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神秘而辽阔的阿尔赛德大陆中心的克雷恩斯帝国现今的天气,或许在它的长久历史上,就如同它如今这般动荡不安的局势,算是第一次如这般恶劣。
凛冽的寒风伴随着天空四处飞荡的雪花,肆意纵横在宽阔空荡的城道之间,紧闭的众多建筑也使得整个帝都透露着无人的萧瑟。
“哒哒哒......”
寂静的环境之中,隐约传来一阵步伐声,由远及近,整齐划一。
那是一支正在行军的军队。些许尚未消融的白雪沾在行进军士那映着寒光的盔甲上,萧杀而锋锐,无处不透露着骇人的气势。
倘若此刻有人在的话,一定会认得出,这便是如今克雷恩斯帝国的精锐之师之一,隶属于梅礼·伊扎克统帅的部队。
梅礼已经在这个国家军部待了很久了,大概有多少年,或许他也已经记不清楚,二十年?还是三十年?作为帝都的禁军统领,如今五十多岁的他已经步入晚年,或许就像这个世界他所信仰的神明说的那样,即便人的一生再辉煌,也终究敌不过流逝的时间。
将自己的钢盔从头上摘下,那花白短发之下的便是一个刚毅沉稳的面容,即便时光在梅礼的脸上留下了痕迹,但似乎却磨不掉他那如同刀刃般的气势。
作为一个忠心于国家的战士,梅礼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是错的,当然,时至今日在整个帝都人的眼里同样如此。只不过,如今,他自己却先开始动摇了。
深邃的眼神直视的方向,是他身后部下所押送的囚车。或许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被锁在囚车里的一个女孩。
沾着白雪的墨色长发散乱的披在女孩的身上,沉重的枷锁同样束缚住了女孩的双手,而或许是因为单薄的囚衣,此刻的女孩的身体早已经被严寒的天气冻的颤抖不已,即便紧紧蜷缩着,却也无济于事。
或许眼下的这幅场景,在正常情况下,倒是像极了押送一个极具危险力的罪犯。然而今天,除了梅礼一众人,谁也不会想到此刻被锁在囚车里的凄惨女孩,便是往日被克雷恩斯民众视为荣耀的长公主,莉莉安·克雷恩斯。
梅礼的眼神之中看不出什么情感,只有那如深渊般的,一如既往的深邃。世人都羡慕那些生在豪门望族,甚至王室的人,但他们却不清楚,里面的争斗是有多么残酷,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实则暗流涌动,稍不注意,便是尸骨无存。
这一切来的太快了,对于梅礼来说,从国王遇刺身亡到长公主被定为罪犯,也仅仅只过了三天。梅礼对于帝国议会上的权谋之事并未太过于涉及,但即便是他,也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只是,那如山一般的军令,让他不得不去服从,相比自己身后三百部下的生命,牺牲一个公主又如何,就算,从小时候她就是梅礼看着长大的......
莉莉安太聪明了,或许,她就是栽在了自己的这一点之上。这是梅礼心中所想的,仅仅只是十四岁的年纪,就能够在帝国议会上拥有一个自己的席位,即使是旁听,但时不时的一些建议却能够被众人所接受采纳,继而在帝国实行,这是现今的公主和王子所不能及的。而同样的,在这个王位继承不分男女的国家,也是很可怕的。
这个时斯帝国的水太深了,梅礼很清楚。莉莉安过于锋芒,即使是为了这个国家,但在于那些只觊觎高位的人眼里,就成了自己去往那条路上的绊脚石。用那神秘的东方的话来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样的道理。
梅礼一众行进的速度很快,就算是天寒地冻的情况,似乎也并未对他们造成一丝影响。而这骇人的动静似乎也影响到了城镇上的居民,即使是天寒地冻的境况之下,街道上也渐渐出现了好事的民众。
克雷恩斯帝都东城刑场。
被层层白雪遮盖的,是一个由巨大白玉石所构成的圆形石台。依附着雪花的四周台壁上雕刻着众多凶禽猛兽,面目狰狞而又栩栩如生。
这是一处专门用来处置帝国那些罪大恶极的犯人的行刑之地,是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的场所。不过今天似乎因为天气的原因并没有多少民众,有的只是一众气势萧杀的军士。
带着沉重枷锁的莉莉安还是被从囚车之中押了上去,凌乱的长发以及带着血迹的囚衣在寒风的肆虐中的随意地摆动着,早已苍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容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那依旧在颤抖的身躯表明可它的主人如今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啪嗒!”
