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来说一段故事,这是仅仅属于他与她的,一段关于风的小故事。
……………
那是一个与往常无异的、安静的早晨,春风迎面吹来,抚过他的脸颊、他的头发,又飞向他的身后,飞向远方。
他缓步在路上,不作思考,不作反应,任随风的摆弄。
他在走向他的学校,那所平平无奇的高中,因为今天是无趣的工作日,他需要去上课。
道路在前方延展,无限地延伸,穿过一栋栋房屋,绕过一座座公寓,在商业街调了个头,又朝另一个方向伸去……这样转,又那样绕,最终抵达了那所学校。
看着眼前漫长的路,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走着,又走着;看着,又看着;听着,又听着——这是个对他而言,没有一丝新鲜感的小镇。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声音,还有这无比熟悉的风,他毫不陌生,甚至已经熟悉到像是刻在灵魂上一样。
太过熟悉可能会招致无趣,但他并不讨厌这里。
他看着前方,那里有一个人站在路旁,闭着眼,张开双手,像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
他走到那人的旁边,询问道:“你又在做什么?”
那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街景,说:
“感受风的吹过。”
“啊……又在做这种事啊……”
他黑色的瞳孔向那人抛出了无奈的目光,对,就像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那是她,从小就与他相认的她。
她总在做一些奇怪的举动,经常会说一些有趣的话题。她说过,她很喜欢风,所以她的那些举动和话题都会有意无意地与风靠近。
像往常一样的话,她接下来就会说出那句话,她每次见到他时就会说的那句话——
“呐,你能听到吗?”
就如同他所想的,没有变化,她的这句话永远都不会变,而他也不会变,他永远都不会想试着去改变这段他每次遇见她就会发生的对话。
于是他说:“什么?”
“风的声音,风的悄悄话。”
“风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
一如往常,她朝他露出了那个熟悉笑容,然后与他一起走向了那所平平无奇的学校,他与她所在的高中。
平平淡淡的生活,再平常不过的生活,他知道这很无趣,但是,他不想打扰这一切,这个他所习惯的生活。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
………………
夏日,某一天的体育课上,他正坐在树下乘凉。
他看着那些运动的人,他知道,自己并不属于那些热爱运动的人,所以他一直都是这样,坐在树下,看着他们在太阳底下流着汗,从不缺席。
人们流着汗,挥动着双手,迈着双腿,露着喜悦的笑容,他们总是这样。
平淡,没有变化,每一次,这堂普通的课上都会上演近乎相同的桥段和场景。
他并不觉得枯燥乏味,他不会进入他们,他的时光就是这样,这是他乐于看到的。
平淡,没有变化,缺乏新意,但却美丽,美好,这是他想要的时光。
“欸,每一次都坐在这里,你很喜欢这里吗?”
她来了,她坐到了他的身旁。
“不是喜欢这里,而是喜欢这样的时光。”
“喜欢这样的时光吗?为什么?”
“这样平凡的生活,虽然很无趣,但它既静谧又美丽,既舒适又温馨。我可以慵懒地睡上一觉,我也可以仔细品味一遍又一遍。这份平凡,是我所喜爱的。”
“……这样啊,真好啊。”
“那你又为什么会喜欢风呢?”
风吹过,从另一边缓步到另一边,抚着她与他的脸。
她说:“这个镇上总是会有风,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风一直都在。很温柔,很善良,很美丽,平凡的岁月里,有风在,很美好。”
“很美好?”
“是啊,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心意,永远在吹拂着这个小镇,风就是这样,这么的美好。为乏味的人生,枯燥的世界带来安抚,风就是这么的美好。无论是痛苦,还是喜悦,风都一并带走,唯独留下心中最真挚的美好温暖着心田。”
她站了起来,张开着双手,闭着眼,感受着风的吹动。
风在她的身边绕着,一圈,又一圈,轻轻地地吹动着,像个可爱的孩子一样。
顺着风,她轻轻地说:“风会带走人们的思绪,前往它们该到达的地方。不管要花多久,不管要到哪去,风一定会送到的。那个时候,风会悄悄地说出口,悄悄地,直到被发觉的时候。”
“这么想,风很温柔啊……”
他小声地说着,露出了笑容。
“啊啊,风很温柔啊……”
她说着,睁开了眼睛。
夏日的烈阳下,那棵树的树荫里,他与她分享着风的温柔,享受着风的美好。
他知道,这是他的平凡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她也知道,这是她的平凡生活中不可或缺的。
“呐,你能听到吗?”
