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南边十里路,立着一个低矮的铁匠铺。
铁匠铺外,缕缕青烟从烟囱中不断往外翻滚着,形成了这黑夜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铺内,烫红的铁块卧在砧子上,随着铁锤的一上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和着老爷子均匀的呼吸,形成了一个节拍。
如果凑近了观瞧,便可在这块铁上发现一抹淡淡的白晕。
剑还没有完全打成,但轮廓已经开始大致清晰了起来。可这把初具雏形的剑,却莫名地给人一种与它现在状态不相称的锋锐感。
随着剑逐渐成型,老爷子原本放松的神经也开始紧绷了起来,接下来,只要让这把长剑最终定形就行了。
可这也是最难的部分,力度,火候,时机,都不能有半分的差错。
砰地一声,门开了。
三个蒙着面的男人踹门而入,伴随着门在他们身后摇摇欲坠地晃动着,发出嘎吱的响声。
他们在老爷子面前停了下来,双手交叉在身前,低下头看着正在打着铁的老头,毫无礼貌和敬意。
“剑还没打完,半柱香过后再来取。”
老爷子举在半空中的锤子一顿,发出了不满的哼声。
“我说,老头子,别人敬你是洛城最优秀的铁匠,在我看来,你和其他铁匠没什么区别。别人说这块铁敲上两个时辰就搞定了,你要敲上四个时辰不说,要的银两还是别人家的两倍。要是你打出来的剑不好使,那我可就要拿它在你这老家伙的脑袋上开瓢了。”
其中一个蒙面人不耐烦地嚷嚷道。
一块玄铁,要打出三把长剑。
换做别家的铺子,这会就算再慢的,也有两把长剑已经打完了,开完了锋,架在旁边任由客人取走。
而这家老爷子,他居然一把长剑都没有打完,都还架在火炉上烤着呢。
在一旁搁着的两把长剑,虽说已经定形,可还在一旁搁置着,连开锋都没有开。
蒙面人虽说有些心急,可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催促老爷子尽快完成。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柱香的功夫,可他们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再等半柱香的功夫,如果剑没好,银两十倍退还。”
老爷子头也不抬地说道。
原本停在半空中的锤子,加大力度,往下用力猛砸着,在玄铁上敲出了一朵火花,朝着黑衣人的方向溅射过去。
站在最前面的蒙面人身后的长袍一甩,便将这些火花给拦了下来。
“哼,交不出货的话,我看老头子你的这间铁匠铺,也不要了罢。我们走!”
说着,为首的蒙面人转过身,带着他身旁的那两个跟班一起离开了铁匠铺。
老爷子没有理会,低着头,兀自敲打着面前这块铁。
等这三把剑铸完,老爷子还要去煮上一些好吃的,等着他家的闺女回来哩。
…
老爷子姓凌名易,今年七十有余,尚能饭。
六十年前,凌易离开了西漠的家乡,来到了大秦王国,为了生计而打拼。
他曾在洛城里学艺,跟随着城里颇有名望的王铁匠的手下,打着下手。
那时,王铁匠已经年近古稀,但对于这个勤勉好学的小徒弟关爱有加。
但在王铁匠逝世之后,他便孤身一人,带着他师傅的遗体,按照约定,来到这洛城十里外的大青山脚下,将他师傅的遗骸葬在这里。
那一年,凌易二十岁。
从那时起,凌易孤身一人在洛阳城外打铁,五年如一日,直到一个女孩子找到了他,翠花。
那时,凌易的铁匠手艺是一绝。
翠花的父亲在大秦国征伐赵国的战场上被人打落了剑,全靠老爷子为他量身打造出来的铁盔,苟全了一命。
翠花为报恩情,以身相许。
那一年,凌易二十五岁,翠花十八岁,真是沉鱼落雁的大好青春时节。
遗憾的是,直到十年前翠花逝世,老两口也没有抱过儿子,更别说孙子了。
这成了凌易唯一的心病。
要说这老两口相互喜爱的紧,虽说两人一直到了晚年,也没有一个孩子,可老两口也没有因此有过什么隔阂。
直到凌易的妻子过世,这么多年来,凌易积攒下来的压力一下子就爆发了,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打铁的手艺也搁置了下来,依靠着这些年积攒下来的积蓄度日。
平日里,他和他的妻子省吃俭用的,在妻子过世之后,凌易变得更加节俭起来。
就连逢年过节的,他也不会去吃肉,或许他只是忘了时间,只知道在大青山和自己的铺子间两点一线地穿梭着,可他已经失了魂。
大青山脚下,灵溪旁,立着凌易师傅的,和他老婆的坟头。
渴了,凌易就到大青山脚下的那一渠灵溪中挑水喝。
累了,凌易就趴在墓碑旁呢喃着,没有人知道他在念叨着什么。
五年前的一天,凌易像往常一样,跑到离家二十里远的大青山脚下挑水喝的时候,在山脚下捡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狐狸。
