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以何种方式出现的红发少年,再度重复了刚才的话语:
「可以现在就带着你的部下从这里撤退吗?」
声音听起来有些奶声奶气,却随着肆意吹拂的微风,显得十分清晰。
即是这名才刚苏醒的古代人,以天真无邪的语气阐述要求着这群帝国魔导士放弃杀死姬骑士、同时也放弃古代人的要求。
这个要求在亚伦·克劳德看来没有丝毫正确性可言,毕竟这是花费了庞大代价气参与的行动。
无论是这名自说自话的古代人,还是一旁开始露出惊诧神色的姬骑士,都是此次行动的目标。
既然是目标,没有白白放弃的道理——至少不可能因为是古代人的要求而作出妥协。
如果是在数百年前的话,古代人会被视作重返人间的神明而受到尊敬,他们的要求一定会被重视吧。
但在生物磁气理论提出后,所有一切的奇妙与不可思议都被解释为了合理的现象。人们不再惧怕魔物与巨龙。
与此同时,众人敬畏之心的失去致使古代人地位一落千丈,但价值却没有因此而失去。
譬如就现今的魔导帝国,所谓的古代人不过是重要的实验样本与贵重的战略价值生物,就算是未退化的人类带有奇妙力量,也没有任何惧怕的理由。
就像是现在的《魔枪》魔导旅团指挥官,魔斗使亚伦·克劳德,先前的不安逐渐消失了。
这并不是说亚伦·克劳德精神强韧足以忽视先前的不安,而是身为指挥官、帝国魔导士的知识、技术、文化以及武力。正所谓在文明的薪火面前没有未知,也没有惧怕,说的正是神情逐渐取回了余裕的亚伦·克劳德。
于是面对这名突然现身的古代人、说着不讲理要求的红发少年,魔斗使亚伦再度笑里藏刀:
「嗯,你看来是可以对话的种类。但这种说话的能力,是在短时间内把我们的语言学会的吗、还是拥有奇妙加护力量能让无意义的鸣叫准确传达意图……无论如何,既然能对话,那我就回答你——恕我无法同意你刚才的请求,因为那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束手就擒吧。」
即是说着些不容置疑的话语,一贯的面目阴沉同时手势指挥身旁的精锐魔导士,从各个方向以等距离包围这名红发少年构筑包围网。
如此一来,这个古代人就已成了瓮中之鳖,无论接下来有何动作都是没有用的。
然而红发少年却对此毫不在意,就像是对那些企图包围自己的精锐魔导士视而不见那般,看向亚伦径直说道:
「你是魔斗使亚伦·克劳德,这样称呼对吧。但你刚才的答复实在是“厉害”,这不就没办法好好对话了吗。
而且说不讲道理,你们突然朝向那位女骑士发动攻击,这才是不讲道理的事情吧。」
红发少年说出的是让亚伦的眉头紧皱的话语。
明明没有透露身份,却被这名古代人看穿,如果是偷听了刚才战斗中的对话,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这种事情并不重要,但亚伦仍旧眉头紧皱。
是这个古代人的那看似平静的话语中,仿佛有蛇蝎在其中阴影潜伏,而魔导士们就像是被盯上了的猎物。
但刚觉醒的古代人多是耗尽了体内的生物磁气,况且这个红发少年又在不久前释放了《地动》级的魔法,讲道理是没有与魔导士抗衡的能力,应该是这样才对。
即便如此没有道理,却令不安再度紧揣心头,无疑是相当不妙的感觉。
但即便是感到不安,亚伦仍旧面不改色,吐出嘲讽的话语:
「哼,那又怎么样,还是说你刚才的“个人理由”,难不成是那个对你来说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那个女骑士对你有恩?」
尽管有不安,尽管不知道为何这个古代人如此平静,尽管不知道这个古代人为何对包围网的构筑视而不见……
亚伦将无数的“尽管”抛之脑后,一旁的精锐魔导士正暗中准备着《麻痹》和《沉默》之类拘束用魔法的咏唱,选择视而不见的古代人终究会为此付出代价,而这份确信正是亚伦面不改色的理由了。
同时亚伦认为,也有着这个古代人精神不正常的可能性。
保留着未退化人类特质的同时精神构造也可能有异常,不会像正常人那样思考,因此没有对当下的危险状况有丝毫的认知,不是没有先例的事。
毕竟只要是有正确判断力的话,就会像姬骑士露比娅那样:
「快逃走!不要管我,快把那边敌人的石板捡起来!」
全然不顾身为绮丽少女和指挥官应该保持的仪态,大喊大叫着要红发少年逃跑,这在亚伦看来才是正常的举动。
但红发少年却像是没有听到姬骑士的呼喊那般,依旧维持着平静,对亚伦先前的话语进行答复:
「你说的没错,那个女骑士对我有一朝给食之恩,就凭这点恕我无法许你杀她。」
便是将奶瓶展示了出来,亚伦知道想展示的是里面的磁气液,但在这个状况下把奶瓶拿出来实在是太蠢了,构筑包围网的魔导士甚至有人没人住笑声,可见一斑。
