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出去走走。”影片结束后，李肆肆起身说道。
她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复至刚见面时的模样，除了表情，那种生怕与我这样的人渣有任何交集的表情。
我差不多想要回家了，口袋里的钱包在除去三张电影票后更加单薄。
“我想出去走走。”李肆肆又说了一遍。
“我们听到了。”我忍不住接了一句。
她立马一脸鄙夷的神色，顺带像是在驱赶蚊虫般用手在她与我之间扇了扇。
我叹了口气，转过脸不去看她，见我如此反应，她竟在一旁夸张地发出呕吐的声音。
我想我总算是明白了，她是无论如何都想嘲讽我的，在她看来我大概是比她低等的东西，可以做她的出气筒被她尽情蹂躏。
下次你要是再做出这种瞧不起人的行为，我就好好教训你。
我（在心里）对她说道。
出了影院，走了几步便是主干道。
顺着道路往前，再拐个弯，一股清凉爽朗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条被梧桐覆盖的小路，顺着上午的阳光，我跟在她们的身后，看苏一下下踩在从树叶间隙投射而成的光斑上，她脱了薄外套，卷在手上，像个大号的拳击手套。
我看见她的脖颈，还有T恤背面意义不明的商标，问她怎么读。
她要我把字母一个个念出来，然后试着用拼音的方式读了读。
在发“du”的时候她撅起上下唇，我猜想她的门牙一定有认真刷洗，一天两次，甚至三次，刷完之后不忘用舌头上下舔舔，再龇牙咧嘴地照照镜子。
我的想象中苏就是这么可爱，特别是和另一个性格糟透的女孩走在一起的时候。
我们转进一条巷子，苏说差不多到午饭的时间了，穿过这里再过一道马路有一家不错的烧烤。
这是条与方才的街景格格不入的巷道，破败、残旧、连房屋的轮廓都是歪斜的。
巷子的入口处撞见了两个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乞丐，一个躺在地上节能，而他的伙伴（也许不是）正佝偻起脖子在垃圾桶里来回翻看。
我不敢再看下去，带着稍微有些复杂的心情。
在这个迷宫似的巷子中弯过三个墙角时，我们发现了一只狗。
在一条漂浮着白色泡沫的水沟边上，拧毛巾似地甩着身子。
对学识浅薄的我来说，狗就分两种，一看就觉得应该叫做“小黄”的以及一看就觉得应该叫做“伊丽莎白”的。
它是前面一种，百分之一百二十叫做小黄。
我们保持着不变的步幅，我的目光落在它的身上，看到它侧腹一块显眼的靓红。
一块犯了炎症的皮肤，掉光了毛，我想象那上边布满了鲜红的纹路。
一只纯黑的眼眸，混沌无光，像是沾了灰的蟑螂背部。
而另一只眼球像是在水里泡过，在单眼皮的庇护下，没有喷洒过任何农药，在眼泪的滋润下茁壮成长。
下垂的**在黑白黄间挣扎。
它正在舔舐下水道的边沿，屁股翘得高高的，不知羞耻的尾巴肆无忌惮地翻在背上。
李肆肆也在望，但我不知道她在望什么，也许是那只小黄，也许是老旧的砖墙，也许是下水道或者电线杆之类的。
我和苏继续前进，她却慢了下来。
我们以背景路人般的速度走过那条狗的身边。
至少看起来是如此。
直到她，两个她中较矮的那个，做了那件背景路人不会去做的事情。
小黄还在闻舔下水道，对于我们以“路过”为目的的脚步声只动了动耳朵。
我想它大概是不怕人类的，大家也都待它不错，说不定偶尔还会喂点剩饭剩菜。
当我注意到李肆肆抬脚的时候心底还在揣摩着这条狗的心中说不定一直都充满了温暖还有关爱。
是的，我注意到了，我很早便注意到了，但我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她下脚的时机把握得很好，看不到犹豫和愤怒，画着极其自然的弧线踢了出去。
来说下踢矿泉水瓶的经历好了，我是指那种装了水横躺在地上的塑料瓶。
踢哪里飞得最远？
踢哪里感觉最好？
答案当然是中间。
李肆肆可能是个踢瓶子的高手，她准确无误地踢中了那个叫做小黄的矿泉水瓶。
承受踢击的是它的中段，我猜触感可能比一般的塑料瓶要软。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脚上蹬着一双完全不适合女孩子的重型登山靴，乍看起来充满了安全感，鞋头部分说不定还埋入了钢材。
动画里的反派在得到超人的邪恶力量后通常能够在一击之内将主角打出几米甚至十几米远。
她也做到了，在主角名为小黄的故事里。
它横向飞行的身躯被墙壁挡了下来，灰红的砖墙，作为布景生机黯然。
让我惊讶的是它像是为了抹消“刚不小心摔了一跤”的尴尬一般，迅速地爬了起来并想要逃离现场。
可情况不如其愿，它的身体失去了协调。
我是说，你能看到这家伙四肢都在奋力地爬动，可它就是没有前进。
简而言之，两只前爪还是朝着正确的方向运作的，问题在于它的下半身。
它似乎分裂出了两种性格，勤奋努力的上半身以及慵懒怠惰的下半身。
它由跌倒状态中迅速立起的上半身与一直保持横卧的下半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甚至开始好奇这两部分居然来源于同一个身体。
它看起来就像是闪到了腰，或者说是被折成了两截。
在他靠着前爪拼命前进的时候，它的后爪也同样做出向前扑腾的姿势。
只可惜它的腰部以下处于卧倒的状态，它的后爪一下下地踩着空气。
我记得当时这只小黄应该还发出了一些叫声，类似“啊”“哦”之类的元音。
但李肆肆的叫声很快就盖过了它。
我的腿和手完全脱离了我的意识，我明明还在感叹眼前的光景，双腿却不由自主地交替运作起来，我蹬着地以令自己感到稍微有些眩晕的速度接近对手，在预判好的距离处猛然停步，在承受几乎全身冲力的同时，腰部发力，带动举起的右手，感到全身力量达到一致之际倏然扳指腰身，我的手掌像是继承主人的意志般带着钢铁的咆哮卷起粗重的钝风咬了出去。
“呀啊！”我的对手，李肆肆尖叫着退后。
我完美地漂亮地不负众望地挥了个空。
我们的面前，小黄还在为前进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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