坚硬冰冷的地面与膝盖撞击的疼痛使得莉莉安倒吸一口凉气,但也仅仅如此,之后,那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的淡金色双瞳便一直凝视着前方的空荡。
命令自己的部下退下,梅礼独自一人站在莉莉安的身旁,此刻的梅礼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他知道自己是个不擅长表达的人。沉默了片刻,便只是把手放在了莉莉安那散乱的黑色长发上。
“梅礼……叔叔,我……错了吗?”
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颤抖,但这并不是在害怕着,而是怀着几分疑惑,以及许多不甘。
“如果在深沉的黑暗之中,光明还远远达不到驱散效果的话,就不要轻易地去尝试。”
不经意间瞥见了天上那在风雪之中盘旋的一只飞鹰,似乎是带着一丝叹息的意味,梅礼低沉的开口道。
“我觉得,我可以的……”
“那现在呢?”
“……”
梅礼的反问让莉莉安自己噎的说不出话,或许真的是她错了,这一切不过只是她自己那天真的幻想罢了。
“呼,那么……准备好了吗,公主殿下?”
克雷恩斯要变天了,这是梅礼现在的想法,觊觎王位的人太多了,他得时刻注意着自己的行为。他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若不准时回去向那所谓的议会复命的话,保不齐那些整日披着一张虚伪面孔的王公大臣又会想到什么办法将自己以及部下拉下水,他可开不起这个玩笑。
“开始吧。”
长长地叹息之后,梅礼于是命令部下将那行刑石台开启。
类似于机关被启动的轰隆声响彻整个寂静的城东广场,继而入眼的便是中央那渐渐转动开合的圆白石台。
与其他帝国并不相同的是,克雷恩斯帝国的处刑虽然残忍,但却并没有那么血腥。如同翻腾火龙般的岩浆在那圆白石台打开之下沸腾咆哮着,阵阵热浪以及火光从那三米宽的洞口喷涌而出,将四周映得一片火红。
以特殊方式牵引到此处的稳定熔岩,这便是克雷恩斯一直以来处死犯人的方法,将他们推入滚烫的岩浆,让他们所犯下的罪孽随着躯体在烈焰之中一起化为灰烬,意味着来世重新做人。
莉莉安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虽然,她是被诬陷的。
“戴着吧,再过几天就该是公主殿下十七岁的生日了。”
那是一颗赤红色的水晶,被镶嵌在铂金制成的指环上,在火光的映照散发着淡淡微光。
梅礼将它轻轻套在莉莉安那沾染些许血迹的无名指上,深邃的眼神第一次透露出莫名的情感。
“这个戒指,很漂亮呢……”
莉莉安看着那赤红色的迷人光辉,缓缓道。
“是啊,它还有个名字,叫十二之剑。”
“是个威武的名字……能告诉我,它的来历吗?” 莉莉安映着火光的淡金色双瞳此刻有些迷离。
“传说是古时候的这片大陆之上,一位无比强大的剑士遗留下来的遗物,只不过,最后他留下的也就只有这枚戒指了。”
有的时候人活得还不如一个死物,即使他再强大。
莉莉安笑了,或许她早应该是这样认为的,她现在活着太累了,即使是生在王室,即使表露出无心争权的意味,那些总是勾心斗角热衷王权的兄弟姐妹也并不会放过她。
或许,她应该重新开始的,在下辈子。
“那么……永别了,梅礼叔叔。”
淡金色的双瞳此刻已不再充斥着迷惘,有的只是那一如既往的澄澈与些许哀伤,莉莉安微笑着转过身,看着梅礼那饱经风霜的坚毅面孔,开口道:“谢谢,您的礼物,我很喜欢。”
“……”
看着眼前随着寒风飘落的雪花被那阵阵热浪所消融,梅礼不知道怎么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本应不该拥有这样的复杂的情绪的,他只是个遵从命令的将领。
眼前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那升腾的热浪之中,梅礼还在微微的失神着,直到部下上前来请示,梅礼这才意识到,今天他作为一个将领,所犯的错误太多了,或许,他该回去向议会请命卸任了。
随着声音的远去,又变回寂静无人的刑场上,白雪依旧在随风飞舞着,似乎比先前的,更大了。
阿尔赛德纪元二一三四年冬,这是注定让克雷恩斯人铭记的一年。克雷恩斯帝国的长公主,莉莉安·克雷恩斯因觊觎王位,谋害国王罪行败露,被押至东城刑场处以死刑,以警世人。
曾经为克雷恩斯帝国民众带来各种开明政策律法,被视为最有希望继承王权之位的克雷恩斯长公主,如今却被列入帝国传记,成了一个妄图弑父夺位,断德背章的罪人,这等落差,实在不得不令人感到唏嘘。即使有许多民众对此并不相信,但那出自王国议会的一份白纸黑字的全国通告,以及所谓长公主的忏悔书却是使得这件事情成了板上钉钉的真相。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即使是颠倒了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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