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39年,邪马台国西边海域。
一艘黑色的渡船穿行在平静的海面上,白色与蓝色交织的天空衔接着最远处的海面。虽然还没有看到西方的陆地,但是每个船员都兴致高涨。
难升米每天除了记录航行日志和修正方位之外,就喜欢坐在船头,茫然地盯着远处的海面。
他原本是一个嗜冒险的男子,为了这次出海,自己也做足了工作。航行半年以来,运势顺风顺水,未曾有得大浪暴风 。这原本是天赐的好事,但他的心却日渐沉重。
心中就像有一条浑黄的沙河,每当泛起思绪的流水,就会沉淀下难以抹去的泥沙。
难升米忘不了那个场景,当时卑弥呼女王将两件彩绢的长衣郑重地放到他的手上,用一种严肃的语气命令着。
“等你见到神国的君主,记得要让他先穿上这长衣。若有一位,就拿出一件,若有两位,就拿出两件。就说……这是我们的习俗。”
只要是稍微留心的人,都能听出这句话的意思。
君主安能有两个?邪马台国何时又有让客穿长衣的习俗?
分明是女王下蛊心切,才命令织女做了两件长衣;分明是女王不想让事情败露,才用她那双紫色的眼睛对难升米说话。
卑弥呼的霸权之心暴露无遗。
远处的海平面忽明忽暗,忽高忽低,就像是在歌女手里颤动的琴弦。
难升米盯着那根琴弦,仿佛要从那里盯出一处陆地来。
“大人盼望之心真浓啊,每日无事,便喜欢盯着海面。”
一位随行的船夫对难升米说着。
真的如船夫所说,自己盼望着见到西方的大陆吗?
其实在难升米的心里,他既渴望西方大陆出现,也渴望大陆永远不要出现。
…………………………
公元240年,新大陆。
经过一年半载的漂泊,难升米终于踏上了一处柔软的沙滩。
此时已是傍晚,下落的太阳轻浮地挂在桅杆的顶端。所有的人都面带喜色,带上七七八八的贡品在沙滩上整顿队形。
渡船没有了货物和人员的负担,在浅水的海域里肆意地游荡着。若不是有一根长绳拴住,说不定就要随波而去了。
此时的难升米终归是高兴的,经过海上的漂泊,船员在风暴之中也没有死伤。这是一片被神秘笼罩着的大陆,大陆里的国度应该就是神灵居住的地方。
最后的贡品被交到了难升米的手上,那是几乎没有重量的丝绢,被裁剪成宽松的长衣。
难升米托着这样的东西,感觉自己的双手无比沉重。
他长叹一口气,随后大步向前走去。
那些在海边捕鱼的渔民看到隔海的远客,吃惊不已,几名健壮的轻年飞奔着入城通报君主。
不久之后,伴随着一阵抑扬顿挫的鼓声,一排由马车拉动的车仗出现在难升米的面前。
那是难升米从未见过的马车,健壮的马匹全身雪白,毛皮没有一丝杂色。
每辆马车都用红色树漆涂抹外身,出入口则用丝绸制成的纱帘掩盖,纱帘在微风的吹动下缓缓飘荡,马车内部的装饰若隐若现。
这是在邪马台国就连女王也享受不到的座驾,如今这国家居然用此来迎接远客。
正中的马匹上,坐着一位穿着青色外衣的中年男子。
“远来之客,为何不速上马车,进宫歇息?”
那位男子说的是比较难懂的语言,难升米只能勉强了解其中的大意。
难升米双膝跪地,将手中的贡品举过头顶:“还请神官……带领我们前往王城。”
“神官?哈哈哈……”
男子突然挥鞭大笑,随后又觉得不是很妥,便急忙跳下马,将难升米扶了起来,“我不过一届小官,安能称神官也?还是先请贵客早些启程,我好回禀陛下。”
“是……是。”
难升米因为双手托举着贡品,借助着那位男子的搀扶才重新起身。
那位前来迎接的男子名叫梯俊,他们互报家门之后,便开始闲聊,从梯俊口中,难升米得知了这个国家的一些消息。
此地名叫魏国,如今由魏明帝执政,是一个国资雄厚,战甲百万的大国。
交谈几句,梯俊便催促先行:“难升米兄可在客栈等候,我入夜时必来叙谈。”
于是车队在夕阳最后一丝光芒的庇护下,向内地进发了。
……………………
半月后,夜晚,都城客栈。
难升米看着桌前那些从未见过的菜肴咂舌不已。
馒头米汤之类的食物,在邪马台国也很常见,可是那些菜肴却是稀罕之物,就连酒也是难升米喝过的之中最醇香的了。
难升米微微偏头,品尝着这奇妙的美酒,无意间看见了放在桌旁的那两件长衣。
他的雅性顿时少了一半。
由于天晚,难升米被告知要明早上朝时才能见到君主。其余的贡品都被收入专门保管的仓库,而那两件长衣他却坚决要求自己携带。
“难升米兄,这些薄菜如何?”
