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正当我在半夜的公园椅子上漫无目的地失神着时，我的旁边坐下来另一个人。
我稍微侧眼瞄了一下，是个差不多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穿着可爱的睡衣。幸好是暑天的夜晚，风尚残留着热气，让人感觉不到冷。话虽然这么说，也没有多少风。
周围静悄悄地，只有聒噪的、永不停歇的蝉鸣声在叫唤着。
这个时候，或许要打一声招呼才对吗？
我那乱糟糟的脑子里勉强有了一个新的念头。从客观来说，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却不谈话的两个陌生人，给予人一种尴尬的气氛。那是我第三不喜欢的东西。
嘛——总之。
「你好。」
以不大不小的，确保她能听到的分贝，坐在一旁的我冷不丁开口说道。
「你好。」
很惊诧地，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我。或许也算不上是回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给我一种在等我开口搭话的感觉。
「……」
接下来是沉默。
「嗯……那个。」
她说话了。我的余光清楚地看到:她紧紧盯着自己的双膝。
「想来一发吗？」
很令人震惊的发言，被她平静地问出了口。
002
她的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呢。
稍微有一点，我好奇了一下下。
然后她又开口说。倒不如说是，开口解释道。
「在七夕的第二天凌晨还独自待在公园里发呆的，应该不会像是有对象的人」
「不……嘛，大体上也算是吧。」
我直视着前方，她直视着下方，我们都没有彼此看着。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大概率不会拒绝我的邀请」
「你所谓的来一发，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来一发吗？」
「或许我换个直白点的说法……嗯。想和我上床吗？」
「不对……请和我上床吧？唔……也不对」
「是你的话，上床，可以哦？」
这样说的同时，她看着我，歪了歪头。
虽然她说这话的时候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我还是扑通了一下。心脏。
不得不承认，她挺可爱的。
「我说你，在这个时候和我一样坐在公园里，不也是没有对象吗」
「没有。这是当然的了。」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
「不可能会有的吧……」
「嘛，这样」
我站起身来。公园里昏暗的路灯愈发阴暗。
「走吧」
「去哪？」
「去旅馆。如果现在还有空着的旅馆的话。」
毕竟，昨天是什么日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我伸出了手，她牵了上来。
凉凉的。
003
「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旅馆吗？」
我牵着她，停在在公园出口。为接下来的方向而发问。
「带我去旅馆却不知道旅馆在哪里，你这个男人挺差劲的」
她平静地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我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我也平静地回复她。
很奇怪的，她并没有做任何表情，我却可以从她话语中感受到不同的情绪。
「那个，手机？你有手机吗？手机可以看地图吧？」
「……我没有手机。」
这是实话。现在的我身上只有钱包，里面装着身份证、银行卡还有钱，以及来这个城市的高铁票。
手机在数个小时前被我丢到江里去了。
「……」
「你呢？你的手机呢？」
「我也没有手机。」
现在的高中生还会有谁没有手机的吗。
我稍微眯起眼睛。公园门口的路灯摇摇曳曳，似乎有点晃。
「那就向前走吧。」
「唔……唔。」
她一言不发，只顾跟着我。
小手很冰凉。
004
我和她走在夜市中。
现在是凌晨四点钟，但是这个大城市里24小时营业的商店街也有很多。
「……泡芙」
「什么」
我突然出声，似乎把她吓了一跳。证据是牵着的手稍微颤了一下。
「泡芙，你喜欢吃吗？」
「不喜欢」
干脆利落地回答了我。
「这样吗。那就好。」
我说着意义不明的话。我们两个人并肩走在冷清的大商场里，她穿着睡衣，我衣冠不整。
幸好没有人，要不然会成为焦点的。
尽管说着要找旅馆，但走着走着就往有灯光的地方过去了。在看到了是个购物商场后，我没有停下脚步，她也没有表示迟疑。简直就像只要跟着我走一样。
「那你喜欢吃什么？」