这只狐狸趴在他师傅的墓碑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凌易原本想把这只狐狸给铲走,莫要这牲畜糟蹋了他师傅的墓碑。
可在提起这只狐狸的尾巴之后,却发现这只狐狸似乎还没死。
探了探鼻吸,发现这只狐狸似乎还真的有一口气。
凌易于心不忍,就将这只奄奄一息的狐狸抱回了家中。
一碗热汤下肚,狐狸的气色明显好转了很多,身上有些发黑的鬃毛,也回归到了棕红发亮的气色,可这只狐狸却依旧赖在床上,昏迷不醒。凌易叹了口气,给狐狸披上了家中唯一的草席,便带着一个娄匡出了门。
一个时辰过后,凌易背着二两肉,一斤青菜,十斤米回到了家中。
家里的米刚吃完,凌易顺路买了一些。
回到家中,凌易却发现有些不太对劲。
之前带回家的红鬃毛狐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少女。
少女披着凌易之前给狐狸盖着的草席,除此以外身无旁物。
凌易一把老骨头了,自然对眼前的光景自然没有什么悸动,只是默默地将自己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给少女套上。
就在这时候,少女醒了。
“饭…我要吃饭…”
少女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凌易的手臂,使劲晃着撒娇。
少女的神色迷离,也不知道她是醒了,还是没醒。
可能是醒了吧,只是由于太饿,有些神志不清了吧。
“好好好,先把衣服套上,闺女,爷爷马上帮你去做饭!”
凌易没怎么用力,便轻易地挣开了少女的双手。这已经远远不是没吃饱饭的问题了,少女想来是真的饿到没有力气了吧。
凌易没有管这个女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只是将衣物放了下来,带着娄匡跑向了铁匠铺旁紧挨着的灶头间。
袅袅炊烟从灶头间外的大烟囱中升起,不久,凌易便端着一碗肉汤,一碗饭回来了。
少女此时已经穿好了衣裤,在原地坐着,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看见饭和汤,也是兴致缺缺的,但她的目光很快就锁定在了汤上面飘着的一块肉上。
接过饭碗的少女吃相并不是很文雅。
很快,肉和米饭便被少女塞得满嘴都是,野蛮地咬合着,像是和这些食物有着血海深仇。
没过多久,便将这些尽数吞了下去。
汤和肉很快就被少女尽数歼灭,只留下一两片菜叶,还有小半碗饭。
少女满意地揉着肚子,将饭碗放在了地上的草垫上。
“谢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少女站起身,朝着凌易鞠了一个躬。
…
后来的事情…
凌霜忘了,凌易也忘了。
凌易给凌霜取名叫做凌霜,于是凌霜就是凌霜了。
在这以前发生过什么,凌霜不记得了,只知道被一个很好心的老爷爷给收留了。
凌霜曾经是一个扑街的网文写手,在电脑面前饿昏过去了。
当时的时间是…
凌晨四点。
为了赶存稿赶了一个通宵,又饿又困。用叉子在面汤中翻滚着,没有捞到面。
看着桌旁一根光秃秃的牙签,已经半个月没有用它来串过烤肠了。
恍惚间,气血上了头,凌霜便昏了过去。
醒来之前的事情如凌易爷爷口述。
凌霜没有去纠结为啥自己变成了一只母狐狸,母狐狸就母狐狸吧,也挺好的。
丹田处,有一颗奇怪的东西在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能给凌霜带来一种很舒爽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呢。
不过…
后来就知道了。
凌霜是一只母狐狸,却能化作人形,那丹田处跳动着的,除了金丹,那还能是什么?
在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凌霜曾狂喜地觉得自己要无敌了,可凌霜却悲惨地发现,自己不会任何功法,空有一身金丹的实力,却没有办法用出来。
凌霜大抵是哭了一场,放弃了去抢劫洛城那些世家的念头。
但在得知了洛城那些世家长老最弱的也是金丹,最强的居然有元婴之后,凌霜开始庆幸起来,还好自己这个想法放弃的果断。
原本,凌易老爷子留下来的积蓄,足够他老人家花上两辈子的了,可在领养了凌霜之后,老爷子居然惊惧地发现,他存下来的积蓄不够用了,尤其是在花掉半辈子的积蓄给凌霜买了一件最普通的丝绸裙子之后。
无奈之下,老爷子只能为了他的闺女,重操起了旧业。
好在老爷子的宝刀未老,新打出来的长剑居然能真正做到削铁如泥,这让老爷子放心地将他的打铁价格提高了一倍,来养活他那吃货闺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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