门外走进来一名男子,青色的外衣在烛光的照耀下略显灰黄,这人正是海边迎接难升米的那位。
难升米急忙放下双筷,做了一个拱手的手势。
“怎么叫薄菜?这是已经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便好,便好。”
男子微笑着,坐在难升米的对面,拿起酒壶,为难升米筛了满满一盅好酒,“在下原是秦时徐福学生之后人,望贵客请教。”
“什么?徐福?”
难升米听到这个名字,就面带喜色,将梯俊筛的酒一饮而尽,“原来你认识徐福神,那你也一定是神仙!”
梯俊听了,连忙摆手:“难升米兄羞煞在下,什么神不神,徐福乃一凡人,何况在下也?徐福曾出海求访东海之地,数十载后而归,恐怕……是到了贵客之国也。”
难升米听了这一番话,自己筛了一杯酒,思索一番。
“……这么说来,应该是如此,徐福神来到我们的土地后,教会我们稻米耕种,饲养牲畜,我们才能建立城郭,到了如今的繁华。”
“那便是徐福之功啊,呵呵呵……”
梯俊笑着说,“不知贵客远来,又有何要事?”
“啊,我们的女王委托,让我来这里求长生不老之法。”
“长生不老?”
梯俊的脸色马上从高兴变成了惊讶。
“怎么……这个不好求么?”
难升米看到梯俊如此的脸色,也有点担心起来。
原本他的想法是,如果得到了长生的秘方,便不叫此国的君主穿那件长衣,反正有了不死之法,再加上自己的口舌辩解,卑弥呼女王一定会因为高兴而忽略这件事。
如今如果求不到长生不老之术,再不献上长衣,恐怕卑弥呼女王会一怒之下用蛊术大开杀戒。
“我且问你,你可知徐福出海,是为何事?”
梯俊茗了一口酒,慢慢说着。
“难……难道不是为了造福邪马台国民众,传授生存之术?”
“非也。”
“请梯俊先生说明。”
“你且听好,昔日秦始皇派徐福东航,就是为了求长生不老之药!”
“啊……!”
难升米手中的筷子应声而落,他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我们一直以为西方国度是神国,竟然弄出这样乌龙的事,这……这可怎么办!”
梯俊没想到难升米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种脸色就像是目睹了天大的杀戮一般。
他连忙起身,走到难升米的身旁捡起筷子,并附上一盅酒以示赔罪。
“在下以为难升米兄知道真相会惊讶一番,没成想竟如此慌张。罪过,真是罪过。”
梯俊双手递上酒杯,难升米用右手抓过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将空酒杯紧紧地攥在手里,长叹一声。
梯俊看到难升米露出这等神情,好像想起了什么,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难升米兄,难不成……你求不得长生不老之法……就性命不保?”
“这种事说来话长,唉……”
难升米犹豫着要不要将下蛊的事情告诉梯俊,“如果求不得长生不老,恐怕死的人不只是我而已。”
“有这等事?”
梯俊诧异道,“我闻君主治国,不罚莫须有之事,不杀无辜之人。岂非你们女王……让你求长生不得,就要殃及百姓?”
“殃及百姓确实不假,可是,说不准殃及的是你们百姓啊。”
“此话……怎讲?”
梯俊心中一紧,怕不是那女王是一个战争狂,求不得长生不老,便要攻打魏国。
难升米看出了他眼中的忧虑,随性地摆了摆手。
“倒不是攻打,我们卑弥呼女王统领邪马台国,全靠她的蛊术。”
“哦?蛊术?我倒有所耳闻。”
“你怎么知道?”
“相传一千年前,纣王暴政之时,有一只狐狸成精,名曰妲己。那狐狸精运用蛊术,将纣王和大臣玩弄于鼓掌。据说……是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头戴黑色兜帽的人所传授的。”
黑色兜帽?难升米觉得这个描述有点熟悉,总感觉哪里见过这个人,却又想不起来。
“嗯……既然梯俊兄弟知道蛊术能够控制心智,那我就不多说了,你且看那边。”
难升米伸手朝桌边一指,手指指向的地方便是那两件长衣。
“好华彩的衣服!”
梯俊赞叹一声,就想下意识伸手拿过来一看究竟。
“别碰!”
难升米突然大吼,吓得梯俊猛地一缩手,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吓煞我也!何故如此啊!”
“唉呀!不能碰啊……不能碰!”
难升米愤恨地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卑弥呼女王让我在明天上朝时叫你们的君主穿上这件衣服,说是我们邪马台国的习俗,这衣服里分明下了蛊术,要是真的穿上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
梯俊听到这种言语,锁眉思索了一番,“隔墙无耳,有没有献上长衣,你那女王怎么知晓?”
“虽然不知道女王是否有知晓的方法,可如今没有长生之术无法回去交差,就算我一直不回,要是女王亲自前来,那可就真的没有回天之力了。不论交不交长衣,横竖都是祸啊。女王曾空手控制上万敌国军马自己走入火坑,据说那些士兵被烧的时候依旧面不改色,毫无痛感,这样恐怖的蛊术,又能怎么办?”
“如此说来,既不能回避,只有用计策了。”
梯俊想了一会,原本严肃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他又筛了一盅酒,慢慢地独自饮下。
“你,你有两全的方法?”
“嗯,先烧了这两件衣服,明日上朝,且看我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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