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静静飘落,永不停息。
——
老实说,我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幅情景。
先人们用时间与心血筑成的这座秩序城市,在这一刻好似崩塌。
我凝神听着远处直升机的声音。那声音在这片嘈杂声显得过于模糊,几乎像聋哑女孩戴着助听器听到的一样。但我还是专心听着。
听到直升机缓缓飞过我的头顶,盘旋,在不远处的大楼间降低悬停,很快又再次升空,渐行渐远。
那是速度最快的记者了吧。
我有些复杂地闭上双眼,实际上,即便我把眼睛睁到最大,也一样看不到任何东西,熟若无睹罢了。现在,我的神经开始习惯这吵闹,疼痛开始平静了下来,周围的吵闹居然让我感到有些安心,因为只有身处这吵闹中,我才能避开了更大的麻烦,更大的黑暗。
周围传来脚步声,冲撞声,枪声,爆炸声、怒骂、尖叫、哭喊声。周围大概已经一片骚乱了吧。实际上,我知道附近的居住者,正常人都会进行反抗,至少在今晚,绝不会屈服。
但对于这一片由人偶组成的洪流,那星星之火过于渺小。
我再次睁开眼睛,回过头看向周围,与想象中无异。于是我叹了口气,想要在人群中寻找什么,找到那个面具。脚步无目的地抬起再落下,差点被附近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拌到。那流浪汉睡眼朦胧地半睁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靠着身后的墙壁睡去了。
不对,不对。
我不应该这样迷茫的。
我是特警啊。
超能力者啊,突变者啊。
我在心里这样想着,抬起手拍了拍脸,精神了许多,然后又轻轻按动耳边的耳机。
“雪融,帮我。”
‘还是老规矩,所有外来的军队传呼指挥都由我来,一些重要地方报告给你。”
“还有……”
‘还有帮你找到这人群中带着面具的,步调与人偶师相似的?再加个鼓舞士气吗?’
“……是啊,拜托了。”
‘真是的,我可是只有两只手和两只脚啊~’
尽管这样抱怨了,但她并没有真的耍性子。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样可以吗?’
雪融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那声音是少女的柔弱,但其却英气十足,情感激昂,不由得让人热血沸腾。
果然播音系大学毕业的在鼓舞士气这方面就是不一样。
“绝对不行吧。这种话是在战前说的吧。”
“哦哦。”
‘等一下,我找到了,推测可能是人偶师本人的人选为四人,他们有的躲藏在人群中,有的奔跑穿梭在阴暗小巷里,我会用两只脚操控无人机抓捕其中两人,还有一人我联系军方进行围堵,还有一人就交给搭档你了。有无问题?’
“没有。”
随后,她将我的抓捕对象的坐标,外貌特征等等都一口气报告给我。
有了明确的目标,接下来努力就可以了吧。
我拨开人群,奋力奔跑起来。
——
仿佛散步一般,他穿过嘈杂的人群,好像周围的汽车轰鸣声与他无关,就好像参加鸡尾酒会一样。
我不太会形容,但我知道他是什么心理。我曾说过,他和普通的罪犯不太一样,他从来没把自己看成罪犯,他的头从不低下,显得矮小。他也不像那些发疯的罪犯一样,在暴乱中行为怪异夸张,笑声尖锐刺耳,在人群中行走宛如走在归家之路——家里有珍藏好久的好酒,体贴的妻子,志同道合的朋友。
——
我能看到他的背影。
我加快脚步。我想悄无声息的,像猫一样靠近他,然后逮捕他,也可以杀死他,让这场暴动停下来。
但就在我对他触手可及的范围时,他突然顿了顿,以脚为轴转弯,手中漆黑的枪口闪烁亮光刹那,
“砰!!”
未加消音器处理的枪声在狭窄的巷子里格外震耳。
我加速后侧身躲开,夺枪,射击。
他的面具上多了个洞,缓缓倒下,化为白烟。
“又是人偶吗?我都有点烦了。”
我伸手挠了挠头。身后传来声响,我连忙转过身去,举枪,但对方的行为比我快,先开了枪。
火花闪烁中,我的腹部被击中,但我随其后飞出的子弹却击中了他的头部——洁白的面具。
一样的结局,倒下。
“hello,特警。”
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我被这声音所抽打,向声源转过身去。
然后是今日已经看过三遍的场景,以及听过三次的枪声,也是第二次传来的疼痛。
胸部中枪,像“上勾拳”一样向后飞出。
好麻啊身体,想要抬起手都传来一阵剧痛。
但我还是挣扎着站起来——然后又倒下,用一只手撑着地维持着身躯。
“特警先生,你为何不倒下呢?”面前的人偶师似乎叹了口气,微微抬起双手,做了个像是无奈的姿势。
“静下来观看这场景不好吗?”