如此一来,先前的种种戒备和不安竟是烟消云散,如今反过来是亚伦觉得不好意思了,只是笑了笑:
「古代人,你被那个姬骑士说是孩子,也并非不是没有理由的啊……只是我不认可而要执意动手,你又能做得了什么?」
如果确实是孩子的话,在听到这样的话之后想必就会闹别扭。
然而迎来的却是冷冷的声音:
「若你执意动手,那就必死无疑,不爱惜自身性命的话大可一试,如何?」
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迟疑,语气斩钉截铁简直就像是在陈述事实,空气变得黏腻无比,也变得致命。
以至于亚伦的直觉由此一瞬间察觉到危机,眉头紧锁,以近乎叫喊的声音即刻下令:
「趁现在,快动手!」
即是数发准备好的《麻痹》电流之矢向似乎不设防的红发少年袭去,同时也有两三发《火神雷》烈炎箭混杂其中向仍在叫喊着乞求着红发少年离开的姬骑士射去。
不愧是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魔导士,完美地遵从了亚伦一开始的命令,即是同时将红发少年和姬骑士一同解决的企图吧。
在不知道面前的古代人到底能使用什么样能力的情况下,以精准的时机抢先出手进行联合打击,确实是相当精妙的战术。
但却没有效果——无论是电流矢还是烈炎箭,都在靠近红发少年的途中消失不见了。
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攻击,取而代之的是红发少年那略显失望的神情:
「果然真的动手了啊……」
和少年那依旧平静的声音不同,在场没有谁是不为此而惊讶的。
让已成型的魔法消失破坏的招式并非没有,毕竟在帝国的《魔神法》里面就有这样的招式——针对敌人特定的术式和剑技,在攻击生效之前将其彻底破坏,是形同诅咒和巫术一般的特殊技艺。
亚伦记得那帝国内的学院派魔导士的拿手好戏,所以才没有对眼前红发少年有太大的动摇。
但却仍旧吃惊,因为古代人是未退化的人类,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纯粹的生物磁气生物。
使用着能够将攻击魔法无效化的招式,那很可能是这个古代人的“特质”能力。
同时亚伦也注意到这个古代人少年,简陋衣着外露皮肤白皙的部分,隐约遍布着扭曲的黑色纹理。
纹样扭曲呈现不安、不详之态简直闻所未闻,令亚伦感到头疼:
「那些黑色的东西是什么,没见过的《特质》,你到底是什么人?!」
面对黑袍男的逼问,红发少年倒是不紧不慢,缓缓说道:
「虽然不明白你说的《特质》到底是指什么,但至于我是什么人——如果是要自我介绍的话,我还是可以开口的。」
即是娇小的身姿缓缓向前踏出一步,潜伏于平静中的不安如激风般猛烈席卷全场,令魔导士的所有人都不自觉退了一步。
那种感觉就像是漆黑的深海,里面有嗜血的巨兽在潜伏,如此错觉在亚伦脑海挥之不去。
但身为指挥官的直觉还是令他决定,继续听这个古代人还打算说些什么。
红发少年就此说道:
「我名字是石怀,今年24岁,身高1米8,体脂率16%……
虽然还没结婚,受过良好教育姑且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每天晚上7点前都会准时回到家,没有不良的生活习惯……为的就是保证在《破碎时空》能有充沛的精力,与我的老婆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幸福而又甜蜜的夜晚……」
不仅身高不对,而且“体脂率”又是什么概念,后续还说到什么没有结婚,却又妻妾成群,就算是女孩也能娶妻,还是说被当做男孩抚养,还是说误判了性别……
无论如何,那本该话语自相矛盾,却又平静得像是在阐述事实。
以至于不知为何内心涌现强烈不安的亚伦,只有一词可以回应:
「什么?」
任凭何种知识、常识也无法解释,便是只有疑问。
然而自称“石怀”的红发少年无视了这个疑问,继续平静口吻自说自话:
「那是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尽管什么都没做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早上起来却像是如重获新生般再度盛满了能量……这样一来又会是美好的一天,医生听了都说好,但是现在——」
平静着却又隐藏着不安的话语,要是再听下去就免不了被不安击溃而发狂,亚伦也唯有吼道:
「你这个古代人,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和亚伦一样,精锐魔导士们的不安也写在他们那沧桑的脸上,扭曲成了恐惧的神色。