啊啊,他知道该回答什么,因为这是平凡的他和她所熟知的答案。
“什么?”
风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个笑,温暖又美丽。
夏日里,这平淡无趣的生活,也是他与她的美好。
………………
夕阳之下,略微泛红的天空中飞着稀疏的鸟群。乘着风,鸟儿飞向远方。
满地的红叶的林荫道上,他正与她走在这条路上。
小小的校园早已响过了平日的铃声,行人又和平常一样,各自走在各自道路上,向着家出发。
风在摇晃着树,一片,一把,一堆,红色的叶子不断从树上飘落而下,缓缓地飞舞,最后落到了地面。
她打着转,一圈,又一圈,她开心着,喜悦着。秋风萦绕着她,与她共舞。
他静静地看着她,不时露出浅浅的笑容。他知道,她很享受,他也很享受。
平凡的秋日里,平凡的他与她,在这平凡的小镇中,走在这条平凡的道路上,做着平凡的事,露出平凡的笑……
这是他们所享受的,这平凡的一切,这温柔的一切,这略带寒意但温暖的一切。
他们享受着秋日的美好,又“沙沙”地往家的方向走。
“呐,秋天,真的很美丽呢!”
她感叹着,停下了转动,将目光投向他。
他看着她的脸,她开朗的表情映入他的眼帘。
“是啊,我也很喜欢这种舒适的日子。”
“嗯哼~”
她满意地笑了,转过身,向前踏出一步又一步。
“在美丽的秋日里,红色的叶子纷纷飘落,轻轻盖在道路上,又被风轻轻吹起,在空中与风共舞……真的很美丽啊!”
他看着她的高兴的笑容,也悄悄笑了。
“而且,风吹得还很舒服,阳光也不强烈,而且,而且……”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说出那几个字,但却说不出口。
“嗯?而且什么?”
他的反应引起她的注意。
“而且……果实成熟了……”
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他并不清楚,但是,总比什么都没解释要好。
“哼哼……什么叫果实成熟啊,秋天不都是这样的嘛!”
她笑着,笑着他的胡话,笑着他的呆笨,笑着他的迟钝,还有她的不敢言说……
“我只是说错了而已……”
他低着头,脸红着。
他知道,自己该说的不是这个,但是他感觉,自己不该那么说。
“呐,听到了吗?”
“什么?”
她踩在红色的落叶上起跳,落到身前的地面,红叶随着她的身姿从地面上跃动而起,又纷纷落下。
她转过头,对着他一笑。
“风的声音,风的悄悄话。”
“风说了什么?”
他也朝她笑了。
平淡而美好的生活,他和她所深爱的生活,还会一直持续吧。
………………
寒冷的夜晚,她从便利店内出来了。
银装素裹的天地,美丽,却又刺痛着人们的神经,犹如玫瑰一般。
白雪飘飘,从空中落向地面,将这个小镇装点起来,成了洁白的一片。
风不再平静,它一反常态地大声呼喊,好像想将什么话告诉人们。
这是平凡的小镇里,那平凡的冬天而已。
她默默地走在街上,提着便利袋,一边感受着风的吹动,一边朝家走去。
风这是在做什么呢?是在释放自己压抑的情绪吗?是在向还没能听到它的话的人发怒吗?是在无助地哭泣吗?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
自己想发泄,自己想大声说出来,但是她很无助,她很害怕改变这段美好的时光。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将围巾又紧紧裹了一遍。
“好冷啊……”
她自言自语道。
“是啊,很冷啊……”
她转过头,看到了他,那个与她一起共度平凡的他。
“这么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呢?虽然很美就是了。”
他说着,伸出手接住落下的雪花,看着它在手中融化成水。
“再等等吧,冬天过去了,春天就会来了。”
她看着前方只有短短一千米的道路,这样对他说。
他看向她,看着她略带暖意的脸,表情安定了下来。
“那就再等等吧,至少现在并没有冷到极点。”
风吹过他们的脸庞,不再呼啸,不再狂乱,安静地轻抚,安静地环绕,安静地掠过,犹如一个可爱的孩子。
“很温柔吧,风?”
