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骑士巡礼的最后一天，白色尖塔里参加巡礼的孩子们无一例外地汇聚在教堂当中。男孩们穿着剪裁合体的小西装，女孩们则是穿着神父为她们精心订制的丝绸长裙。教堂里燃点起了摇曳的烛火，管风琴和钢琴的音色融进了欢愉的空气，原本纯白色的墙壁被玫瑰花窗的影子熏成暧昧的虹色，少年少女们翩翩起舞互相纠缠，眼神里涌动着似有似无的情愫。
“今年白色尖塔的学生质量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啊。”
位于二层的观众席上，在天顶的琉璃吊灯照亮不了的地方，有十几个浑身隐藏在阴影当中的成年人正在酒桌上举杯。其中有男有女，不少人左拥右抱着出身白色尖塔的男宠或者女侍，那些侍从已经被调教的很好了，每一个都身段妖娆眼神挑逗，仿佛被丢进了情欲的染缸，染成了取乐放纵的模样。贵族们正透过栏杆检阅着今年份的“合格生”，他们的目光在少女们柔软的颈子和少年们稚嫩的面庞上流连往复，而楼下这些白色尖塔里圈养已久的羔羊还毫无自觉地跳着幼稚的舞。
在贵族当中，能够拥有一名来自白色尖塔的随扈绝对是值得吹嘘的资本，在接近腐朽的狮心教国里，每一个在神学熏陶的象牙塔里长大的孩子都是纯洁而宝贵的财富，虽然他们当中确实有极少数优秀的人才会成为教国未来的大人物，但是更多的人都只能迎来沦为玩物的命运。
没有人会拒绝把一张白纸染成属于自己颜色，这种几乎等同于权力与征服的**——特别是如果那张白纸原本可能会被写上伟大的诗句，对于这些位高权重尸位素餐的贵族来说更是如此。
“今年这里的巡礼骑士据说是你的侄子？怎么今晚没看到他？”
“是啊，只是个出身贫寒的穷小子罢了……不过凭借一点运气和我的运营爬到了骑士的位子而已，整天还一副假正经的样子。”奥丁森神父满意地呷了一口杯中浓郁的红酒，“为了防止他碍事，我特意吩咐他加入了今晚巡视围墙的警卫组……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就喜欢白日做梦，事到如今还天天标榜着公平正义和骑士准则之类的蠢话……”
“明明白日做梦做得最凶的，是我们这群人才对吧——”
“哈哈哈哈，托罗斯卿说的没错，来，继续喝酒吧，这场舞会还长着呢。”
托尔换上了一身崭新笔挺的黑色燕尾服，十二岁的少年把头发往后梳地油光发亮，他为了今晚的舞会准备了很久，现在却没有表露出丝毫想要加入舞池的念头。沉默不语的少年站在正与周围人推杯换盏的父亲身旁，贵族的随扈们妖娆的臂膀和迷醉的体香正充斥着少年周围的空气。与平常的我行我素目中无人不同，现在的托尔安静温驯得就像是父亲身后的影子。
在舞会开始前才从奥丁森神父那里听说事情来龙去脉的他陷入了巨大的动摇，他不敢相信自己一直以来认为着的世界与秩序，竟然只是大人物们为了筛选玩物而造出的一个谎言……不过托尔也知道自己也是幸运的，因为身为秩序制定人之一的孩子而幸运地逃过这一劫，比起楼下那群丝毫不知凄惨命运正在逼近的待宰羔羊而言，要幸运不知道多少。
托尔低垂着头，别人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时不时透过栏杆偷偷看向楼下的舞池，一张张他熟悉的面孔正在浑然忘我的翩翩起舞，男孩们拼命伪装出大人的模样试图争取舞伴的欢心，女孩们则是卯足了劲要在这场华丽的舞会里夺得头筹，大家心照不宣地传递着稚嫩的纯情与好感，虽然知道今夜之后这群人很多将再也无法见面，但那些在高度秩序压迫下的青春心绪正前所未有地散发出令人迷醉的甘甜。
真是可悲啊。托尔心想，没有任何人会想到，原本象征着通往光明未来的“骑士巡礼”，竟然是筛选撒旦仆役的恶魔仪式……还沉浸在那种荒唐的愉悦氛围当中的孩子们，每一个都是无力反抗命运的祭品。
舞池在不断地旋转，他努力地试图辨认每一张能够看清的脸，但始终没能找到他想要看到的人。
耶梦加得，那个像是火焰一样灼人耀眼的女孩为什么不在这里？更加令他意外的是，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海拉竟然也在舞池当中，那个站在角落里的姑娘穿着海蓝色的长裙，安静的她与周遭的舞池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她的眼神茫然而又孤独，就像是只遗弃的小狗，正在徒劳无功地在人群中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主人。
