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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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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载儿好喜欢你...

今天是姐姐出嫁的日子,林载昨夜失眠了,第一次体验到在床上翻来覆去三四个时辰依旧无法入眠的痛苦,但也不过是暴风雨的夜晚笼罩下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苦苦挣扎的小船上又打翻了一盏烛火罢了。

父亲死后,给林家分家一场毁灭性打击,为了赔偿出事伙计的抚恤,导致林家分家的存银十分紧张,不得不出卖了许多田产以及商铺来弥补亏空。信心的缺失,父亲以及许多优秀掌柜的损失给林家分家产业的无形打击更为强大,家里的伙计,下人,一片散漫,没有人相信一个小妮子能带领林分家重新振作起来。旁人也对林家分家前景十分悲观,林家分家的产业门可罗雀,再加上林氏家族想要侵吞林家分家产业的野心……姐姐的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父亲早年被林氏家族逐出家门,后来依靠自己的闯劲攒出了一片家业,家族里的那帮人都眼红得很,林氏家族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没有什么财富,家族子弟也都是一帮农民,一辈子都是挑水耕地,哪里又经受得了这等诱惑,父亲还在时尚且还能按捺住那颗嫉妒的发狂的心,现如今整个林府就只剩下了孤儿寡母,实在不能忍住眼馋这一笔财富。

在这段艰难的时刻里,林载却什么也做不了。重复着一日又一日的学堂生涯,背诵着枯燥的四书五经,以及让他莫名其妙的注解。只有偷偷看一些修道的书籍,修炼一些武阳师傅教他的法门时,才能让那种令人绝望的沉闷有所缓解。不过,不知从何时起,每晚睡前的练字时光也成了林载脑海中最柔软美妙的记忆。

最初,林载是不喜欢姐姐的,对拖着长长睡衣,困倦的面容以及一杯热茶前来看望他的姐姐也是爱搭不理的,反感她对于自己的说教。

但是,林载再不懂事,也能感受到家里处境的艰难,感受到姐姐每日的奔波劳碌,以及她那颗被现实不断摧残的高傲的自尊,便不再忍心对姐姐硬起心肠来。

他们重新熟络起来,姐姐不再只对林载干巴巴地说教,开始与他谈论起一些生活的琐事,林载也喜欢倾听姐姐愤怒地诉说下人伙计如何地阳奉阴违,商场上的同行如何地歧视她这区区弱弱女子的同时贪婪地想要榨干她最后的一丝利益,甚至还能听到姐姐小声抱怨家族长老们的丑恶嘴脸。林载十分怜惜姐姐的艰难,也很敬佩姐姐的坚强。

甜美的感情就像一湾柔软的清水,在两个疲惫的灵魂之间荡漾,盘旋,流转,不知不觉便沁入骨髓,无法自拔了。

一个内心骄傲的女子,对这个世界女性的地位现状非常不满,凭什么女人就应该是一个花瓶?不理解,不愿意,不屈服于这个现实的世界,因而在灾难降临的那一天,她毅然从父亲的手中接过了担子,肩负起了林家,肩负起了本来应该属于男人的责任,

甚至有时候林载在想,也许这对姐姐来说是一个机会,一个一辈子也不一定能够等来的机会,而父亲的死,就是这个机会。

阳光透过窗沿射进房间,经过极小一段时间的漫反射,使得温暖,明亮出现在了林载的房间里,这种来自遥远的天空的神秘力量,能够穿破苍穹,把温暖给予这片大地,能越过房屋,透进林载的眼皮,将光明灌进他的世界。但却穿不进他的心,给他以明媚的希望。

无论如何地抗拒,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临了...林载把头埋进被子里,藏在枕头下,希望可以得到天还没有亮的幻觉,而无情的温暖和光明还是能够浸入被子里,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扎进他的内心,刺破他摇摇欲坠的幻想……

姐姐平日的温柔干练又浮现在了林载的面前,她的坚强,她的娇弱,她的妩媚,以及向自己吹嘘未来的美好时那一刻的风情……明媚倩影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婚礼的准备是非常繁琐的一件事,又仿佛一闪而过,今年已经十五岁的林载,在服阕过后已经考过了一次童生试,却也要像一个小孩子般藏在门后,准备向新婚的姑爷讨要喜钱,他的内心感到十分羞耻,但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也不好做个怪人,挤在熙熙攘攘的孩子中,看着自己的一帮堂兄弟姐妹们的激动而活泼的躁动着,远方传来了一阵阵唢呐混着许多林载叫不出名字的乐器交响出的喜庆的声音。迎亲的队伍越来越近了……