“……是啊,很温柔啊……”
他没有去看她,她也没有去看他,他与她并不曾知道,对方的脸上悄悄起了红晕。
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因为这是他们每天必不可少的。
“呐,能听到吗?”
他也知道自己该回答什么,因为这是他们每天必不可少的。
“什么?”
这又是一个平凡的日子,仅仅是走在一起,说说话,然后相互告别,仅此而已。这便是深爱着平凡的他和她的全部了。
这平淡的生活,这一如往常的风以及这轻声的悄悄话,这就是属于他们的平凡。
即便是在冬日,亦是如此。
………………
不知何时而至的春天,在这温暖的小镇里,在这平凡的小镇里,没有伟大的故事,没有亮眼的事件,只有日复一日的风,普普通通的人们,还有平淡无奇的生活。
风在行走,沿着街道、桥梁、小河走着。
它定居于此,它没有住处,它在此停留,它随处乱跑,它带走一切,它给予所有……
这便是这里的风,这个小镇悠久不变的风,这个小镇唯一的风。
乘着这风,无数思绪在打转,转悠,转悠,最终去到了该去的地方。
当思绪到达了的时候,一定会什么发生改变吧?或许萦绕在这个小镇的人们的平凡将会被改变,生活将发生巨大变化,人们将永远失去往常的那份平凡。
但又或许,改变了的人们会得到新的平凡,永远祥和,安稳平静的生活将来到人们身边。
改变是永远存在的,平淡不变也是永远存在的,只要那份向往着平凡的心存在,属于人们的平凡便会一直存在。
所以……
他缓步走在无限延伸的道路路上,朝着那无比熟悉的学校进发。
道路旁站着一个女生,闭着眼,张开双手,像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走到她的身旁,询问道:“你又在做什么?”
他知道,他说的不该是这个。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街景,说出了她几乎每一天都会说的话:
“感受风的吹过。”
她也知道,她说的不该是这个。
一如往常的相遇,一如往常的对话,从未改变过。
不过,现在要改变了。
“我啊,还是很喜欢平淡的生活,因为很美好,而且……还有风在。”
“嗯,还有风在,这个小镇永恒不变的风一直都在。只是接受风的吹拂,度过近乎相同的日子……这样平凡无奇的生活,很舒适,不是吗?”
“是啊,所以我才会喜欢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毫无变化的生活。虽然枯燥乏味,但是安稳安定。”
“你还真是个喜欢安逸的人呢!”
她朝他笑着。
“安逸也没什么不好啊。”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
她也随着他走向那所学校,去往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校园。
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她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说不出口,自己是为了等他而站在那里;她说不出口,自己想一直待在他身边;她说不出口,自己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到他……
她说不出口,于是她又说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在说的那句话:
“呐,能听到吗?”
能听到吗?那是风的声音,风的悄悄话,来自于我的思绪的话语。
她在心中发问着,而她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那个和往常一样的回答。
“我听到了哦?”
他并不愚笨,她想说什么,他一清二楚。
他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以一直生活在安静之中,一直舒适下去。
但是,改变是永远存在的。
于是,他不再害怕,他不会说不出“还有你在”,他也该回答了。
她停下了脚步,低着头。
温柔的风环绕于此,它的声音,它带走的思绪到达了该去的地方。
它抚摸着她的头,朝着他笑了。
“太慢啦!”
风,轻轻地吹过,抚摸着这个小镇,带走人们的思绪,遗留下心中的美好。
它轻悄悄地来到人们身边,在耳畔轻轻地说……
“……笨蛋,我喜欢你啊……”
“我也是啊……”
………………
仅此而已,这便是他与她的,关于萦绕在小镇上的悠久之风的,这样的一段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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