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匕首。
这是第三次了,她第三次掷空了目标。
投掷,这是一门古老的技术,也是一门孤注一掷的技术——
那意味着抛弃自己的武器,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态度,给予敌人最后一击。
刺客永远不能忘记自己的匕首,更不能抛出自己的匕首。
除非对这一击有绝对的自信,以及拥有孤注一掷的心态,才有权利将匕首投掷而出,牢牢钉在敌人的心脏上。
她本来没有必要学这个。
不然,她没有事可以干。
毕竟,一切课程早在昨天夜里就结束了,就完成了。
她的毕业考试,是城外马寇的十五颗人头。她从来没有正面交手,都是各个击破,一击必杀。
她是组织里的新星,所有人都认为她有着无法估量的潜力。
一个刺客,只要学会挥刀,学会杀人,学会隐藏自己,直到最后,学会孤注一掷,带着雇主的秘密魂归故土——
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刺客。
她又一次捡起了地上的匕首。
她的手粗糙,满是老茧,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少女的手,她看到护手绑带上丝丝血迹。她的手大概又磨破了,过一会儿,要去换一个护手绷带才行。
一个刺客,要学会不流露任何的蛛丝马迹,即便是血迹也不行。
“她是不是早上就在这里来着?”
“早上就来了。”
“还在练。”
“毕竟是阿萨辛组织里最天赋异禀的孩子,没点能耐怎么行?”
“听说她是……?”
“魅魔。”说到这个词汇,那人语气波动了一下,略有轻佻,似乎不屑与其为伍。
“阿萨辛组织为什么会招收有血脉之力的魔族?”
“不是只有绝对的技巧,绝对的精准,才是阿萨辛组织的宗旨么?”
“她可是个魅魔……嘿嘿,耍点手段,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么?”
薇薇安没有作声。
这些话她都可以听见。
她的听觉异于常人,这也是长期锻炼的结果。
她将自己放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在房间里设置机关,射出木质的飞镖,飞刀一类。一开始,她引以为傲的敏捷能力毫无用武之处,只能在黑暗中被动挨打。她咬牙忍着,即便浑身满是淤青,也要忍着。到了最后,她仅凭武器破风的声音,就能辨别出武器的方位,从哪里来,具体是什么形状。
这些几乎记录在了她的本能中。
她拿着匕首,站在原地。两个人窃窃私语地从桥上走了,片刻后,她才攥紧匕首,开始了第二次投掷练习——精准地用飞刀命中百米外靶上的苹果。
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男人,活的男人。
但她接触过男人的人头。
血粼粼的立在桌上,面色或是惊恐,或是愤怒,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它们活着的时候,估计也不见得有多么好看。
但就因为魅魔的身份,她出色的技术和实力,都成了后来者攻击的借口——
他们都认为,她杀人从来不是用刀,而是用自己的身体,用她的胸脯,用她的屁股,用她的腿。
一派胡言。
一派胡言这句话,最开始她还会大声的说出来。
后来说的人愈多,她就愈沉默。争辩意味着被刺伤,所以才要反击。而沉默,才是最凌厉的反击。
就像刺客一样,要学会沉默中一击必杀。
但是,无论有着怎样高超的天赋,她都是一个魅魔——
飞刀刹那间出手了。
在旁人眼里看来,就仿佛是一道穿梭的、闪亮的银线,那线很轻易就贯穿了不远处的苹果,没有阻碍一般,直勾勾地插在草地上。
过了片刻,苹果才分成了两半,雪白的果肉,被切成两半的小果核,果梗……
“啪啪啪……”
身后传来鼓掌的声音。
薇薇安没有回头,只是说,“有任务?”
“有。”
“直说。”
她手一翻,又是一把银白色的匕首出现在掌中,纤指翻动,那匕首就仿佛银花儿一般在她手里翻飞盛开——
她看着远处的苹果,计算角度,想起苹果还是切成四瓣比较好吃。
“你是不是很喜欢证明自己?”那个男人说。
薇薇安默不作声。
她知道这个男人的脾性,他从来不会说任何超出任务之外的事情。
即便是接到在魔兽狩猎场上暗杀东帝国首相的任务时,他也不过是随意交代几句。
“对方有多强?”薇薇安问。
“很强,她是魔王。”
“魔王?”薇薇安倒吸一口冷气。
“魔王。”
“一己之力一统混乱地带,成立魔王城,称王称帝的那位?魔王?”
“就是她。”
薇薇安沉默了。
“这任务就是送死。”她忍不住说。
“没错。”
“那你为什么找我?”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来找你。”男人道。
薇薇安知道他想说什么。
她手掌上翻飞的匕首花儿沉寂成了一把匕首,很快,随着手指重新翻动,那匕首就仿佛活了过来,在指尖绕动。
匕首一直是她最听话的孩子。
“只要你接了这个任务,组织会颁给你一枚挺好看的小勋章——虽然我觉得这毛用没有,但搁在坟墓前面,没准能好看点。不过有个好处,你死了之后,阿萨辛组织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说你是魅魔。”
“成交。”她说。
“你确定?”
“确定。”
“魔王很强。”男人说。
“我知道。”
两人沉默。
“证明自己,就那么重要?”
“就是那么重要。”薇薇安点头。
“要么证明自己,要么去死,我想选前者。”
魔王城建立的位置,是大陆上不折不扣的无法地带。光看地理位置,四面为山,山后皆是平原,东西南北皆有敌国镇守。地貌环境上沼泽居多,树林层出不穷,而且这地方,还经常有剧毒的瘴气飘出来。虽然四周围着东西南北四大帝国,但所有人都视这块地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偏生还不想让别人拿到手。
时间久了,这里便成了偷猎人,通缉者,强盗的天堂。大陆上总有些威力强悍的魔法,或是一些不出世的神兵利器,还有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流通的东西,在这里广为流通,你可以买到一切货币能买到或买不到的东西——
包括人命。
薇薇安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走进一间酒馆。
黄昏将至,酒馆的灯也亮了,里面有些许嘈杂的人声。
在大陆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酒馆。酒馆除了喝酒,还能打听到情报。
有的情报比金钱都重要很多,譬如魔王城入口的位置,城备军的标配,一共有几个出口,内部大概情景,需要注意的事项等等。
这些情报有的需要钱……有的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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