“……”
“为什么非得反抗呢。像我的人偶一样顺从不就行了,……或许一首歌可以让你笑逐颜开?”
他稍微歪了歪头,然后靠近过来低下身子,与我正视。
“那么倔强干嘛,特警先生。”
“因为我是特警。”
外面的嘈杂声像是从远方传过来的,变得朦胧模糊,巷子里的一丝一毫都足以惊动我。
“特警?那又怎样,不也是人偶吗。”他不屑地耸耸肩,“你能管的住全部,还是说你能负责任抓到全世界的罪犯?”
“看看街上的狂欢,原本的人偶都在那里有了灵魂。”他笑出声,好像在夸奖自己的杰作一样。
“你们去抓啊,每个人可都是罪犯,包括你,特警先生。”
“……你说的罪犯,是你心中的罪犯吗?”我缓缓问道。
“是人偶!”他有些激动起来,“屈服,习以为常就可以得到自由,不必悲伤,不必忧愁,因为那样就可以得到美好的生活,我让人们卸下了搽在表面的脂粉,显露出本性——那就是人偶。”
“去你的本性。”
头槌!
人偶师被撞击地向后靠去,我用手撑地,缓缓站了起来,侧过身子,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
对于一个特警,不对,是成年人而言,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这个社会并不总是充满希望。每个人都曾幻想过自己是主角,愿意冒着被追究责任的危险将文化、爱好、工具,还有我们所需要的、所喜欢的,用无偿的方式带来贡献。
有那么多人无法从这社会中获得他们需求的珍宝。很多少年少女是抱着觉悟走在这片泥潭中,对他们而言,他们背负着一支由光束编制而成的荆棘的十字架。他们把光带给了芸芸众生,自己背负着荆棘的刺痛,永恒地走在迷雾中。
但也是有着这样不堪入目的恶人。
因为无法被法律介入,拿不到证据,加害者逍遥法外,受害者懵懂无知,这些源自软因素的问题导致了这一类事件在社会上防不胜防。
比如说疯狂压榨新人员工的不良公司,用各种方式骗求少女肉体的人中之渣,或者用暴力来让人听话的“学校”。
人这种生物很恐怖,在通过违反规则获利之后,会越来越疯狂,那些老奸巨猾的所谓“成熟”之人在生活中这些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利的行为会一次次又一次次地重复,少年们也会被一次次压榨,心中希望湮灭,在几次尝试“沉稳”平安后,连罪恶感都会消失。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会认为不作弊的人是傻子,认为认真游戏的人是浪费时间,会认为肉体交易是一种开放且正常,甚至有着互助因素的行为。
这样,就变成了所谓【人偶】。
我自身也不可能就是什么高大上的光明影响,被骗什么的也有过,肉体交易之内的事情也从震惊变成习以为常。
但有一点从未改变,那就是对这些东西发自本能的极度厌恶。
“就算我现在中了枪,过了几十年后我的背驼了,就算是哪天我头发花白,不得不用拐杖、轮椅,或者我只能全身石膏躺在床上,插满了管子,哪怕就只有一个脑袋飘在福尔马林里面,我也堂堂正正站在地上。绝不会成为人偶。
“而那些在黑暗中做着恬不知耻的勾当,失去自我灵魂的混蛋们,完全无法做出自己的选择,只会跟着大众随波逐流的人偶们,将罪恶负能量视之为帅气的疯子们,也许不是今天,也许不是明天,也可能不是后天,但是终有一天,会有人粉碎他们的嘴脸,给予他们应得的报应。
“而那人,正是我们特警。”
身体激发力量,想前跨出一步,提起人偶师干净得像织女手下之物的西装。
收紧肱二头肌和肱三头肌。
收紧核心。
腿像少林寺的木桩一样驻在地上。
昏暗的灯光下,传来一阵晚风,这股晚风带着一股花草的清香,充满了静谧和温和,抚过我的身体,像少女温润如玉的手一样温柔亲切。
“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欧拉——”
“——欧拉!!!”
最后一声响起,他径直向后飞倒去,再起不能。
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沉重音效是我从未听过的天籁之音,而且,还是经由我的手指,在空气中传播着。
挥了这么多拳,喊了那么多声,身体有些发热了呢,或者说有些累了。
我喘了几口气,看向他,只见倒下的他的身体逐渐虚幻起来,化为白雾消散在空气中,就像白鳞燃烧那样。
“那只是人偶而已哦,朋友。”
头顶传来有些愚弄意味的声音,好吧,不用猜我也能知道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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