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学校开始,羊戟就很向往天台。在整个街区,这所高中的楼顶是八棘尊绝佳的观赏地带,能清晰地看到它的每一处细节。
可是那里是天台诶,是校园情侣谈心牵手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地方。他第一次带着画本偷偷走上去,被十几队情侣天台幽会的场景震惊,心灵受到严重创伤,从此绝了上天台的念头。
你装科幻剧男主角天台之上,仰望星空,任由寒风吹动风衣一角,我自岿然不动,然而别人出双入对,牵着小手,看着你这个傻缺单身狗......好丢人。
对于天台充满怨念的羊戟,看着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路小伊,有些恍惚。
姐姐,你知不知道约人去天台是什么意思?那是表露心迹,我喜欢你之类的意思欸!
他很想盯着路小伊的眸子,看看她漂亮的眼睛里藏了什么。路小伊却自顾自地哼着歌,慢慢走在前面,像是一朵幽静的睡莲。
羊戟听出了那首歌,路小伊的成名曲《青梅竹马》:
羊戟小学时学过两年钢琴,初中的时候也曾幻想背着吉他四海为家,所以他对同时期女团出道的路小伊总是嗤之以鼻,认为她是音乐工业化的产物,说是自己作词作曲,其实是演艺公司找枪手代笔的。可《青梅竹马》这首歌让他彻底转变了看法,路小伊别出心裁地插入了一段上个纪元的古诗,作为歌曲的开头。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在MV里面,白裙红衣的路小伊静静坐在闺房里,额间画红梅,两只小手轻抚古琴,等待着鲜衣怒马的少年折花来到门前,轻轻把花别在她的鬓间,可是等啊等啊,研磨的胭脂湿了三次,火炉上的青梅甜酒温过三巡,心上人终究没来到门前。最后啊,邻家公子那儿传来“一拜天地”,路小伊把幼时的竹马放在青梅树边,付之一炬。
听着听着,羊戟也跟着哼唱起来,说实在的,现在的年轻人,哪个没听过这首歌呢?
“羊同学,你也听我的歌吗?”路小伊忽然转身。
羊戟刹车不及,和路小伊撞了个满怀。呃,撞了怎么软软的,安全气囊吗?
“不好意思啊。”路小伊赶紧道歉。
羊戟老脸一红,暗道千万不能告诉她我撞到什么敏感部位了。
“啊呀呀!”路小伊低头看了一眼精致的腕表,“就要来不及了!”她说完猛地伸手,柔软的小手掠过羊戟缠满绷带的左手,让羊戟心里荡漾了一下,旋即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快点跟我来!”
羊戟跌跌撞撞地跟在路小伊后面,心里那头名叫小鹿的生物,疯狂乱撞起来。
歪歪歪,明明看了她一年的背影,我都和老僧入定一样,心境都是古井无波的。
可这种心脏要跳出胸腔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啊!
你明明都已经自暴自弃,打算找个没人知道的角落,自己烂掉。可为什么偏偏有个善良的娇俏姑娘,脚步蹒跚地冲进你的生活,拿着大榔头敲碎枷锁,一把抓住你的手......好吧是手腕,好像要带你私奔啊!
羊戟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就这样随着路小伊向天台狂奔。他们跑过一间又一间的教室,听到一阵又一阵的惊呼,可他不想在乎在乎是不是会被围观,是不是会被调查,只想就这样,跟着路小伊永远奔跑下去,永远不要停。
“呼!呼!呼!”路小伊迈出登顶教学楼的最后一步,小手拍着还算可观的胸口,露出狡黠的笑容,“自己看吧,你日思夜想的八棘尊。”
羊戟呆呆地站在天台上,目光飘向天的那边。
天台西北边的商务区,有两座精致的摩天大厦,可是对比巍峨高耸入云的八棘尊,那座神明铸造的高塔,这两栋商务区的牌面就和孩子般幼稚可笑。
八棘尊闪耀着金属的灰黑,它共计八层,节节分明,每一节都有一根冲天的棘刺,远远眺望,宛如洪荒猛兽的脊椎,尽是荒芜的感觉。作为十七尊主塔的最后一尊,八棘尊是所有尊里面最高的一座,上窄下宽,直入云霄,只有在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里,才能一窥全貌。这座来自天外神明的高塔,关押着17区所有危险的天启者,羊戟眯起眼睛,当然也包括未来的自己。
它是耸入云宵的世界之树,是神明与人类唯一能够接触的地带,是从不偏倚的17区的象征。
那样漆黑,那样威严,那样肃穆。
新纪元的数百年来,每一座尊就那样矗立在那里,却压在所有天启者的心头。
“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觉得它好丑,和一截蜈蚣一样,”路小伊轻轻走到羊戟身边,“可能是每个尊都有它特殊的含义吧。”
“那什么,谢谢你,路......路同学。”羊戟颇有些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他都两年没说过谢谢了。
“不客气。”路小伊咯咯一笑,露出嘴角可爱的酒窝。
“你怎么知道我想看八棘尊?”羊戟不解问道。
“你是笨蛋吧,”路小伊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哪里会有人那样盯着女孩子看啊,一寸一寸把目光移上去,就和解剖尸体一样,我立刻就猜到你是在看八棘尊!”
羊戟深深吸气,鞠躬道:“这一年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没事没事,”路小伊大度地摆手,“看在你会唱我的歌的份上,原谅你啦。”
羊戟挠挠头,这个女孩子是天使吗:“所以你平时佯装害羞,故意低头,也是为了让我看到八棘尊。”
路小伊调皮地做了个鬼脸:“不然勒,你那样变态的目光,我不做点回应,别人会以为我们俩有什么吧。”
“真的很抱歉!”羊戟再度鞠躬道歉。
“好了,不要和磕头虫一样,你不是想要画它吗?快一点啦!这个角度是最完美的!”
“为什么从刚开始你就很着急的样子啊?”
“还有十分钟就下课,到时候好多情侣来天台约会,看到我们俩在一起,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我的经纪人一定会杀了我的!”路小伊眼泪汪汪地盯着羊戟。
不,不对,等一下。羊戟感到头疼,如果真的路小伊被爆出天台约会,那么作为当事人的自己,绝对会被追杀吧!他忽然打个寒战,那些左手相机右手铁棍的私生饭,一定会丢掉相机,再捡起一根铁棍,两根铁棍朝自己脑袋上挥舞,倒塌的校园铁门就是自己脑袋的明天啊!那个包下一栋大楼的土豪,会不会雇佣杀手在学校旁狙击自己!羊戟冷汗直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狂地画了起来,一定要在十分钟之内完成啊!
看着羊戟汗流浃背,笔走龙蛇,路小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约会”这个词,对于艺人来说实在遥远,她从被星探发掘起,还没有好好逛过一次商场,走到哪里都会遭到围追堵截。
她揉着小脸,说是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怎么可能嘛!
忽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路小伊鬼使神差地对羊戟说道:
“羊同学,我们要不约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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