很快意识到海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托尔陷入了更加深刻的悲哀，他知道海拉是耶梦加得最重要的妹妹，也知道这个看上去文静柔弱的女孩有着不输给任何人的美妙歌喉……但只是想象这样的海拉也会在今晚以后沦为某个油腻贵族的玩物，一种难以形容的恶心和反胃感便不断地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忍耐下去了，于是下定决心找了个借口离开二楼。
即使只能拯救哪怕那仅仅的一个人，他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这就是托尔此时此刻内心真正的想法。
就在跑出教堂的时候，托尔突然迎面撞上了红色裙装的女孩，女孩的肌肤温软，带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兰麝香气。是迟到了吗？托尔正心急火燎，不愿意花费任何时间在道歉上，闪身就想绕过女孩离开。
“喂喂喂，你这是要去干嘛？不去参加巡礼舞会了吗？”
听到熟悉的任性声音，托尔这才扭头看向双手掐腰的女孩。玫瑰红色的礼服裙，蕾丝镶边的及膝裙摆，象牙白色的高跟羊皮靴子，掐得极细的腰，胸口裸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那张精雕细琢的小脸看不出四年前的稚气了，她的美丽中透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魅力，一抹绯红的眼妆更是为少女本就出色的姿容平添几分妖冶。
“耶梦加得……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管不了这么多了，已经来不及了，快点走——”
托尔顾不上解释就一把抓住了少女纤细的胳膊，试图带她离开教堂，耶梦加得则是一脸吃痛的表情甩开了他的手。
“你疯了？突然间发什么神经……”
“给我闭嘴！听我的，赶快离开这里……对了，对了，把这串数字记好……”
耶梦加得看着眼前浑身颤抖试图回忆起某串数字的少年，原本想质问他究竟在做些什么的她如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见到这样慌不择路的托尔，她隐隐约约猜到了他现在这样狼狈的原因，但少年正在竭尽全力地为她着想的心情，已经确确实实传达到了。
“你是……让我逃走？”
“是的，没错，逃走，你拿好这个，这个是我父亲在书房的保险柜的密码，一定不要弄丢了……拿了里面的东西你就离开白色尖塔，跑的越远越好，然后再也不要回来！”
“托尔？”耶梦加得疑惑地看着托尔干脆地撕掉衬衫下摆，咬破了手指，用血在布条上写了一串数字然后塞进自己手里。
“我不是已经说了让你快点走吗！”
“走？走去哪里？”
“去哪里都行，只要不要继续留在白色尖塔……听好了，这一切都是谎言，骑士巡礼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不过只是贵族们……”
正当托尔的情绪濒临失控时，少女用修长的食指点上了他的嘴唇，示意他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女孩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托尔愣在原地，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耶梦加得露出这种由衷的笑容，那个玫瑰红色的笑容是那样的美好，甚至让少年心中汹涌的恐惧和愤怒都为之一滞。
“什么……什么意思？我求求你，在这种时候就不要再任性了，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托尔回头看向教堂，有两名牧师正在走下楼梯，他们正隔着窗户远远地指点着两人所在的方向。
“我的意思是说……”耶梦加得不顾托尔的推搡挽起了少年的胳膊，少女柔软的身子和体香一下子害得托尔面红耳赤。
“既然我答应了要做你今晚的舞伴，就绝对不会食言。”
少女眯起了眼睛看向远方灯火通明的小教堂。
“我可是个言出必行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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