「除了很甜的东西」
原来如此，泡芙很甜嘛。
「还有不喜欢吃甜食的女孩子存在啊」
稍微表示惊讶。
「当然会有的……」
她说着，「我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确实如此。其他人也不会在半夜来搭讪落魄地坐在公园长椅上的陌生人吧」
「有啊，**就会这么做。」
「……」
「倒不如说除了**其他人都不会这么做吧」
她淡淡地说着苛刻的话。
「你是**吗？」
我问着无用的问题。所谓无用的问题，就是已经知道答案还去问的问题。
「是哦。」
她即答。
005
「这样啊。」
沉默再次在我们之间散播开来，恐怕我是无法预料到她如此坦率地把自己贬低的心情。
我的心稍微闯动起来。
「我觉得你不是**」
这样说着，我们在一家小吃店门前停下脚步。
「不会哦，肯定是的，除了**没人能做出这种行为吧」
「这种行为是指？」
我举起手掌向柜台示意要一份章鱼烧。
「大半夜在外面游荡啊、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啊、没说两句话就跟陌生人开房啊这样的」
她把她今晚的所作所为复述了一遍。
「可是，我觉得还是不算」
「……就算我们还没有上床，现在也是在去开房的路上了」
她低头盯着她的手，和我的手，说道。
「你认为我是个骗子吗？我觉悟可是很高的。现在让你动手先体验一下也没问题的。」
「唔……不是这个问题。」
我又打量了一下她。黑色的长发、大约一米六的身高。长得也颇为可爱，穿上懒散的睡衣萌度应该有80分。如果满分是100分的话。
「我认为**是伤了别人心的人」
「……你怎么断定我没有伤害别人？」
「嘛，按照你说的。至少我是不会伤心的，如果你没有男朋友的话，还有谁伤心？事实上我估计你也不会有男朋友吧」
七夕的第二天凌晨穿着睡衣在街上游荡的可爱女孩子什么的，任是哪个男朋友都不会允许吧。
「可是」
我按住了她，摇摇头。她把说到一半的话憋了回去。
「离家出走、伤害家人什么的，不能说是**，只能说是一个坏孩子」
她沉默了。
我接过章鱼烧，递给她。
「吃吧。在这待一会。我去上个厕所。」
她乖乖埋头站在原地吃起来。
006
我回到小吃店门前时，她还站在那里。但是手上已经没有了装章鱼烧的盒子。
已经吃完了吧，时间也差不多够。
看到我回来，她没有什么表现。只是在我重新牵起她的手时，轻生问了一句。
「你去报警了么」
「报警吗？为什么我要去报警？」
「去告诉警察我是离家出走的，把我送回家」
亲口承认了。
「嘛，没有。倒不如说我连报警用的东西都没有。嗯……也不是没有，是刚刚到手。只不过我不太想让我的新手机第一个拨打的号码是报警电话。」
像她亮了一下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我刚从手机店里买来的新智能手机。她似乎相信了。
「让女孩子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自己去购物吗」
「也不是让你一直在等吧。不是给你买了东西吃的嘛？」
边说着，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接近日出了。
「走吧。」
这个时候还继续找旅馆，估计别人都已经干完活出来了。
乱糟糟地想着，我和她走在路上。她突然间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意义不明的问题。我也意义不明地回答她。
「为了找旅馆和你开房上床」
这应该是标准答案吧。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在这个城市？」
她的疑惑点似乎在更深层次的地方，「你说你第一次来……来旅游？来出差？来探亲？无论是哪种理由不会出现自己呆在半夜公园长椅上的情况吧」
「是这样……呢。」
我觉得喉咙有点干涩。
「我是来找女朋友的。昨天，七夕。」
「然后呢？」
「然后我就没有女朋友了。也把手机丢到了河中心去。」
我很平静地回忆着数小时前的场景。
「在她的大学门口，看到她和别人挽着手走出来。一路跟到了一间爱情旅馆。然后我就把她两年前送我的手机丢了。很懦夫。」
「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才没告诉她。然后嘛……结果虽然出乎意料，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手机没了之后就一直坐在附近的公园发呆。然后你就是当事人了。」
气氛又陷入沉默。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我看着路，路有点长。
我感觉到她更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一段时间。她停住了脚步。