但自称“石怀”的红发少年仍旧对此不管不顾,也没有介意面前黑袍男的蛮横打断,依旧继续话语:
「我在向你说明我只是一个想过平静生活的人,不与他人比较,也不拼命工作,也不知道你说的“古代人”到底是什么……
只是尽量把烦恼忘掉,也不树立那些让我夜难良寐的敌人……尤其是最后一点,那很困难啊。
我自知生性好斗,但却向往平静的生活,只有我那可爱的老婆们,才能让我些许感受到忍耐一切的价值啊,那就是幸福……但是她们现在不见了。」
明明都是在一个又一个战场出生入死的老练魔导士,运用丰富的理论和战术夺去了一个又一个有罪或无辜之人的性命,可谓是在场的魔导士,没有谁不是双手沾满鲜血的。
然而这些嗜血之人,如今却感觉是在面对一个不得了的怪物。
这个怪物是看似女孩的娇小少年,明明话语是在坦白,是在尝试和解的语气。
但天真无邪表情散发出来的阴沉氛围,话语平静之中潜藏的肮脏味道,令精锐魔导士们皆遭受恐吓,不寒而栗、全身发抖。
见同袍们样子已逐渐失常,判断与这个古代人对话有危险的亚伦,即是以近乎尖叫的声音下令:
「快、快用**,快让这个古代人停下来!!」
如果魔法无效的话,那就用猎捕野兽用的魔导枪。虽然威力不如直接咏唱魔法那般有效,但至少能确保对付像红发少年这样异常的存在也能有作用。训练有素的精锐魔导士们迅速接受命令,即刻掏出腰间魔导配枪,一齐向气势逐渐骇人的红发少年开枪。
虽然无法保证对野兽的药物能对古代人完全有效,但只要能让这个古代人停下来、让其身体麻痹,那么行动也就算成功了。
眼看注射器样式的弹丸击中了红发少年。
众人就此从紧张中松了口气,但本该放松的精神却又在下一瞬间被推向了另一个边缘。
自称“石怀”的红发少年,依旧在继续他的话:
「你明白吗,我在尝试向你说明…我的老婆们现在不见了的事实。这样一来,我也就无法对那些对我有敌意、企图伤害我的人视而不见了。」
由此看来,显然是魔导枪的麻醉弹药没有起到原本该有的效果,所以才会呈现出眼前这般如此骇人的光景吧。
与亚伦·克劳德精神几近颓然的同时,是焦急得开始擅自行动的精锐魔导士们。
「为什么没有停下来?!已经注射十发了!」
「这股惊人的气势,难不成……快用“盖氏计数器”!」
「不可能!磁强数值在持续攀升,五千…一万五…五万……十万……这、这这不可能!!到达检测上限了!」
生物磁气强度三万以上为天振级别,而天振是能和地动甚至是在这之下的智慧体彻底拉开差距的水准。
天振级的古代人是圣法琉大陆各列强苦苦寻求的至宝,本以为这个红发少年只是拥有潜力,没想到才刚苏醒就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如果要形容这水准上的差距,那便是超越了常识的身体能力,能够无视物理法则的运动能力,以及足以将一整个地区彻底毁灭的破坏力,就算出动军队能否镇压也是未知数。
「队、队长,快、快!」
「快下达撤退指示!!」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怪物!!」
正因为知道那是多么恐怖的力量,所以先前确信着胜利的亚伦一行人,现在已彻底乱成一锅粥,自信和气势都消失不见了。
就算如此,混乱中心的红发少年,石怀仍旧对此视而不见,仍在继续先前话语:
「你懂了吗,我现在正向你解释那是种非常痛苦的感觉——要是留下来了像你们这样的人,恐怕我今晚会睡不好觉吧。
所以,为了让我今晚能睡个好觉,为了让我“找老婆”的旅途没那么多烦恼,还请你们在这里永远地安眠——这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你们好……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未知如你们的存在解决掉。
所以请不要抱怨我拿出全力……觉醒……《时之魔人》」
平静的话语伴随一阵目眩的强光,强光中娇小红发少年的身影一瞬变得巨大。
那幅光景在亚伦·克劳德眼中,就像是噩梦成为了现实那般,就像是伪装起来的怪物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强烈的不安最终化作事实——从强光中走出的人影,正是数百年前被确认为大陆级灾害的魔人。
虽然可以确定不是同一人,但同种族是没错的,即是传说中的生物磁气生物,一旦现身就会带来巨大混乱。
现在这名魔人,就此开口了:
「来吧,全部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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