一边头发和身体后，乔晓殇将身体沉入了浴缸之中，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蕾安娜也静悄悄的松了口气。
【知道自己三个月后会死，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头枕在浴缸边缘，乔晓殇仰望着头顶上的天花板。
浴室里的水雾让他眼前的景色略微朦胧，这份雾里看花却丝毫没有让其背后的奢华灯光减色一分。
朱门酒肉臭，即便是现在，他也能过上这种奢侈的生活。
“蕾安娜小姐既然知道生死簿，那对神州文化应该有不少了解。要不要猜猜看我名字里的含义？”
【名字？】
“没错，我的名字，晓殇。”
【唔……晓字是取意拂晓的晓？】
“错了，是知晓的晓。”
【那殇字呢？】
少年不禁轻笑出声，“这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不是神州人】
机器人一般的语调有了起伏，蕾安娜有点不开心了。
“是是是，是我太为难你了，抱歉——殇字在神州语中意指幼年夭折，或是为国战死者。”
【……】
嘀嗒——
稚嫩的下巴滑落水珠，滴入下方的水面。
乔晓殇看着水面上折射出的那张泛起涟漪的脸，笑容平静。
“殇夭，未到成年之时便死去。
妈妈很早很早，很早以前就告诉过我，我名字里的含义。
我记了十年，没有一天敢忘记。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这个秘密，孤儿院里的大家没有，父亲没有，姐姐也没有。
我希望能把它带进棺材里，就像这样……”
——笑容平静的少年沉入了水中。
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水流鼓动的闷响宛如无序的钟摆，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高过一下，逐渐仿佛震耳欲聋。
时间好似在某一刻停止了流动，彩色的，灰色的，一切的一切正渐渐远去……
啊——
这大概就是死的感觉吧？
哗啦啦……！
破水而出的少年晃了晃脑袋，甩得了头发上水珠。
“呼……我听说，人是不能咬舌自尽的？”
【正常来说是不可能的，会触发肉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原来如此，难怪我死不了。”
【不过才一分钟，你也没想过要自杀】
“呵呵，因为我怕死嘛。”
放松身体将自己重新交给温暖的池水，乔晓殇舒服的长吁一口气。
“说老实话，我过得很好。”
因为过得很好，所以才会怕死。
“家道中落还能住在这种地方，我不缺富贵。
出身虽然不算很好，但也找到了愿意收养我的好人家。
有一个笨蛋父亲，还有一个开朗温柔的姐姐，家庭说不上美满，但绝对称得上是幸福。
在学校那边，虽然大家刚开始的时候都不怎么喜欢我，但我现在也不缺朋友。
还有恋爱……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刚和前女友分手没多久。”
前，前女友？
蕾安娜呆滞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的回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不意外？】
“诶？为什么呀？”
【这个……】
被问及原因，蕾安娜也认真的想了想。
【虽然说不上游刃有余，但你今天晚上已经成功和两名女性有过深入交流了，还是和两个别有用心的女人】
从这点上来看，乔晓殇其实意外的擅长应付女人？
蕾安娜不禁若有所思。
“蕾安娜。”
【嗯？】
少年略有不悦的表情，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什么了？
“不能这么说爱茵和特斯拉喔，谁都有不方便说的秘密，不能因为这样就说人别有用心。”
蕾安娜顿时傻眼了。
【你没看出来她们在试探你？】
“看出来了呀，不然我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啊？”
【那你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
“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向朋友介绍自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这……】
居然想着和“心怀鬼胎”的人交朋友，十六岁，好可怕。
“噗嗤……放心吧，不该说的事情我都没有说。”
每个人都有不方便说的秘密，爱茵和特斯拉有，乔晓殇也有。
自认为是普通人，一般人，正常人的某人，实际从来都只是“自认为”而已。
这个世界上最容易骗到的人，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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