我也跟着停了下来。我回头望向她。
她面无表情地说出了一句话。
「去看日出吧。」
007
日出……吗。
「去看日出的话，是不是要有山？」
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道「你在说什么废话，当然了」
那就是要去爬山。老实说，大山是我第六不喜欢的东西，但是，偶尔去一下也无所谓吧。
「但是我不知道哪里有山」
这么说着，我意识到自己已经买到新手机了。查一下就知道了吧。
「我知道」
她这么说着，一步跨到了我前面。
穿着睡衣的可爱少女给我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就像一头小鹿一样，又好动又可爱。
我无意识叹了一口气。
「那就、你带路吧」
手，依然没有放开。
「前女友，是**吗？」
路上，她问了我这个问题。
「唔……可能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又变得有些乱糟糟的。然后我含糊其辞地回答了她。
她似乎得到了预料之中的回答。过了一会，她又说道。
「肯定是的吧」
「因为她伤害了你不是吗」
她给出了肯定的说法。是根据我对她说过的话来判断出来的说法。
她应该是对的吧。
听到她这样说，我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至少前女友让我我不是很好受。
「嗯，是哦」
心里乱糟糟的感觉消散了不少，我回答道。
008
「这样说来，那我应该就是碧池了吧」
紧接着，她对自己再次做出了评价。
「为什么？」
「因为，前女友是**」
她没有稍加思索，很快就回答了我原因，「但是我没有前女友那么坏——所以就是碧池了」
「嗯……但是碧池跟**不是同一个意思吗？」
看起来她也没有完全接受我的说法，还是把自己认为很是坏女人。
「尽管从字面意思来说是那样的，但是不是的」
「居然不是吗」
「一个是谐音，一个是翻译的嘛」
她侧头看向我。
她歪头看着我。
「从普遍意义上来说，谐音比本意更加能令人接受吧」
这是哪里来的理论啊。
看我没有赞同的意思，她再追加解释道「举个例子，别人骂你的时候，你是觉得操)你)妈比法克鱿难听吧？」
「嘛，确实是这样没错……」
稍微想了一下，我略微点头。
「所以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就是碧池了」
「你为什么非得用这类称呼给自己冠名呢？」
「因为我就是啊」
她举起牵着的那只手。
「不管怎么说，跟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就牵手，是种很轻浮的行为吧，轻浮的女人就是可以叫做碧池的」
我无言反驳。
009
大约日出前半小时，她带着我到达了一座小山的山脚下。
「这是我曾经来过的一个地方，虽然知道的人很多，但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上山的路」
她带着我在附近的小路左拐右拐，终于到了一处隐蔽的石阶梯面前。
看起来十分野生的人制楼梯，从上面生长的青苔茂盛程度来看，荒废的时间不会在很短这个范畴之内。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我刚才才说完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她向我投来不满的目光。
「我是指一开始的时候」
我用另一只手敲了一下她的头，「没有理解意思的人是你好嘛」
「那个啊，我是做梦梦到的」
她没有什么抱怨，只是揉了揉被敲的地方，很随意地回答我。
「也不要这么耍我」
「没有耍你，是真的」
「一般来说，做梦梦到某个地方，现实中真的存在，这种事情原来会发生的吗」
「至少我没有说谎就是了」
漫说着话，她尝试着拨开杂木。这样，睡衣会弄脏的吧。
我稍稍帮了她一把，然后我们一起踏上了石台阶。现在已经接近日出了，周围没有那么暗，勉强可以看得清楚前路。
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往山顶前进着。
上次走在这种山道上是什么时候？我胡思乱想着。好像是高中的时候了。和她一起来的吧？
这么一想起来，好像高中和她交往以来，她就充斥着我高中生活和大学到现在生活的各个回忆中。
明明那个时候，我还是被需要着的啊。
不知不觉，苦涩又一次慢慢填充起空虚的内心。
我在内心暗自苦笑着、嘲笑着自己。
因为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只是她不再需要我了而已。说到底，如果自己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又怎么会失去价值呢？
