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莉薇拉的耳膜为之一震,心中一惊,手中的剑也为之一颤。
仓促之间,她居然忘记了此时应该干什么——
这是一个致命的失误,很多年后,她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第一时间都会想起这个不允许存在的失误。
这时候愣神,几乎无异于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对方手上。
然而,那魅魔少女却并没有将这条给出去的命拿走。
就在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面前,她停下了。
她双手持着弩箭,摆出一副前冲的架势,如果这弩箭再稍稍往前一分,就会捅进莉薇拉的胸口。
弩上剑尖几乎就在眼前,她维持着这么一个前冲的姿势,停下了。
魅魔少女低下头,仿佛不相信一般,盯着自己的胸口。
那胸口处,也不知道是被什么所伤,正涓涓流出红色的血液,浸湿了紧身衣。紧身衣湿透之后,红色的血液又顺着白嫩肌肤和布料贴合的地方流淌下来,白肤上流下一条红道,触目惊心。
她怔怔看着自己胸口半晌,又看了白安晚半晌,有些错愕,又有些不甘心似的,“你,你……”
说着,她便软软地倒下了。
莉薇拉愣在了原地。
晚风还在吹拂,她注意到自己的剑在打颤,打颤也是一个剑士所不能允许的行为。
但她还是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未知本身就是最不能让人理解的。
因为,方才还叫嚣着,展开全力一击的对手,此时已然躺在了地上,生死不知。直到莉薇拉看到,她身上的鲜血在地上流成血泊——
这时候,她才隐约明白发生了什么。
莉薇拉回过头。
白安晚右手拿着一把冒着烟的手枪,手臂平伸。
枪身漆黑,棱角分明,漆黑的手枪在漆黑的夜里不分彼此。
SIGP250,瑞士公司制造的半自动手枪,一个精巧的小玩意儿。
现世的火器第一次在异界展现出了恐怖的威力,每秒两千米速度的弹丸,几乎能够摧枯拉朽地穿透眼前的一切事物。
只要你的身体是肉身所铸,只要你还是传统意义上的生物,在500焦耳的初始动能之下,一切平等。
无论是你是谁,都不行。
来自二十世纪的军重工业,专治任何花里胡哨。
莉薇拉看着白安晚手中的枪,她从未见过这东西。形状有点像火铳,但很明显,更加精致,也更加隐蔽。
那设计展现出一种纯粹的实用,而不像她所见过的火铳,还要在枪口镀上一层镂空的金边。
她从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过话。
巨响声响起,魅魔倒地,她扭头,期间只不过是短短的不到五秒时间而已。短短的五秒钟内,这少年,在她眼里重新神秘了起来。
这魅魔她有所耳闻,即便她的实力不如自己,但如果要赢,要胜,显然还是要费一番周折。
然而,只听一声轰鸣,她便倒下了。
没人能看清白安晚做了什么,她也不清楚白安晚做了什么。
她只听见一声轰鸣,一失神的功夫,魅魔便已经倒下了。
只一下,一个对她而言堪称强敌的对手,几乎瞬间丧失了战斗力……如果那一下攻击是针对自己的,会怎么样?她能不能躲开,会不会落得同一个下场?
想到这儿,她感到自己的脊椎有些凉意。
白安晚朝莉薇拉笑了笑,而后者报以沉默的凝视。
白安晚走过去。见少女真的倒在地上,不动了,他叹了口气,将手枪收进了怀里。
凑上去,探了探鼻息,又一次感慨异界人的生命力简直堪比蟑螂之后,他才悠悠然道,“记住了。”
“奥利安娜,是发条魔灵。”
魔王庄,夜晚。
莉薇拉打好了一盆清水,用毛巾轻轻擦拭着魅魔少女的脸庞。
而一旁,白安晚坐在桌子旁边,好整以暇,盯着烛火,似乎在想些什么。
房间里光线忽明忽暗,屋子看上去颇有些朴素,而且紧凑。一旁放着一张铺满白棉被,白床单的床、而另一边也是如此。本以为,走廊是偏日式的长廊,那么房间也会稍微偏向于日式的榻榻米屋子才对。
结果来之后一看,怎么看怎么像以前大学住的寝室。
“你在想些什么?”莉薇拉问。
白安晚轻笑一声,淡淡道,“想一些事情。”
“你这样的人,似乎很难有什么足以烦恼的事情。”莉薇拉摇了摇头,将毛巾铺在少女的头上。
虽然在城外有过交手,不过魔王庄里的人,通常低头不见抬头见。动了杀招,双方也都有足以保命的技能——
左边那个给自己丢一个生命治疗回复,那边是巨魔的后裔,恢复能力惊人。
所以,也时常可以看到,庄外生死厮杀,缺胳膊断腿,结果到了庄里,第二天鼻青脸肿,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
双方双目对视,互相从鼻孔里哼一声,这事就算过去了。
非常的魔幻现实主义。
白安晚缓缓掏出手枪,将枪放在桌子上。
莉薇拉对刚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一见白安晚又掏出这奇特的火铳擦拭,连连摆手,道:“不要拿它对准我。”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白安晚擦着手枪。
他看着手枪,似乎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眼神微微有些迷离了。
“这是火铳,对吗?”