他原本以为,可以永远像这样活下去,读书虽然无聊,但是也可以偶尔学学修道,生活虽然平淡无奇,每天晚上和姐姐相处的时光却令人舒缓迷醉,生活中总是会发生一些小小的不快但总体还是让他怡然自得。所以这五年他选择把头埋进了沙子里,不去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也逃避着家里越来越惨淡的现状,不断的节衣缩食,不断地裁减佣人,妄图继续维系这令人怡然自得的生活。维系他与姐姐之间那层朦胧的窗户纸。可他不知道的是,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总是有限的。

大家已经尽可能地去节衣缩食,但每日的开支依旧成为了姐姐身上沉重的枷锁,深居简出,把自己藏在人们都看不到的地方,却还是逃不过无孔不入的闲言碎语……

这些姐姐都早有预料,也都有了心理准备,她在接手林家分家财权之前已经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困难,但是生活就是这样的混账,总会出其不意地给你当头一棒,把你打入深渊。

姐姐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子,也正是她身上的那种高傲的气质吸引着林载,但对于姐姐这种骄傲的女子,最可怕的打击莫过于她自己其实是个能力平平的人罢了,她志存高远,觉得那些眼里只有钱的商人不过是一些鼠目寸光的废物而已,可她确一次又一次地败在了这些她看不起的鼠辈手中。姐姐崇拜武则天,李清照,花木兰这些历史上伟大的女性,期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像她们一样掌控自己的命运,但现实却是,大部分的人其实是平平无奇的,卓尔不群只是一种虚无飘渺的奢望,天分真的是上天赐予的宝物,而她并不是那极少数的幸运儿之一。不管她如何努力,林家的产业在她的手里一天天地破败下去,她的骄傲,她的信仰,她对生活的幻想,被现实碾得粉碎。

林载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姐姐泪眼婆娑的望着自己。

载儿,姐姐是不是很没用?咱们家的家业,这几年竟然被姐姐败成这个样子。

不,姐姐你在载儿心里永远都是最厉害的,载儿最喜欢姐姐了。

大家背地里都说我是老徐娘,载儿,姐姐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胡说!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子,看我不去撕烂她的嘴。

林载气得跳起来,愤怒地挥舞着拳头。

姐姐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林载,嘴角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眼泪却流得更欢快了。

看着眼前这个无比脆弱的女人,林载感觉自己的心被死死地扼住了,他好想将这个她搂在怀里,轻柔的安抚她的不安,轻声在她的耳边喃呢,没事的,没事的,你还有载儿呢。但是他做不到。

每当他想要有所行动的时候,夫子的敦敦教诲,经史典籍里的斑斑字迹,圣人所言的纲常伦理……它们就像无数的藤蔓缠绕约束着他,林载拼命地挣扎,却被越拉越紧,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世界,欲要看出遗漏的希望,却渐渐被无形的约束不断地挤压,再也无法动弹。最后,他只能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姐姐就这么淡淡地抽泣着,载儿就怔怔地看着她,良久,姐姐哭够了,试去眼泪,眼角闪烁着明亮的光辉,脸颊上升起两朵鲜艳的红晕,更给她增加了梦幻般的魅力。

姐姐深情的望着自己,却转瞬即逝,她走上前来,跨过了他们心里一直维持的那道距离,浅浅地拥住了林载,僵硬的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感受姐姐身上若有若无的芳香,姐姐便推开了自己,飘然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林载。

第二天,姐姐宣布了他要嫁人的消息,并且将林家的财产暂时交予林氏宗族保管。宗族会负责供养林载参加科举,以及林家母子的吃穿用度,并且在林载及冠后将财产归还。

婚礼当晚,林载坐在姑爷家门口的石阶上,盯着手中的酒杯发呆

什么是冥想?到底该如何感悟冥想?是静坐思考,还是吞服丹药?这真是令林载十分头痛,十分疑惑的问题,他的修真之路一开始就遇到了瓶颈。到底该如何突破?武阳道长也无法为我解答,回想起上次前去拜访时他的说教

修真,修的的是自己,求得自我,每个人都不一样,师傅的经验,各种道家书籍都只能给你一个参考,到底该如何突破,只能靠你自己去想,去做,去悟,本尊帮不了你。

林载摇摇头,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甩了出去,可是悲伤,难过,心痛立刻就占满了林载的全部内心,为什么这么痛呢?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慢慢地滴到地上,滴进手里的酒杯里。

为什么心这么痛呢?林载仰起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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