想着这些念头，我似乎连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说话了。
「到了。」
和我的思考一起停下来的，还有我们的步伐。
看样子，是到了山顶了。
010
我和她站在貌似是小平台的一个地方。小平台不大，很破旧，护栏破破烂烂，一不留神就会掉下去的样子。
「话说这里掉下去会死的吧」
我往外面瞄了一眼，因为太阳还没出来，周围有点淡淡的雾气，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应该挺高的，从我推测来看，毕竟上到这里来也花了不少时间。
「会死的哦」
她的面前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石台子，复杂的花纹从底到顶缠绕着整个台子。台子上固定着一块大圆石头，看起来一点也不光滑。我伸出手触摸了一下，摸起来也是一点都不光滑。
看样子是某些古老的东西吧。
她拉着我到了小平台中间的一个位置，指着地面，说「这里视野是最好的，没有树挡着，可以看得很清楚」
「嗯——要直接坐在地面上吗？」
「周围也没有凳子啊」
「我说你，穿的是睡衣吧，会弄脏的」
「到现在也不怎么干净了——算了」
她放开了我的手。
「总之你先坐下」
我挑了个合适的坐下。令我没有预料到的是，她在我坐下后，坐到了我的怀中来。
就是那种坐在我大腿上的姿势。
这样一来，她的脸就近在咫尺。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气息流动。不由自主地，我的心跳加快了几分。
「这样就不会弄脏了」
说着，她往后靠在了我的胸膛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围绕着我的鼻翼。
这是洗发水的香味吧。
我这样想着。她虽然坐在我身上，可是却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
原来轻的像羽毛一样的女孩子，是真的存在的吗？
手，被抓住了。她双手握住我的右手，放到了自己怀中。
现在距离日出还有多久？
我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这样的疑问。在我面前的远处，光线已经渐渐强了起来。但是我不是很擅长估算时间。
「问你一个问题」
我盯着远方，在她耳边说道。
「嗯」
「你为什么没有表情？」
在我遇见她的几个小时以来，和她说过的这么多话以来，我一次都没看见她的脸上出现过「平淡」以外的情绪。开心也好、伤心也好、生气也好、哭泣也好、惊讶也好。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面无表情的。
011
「你发现了啊」
她似乎有点震惊地说道。
「这个，一般人都会发现的吧」
我回想着她的所为，很自然地就能发现一丝不和谐的地方。解释为她的性格很冷静的话，果然也还是有不对的地方。
「是这样吗」
「一般人都只会觉得我很冷漠、很无情而已」
「我不这样觉得，可能我脑子跟正常人相比不太好使吧」
「……」
她沉默了一小会，开口说起她的事情来。
「直到两年前，我都还不是这样的」
「还不是这样是指什么？」
「都还不是像现在这样的。两年前，我还是一个正常的人。可以哭、可以笑、可以生气」
「但是现在，我除了保持无表情以外，做不出任何动作」
「就是说，面瘫症吗」
「才不是啊，面瘫症可不只是做不出表情来这种程度的病而已」
她侧过头看了我一眼。虽然在我看来只是盯了我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一种鄙夷的意味在里面。
「嘛，总而言之，是一种不正常的症状」
「没有不正常哦」
她立刻反驳了我。
「这种看起来是很正常的吗？无法做出表情这样的事情」
「至少，在医生来看是很正常的」
她往我怀里蹭了一下。
「那个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父母带我去医院检查了之后，医生给出的结果是我的脸部神经没有任何问题」
「……」
「也就是说，从医学的角度来讲，我是个健康的正常人」
「但是你明明做不出表情」
「所以说，外在没有问题的情况是大前提」
「那我这种情况只能被解释为……冷血无情吧」
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又有一分无奈。
「毕竟，表达不出相应的情绪，唯一的解释就是我可能、本来就没有那种情绪吧」
「高兴也好、伤心也好、愤怒也好、惊讶也好……我可能……通通都没有。」
「可能我真的就如他们所说的那样是没有感情的」
是吗……原来如此。
我叹了一口气。
「离家出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嗯」
她盯着远处的云朵。
「爸爸和妈妈整天因为我的事情吵架，家里很讨厌，我不想待下去」