“在你们的世界里,火铳这种杀伤性武器,有没有人出面管制?我是说,有没有人说过,要禁止所有的人使用火铳,否则就会被官进牢里,甚至会被杀掉?”白安晚问,“有吗?”
莉薇拉摇了摇头。在她的印象里,火铳只不过是用碎石子,火药,制成的一个样式精美的小玩具,精度和威力都奇差。虽然能打穿轻骑兵的护甲,但只要到达三阶左右的实力,法师有护盾护体,剑士有斗气防身,火铳这东西,几乎没有任何的用处。
但这些火铳里,不包括白安晚的火铳。
她依旧记得刚才发生的事情。
在巨响发出的那一刻开始,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她没有看清任何的弹丸,也没有看清子弹的轨迹线,轨道,她只感觉一声巨响——
然后,战斗就结束了。
白安晚擦着枪,突然笑了,“在我们的世界里,如果我拥有这样的一把枪,并且我朝着一个人开枪了,那么我就完蛋了。接下来,整个人类社会都会对我进行通缉,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除非我死掉,或者,逃到另一个世界里。”
“在你们的世界里,总共拥有多少把这样的火铳?”莉薇拉问。
“我数不清。”
“数不清?有很多吗?”
“有很多,非常多。”
莉薇拉瞪着大眼睛,看着白安晚手中的火铳,显得有些诧异,“这种难道不都是国家和某种势力保管的魔器?怎么可能流落到平民手中?”
“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些地方不允许平民拥有这样的火铳,而有些地方允许……可能在你看来,如果这些东西彻底被平民掌握,我们的社会会迎来动乱,但其实,法律比你想象中的要强大得多,只要你杀了人,那么你一定会偿命。这是我们那个世界约定俗成的规矩。”白安晚说。
莉薇拉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在她看来,白安晚所在的世界,是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光怪陆离的世界。他们拥有数不清的火铳,这些火铳可以流落到平民的手中,然而他们的国家却可以进行出色的管制……
“你们的社会,一定是一个和谐的社会。”莉薇拉说。
沉默良久之后,白安晚擦好了枪,将枪收起来,微笑道:
“是的,我也这么想。”
短短的十分钟,这段现世人跟异界人短暂的对话,包括了对现世短暂的评价。这句话从来没有被铭记在任何历史当中,从来没有过。
白安晚将枪收好。
这把枪,是他行走异界,第一个依仗。
这把枪是瑞士产的手枪,用九毫米子弹。
动能可以,后坐力也不错,手感相当好——白安晚当时在美国加州的训练场打靶的时候,他设置自己携带的标靶,一枪,两枪,他练习了很久。
他能保证五十米内弹无虚发。
他有双硕士硕士专业,而且为人和善,待人亲切。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很出色的人,所以,他的持枪证办的很快。
莉薇拉见白安晚一脸微笑收回枪的样子,鬼使神差的,她道,“你说得对,你并不是一个小女孩儿。”
最开始,她的确看轻了这个从另一个世界到来的预言之子。
他长得并不高大,相貌清秀,头发漆黑,一副看似很乖巧的样子。
甚至,如果能用另一个词语来形容的话,她会用上诸如“肤白貌美”之类的词汇。白安晚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女孩儿,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儿。
但也就是这个柔柔弱弱,看起来像个小姑娘似的男孩子,手段却诡异的惊人。
“我的确不是一个小女孩儿。”白安晚笑了笑,他一笑,又变成了先前人畜无害的样子,道,“这里有酒吗?”
“有的,有上好的酒。”莉薇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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