大概，我能猜到吵架的内容都是些什么。当孩子的状况不合自己的希望时，又无法改变时，大部分父母都会这样做吧。
推卸责任。
「不是，那个……你不是本来就知道自己只是失去了表情而已吗？」
我提出了我的疑问。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医生都这么说了『如果面部机能没有问题的话大概率是心理障碍』」
「爸爸相信了，妈妈也相信了，大家都相信了」
「嘛，可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医生说的那么有道理……」
「是的哦，所以我也相信了」
她顿了一会，向我发问。
「呐，我是不是真的没有感情？」
非常轻的声音、流过我的耳边，很快就消散在树林中。
011
我摸了摸她的头。
「我认为不是的」
这样说好像不太确切。应该是这样。
「不，肯定不是这样的」
「你只是不太擅长表达而已吧？」
我回忆起了刚见面时，她对我说的话。
那肯定是一种潜意识中的反抗吧。
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为了确认自己还是有感情这种东西存在，而做出来的行为。
这么努力去寻找感情的她，肯定不会是别人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这是即使脑子不太好使的我能确定、坚信的唯一一件事情。
「你自己有的感受，情绪，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觉，但是不代表它们是不存在的」
我慢慢地抚摸她的长发。
很柔软，就像小猫一样的手感。
「你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肯定是感受到了讨厌吧，如果是没有感情的人会因为这点事情离家出走吗？肯定连感觉都没有吧」
「你在听到我的事情的时候，不是觉得很悲伤吗？所以才会想和我来看日出，也是为了安慰我吧」
「你在因为这个事情不断的苦恼着，这种困扰的情绪不是存在的吗？」
「这些例子都可以说明你只是不擅长表达这个事实而已哦」
她突然翻过身来，成了面对着我、坐在我胯间的意识。
然后，把头埋进了我的胸膛。
我能感受到从我的胸口传来温热的感觉。
「……这眼泪，也是你可以悲伤的有力证明。」
抱紧了她，我在她耳边低声说。
一道刺眼的金黄色光线洒落在我面前的地面上。
日出了。
012
那可能是我屹今为止看过的最美的日出了吧。
一点一点的穿破大气层，从迢迢万里之外赶往地球的光线。柔和的美丽的醉人的金色光线，静静地洒在地面。洒在我身上。洒在她的身上。
「话说你没看到日出吧？」
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的我发现她还是维持抱着我的姿势。
「没有关系，我之前已经看过了」
枕着胸膛，她喃喃地说道。
「但是，专程来看日出却因为哭了没看到，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我拍着她的后背。应该说是被散乱的长发覆盖着的后背。
她没有回答我。等我低头看了一下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果然，高中生熬夜一个晚上也是撑不住的。
我无奈地想。
「好好睡一觉吧」
轻轻这么说着，疲倦感也涌上我的心头。
刚刚还笑话别人高中生，现在自己也撑不住了，似乎挺丢人的。不过，这里又没有其他人知道。
所以，我也睡一下吧？
我以一个不压到她的姿势轻轻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013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她的侧脸。
「唔……」
暂时还没有清醒过来的脑袋里面装满混沌。我发出了一点动静。
「你醒了」
挣扎着坐起来，我才发觉自己刚刚睡的地方是她的大腿。换言之，就是享受了膝枕的待遇。
「嗯……现在几点了？」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手机，但是应该差不多中午了」
她指着阴影外的暴露在强烈阳光下的地面回答我。看样子应该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挪了地方。
我掏出手机看了下，是接近下午的时间了。
「居然睡了那么久？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多小时前吧」
她调整了坐姿，不再正坐，而是随意地坐在我旁边。
「喂喂，你这样睡衣就完全脏了」
「反正早就脏了嘛」
我提醒了她一句，但她完全不为所动。
「什么啊，这样一来不就显得一开始我是白费功夫了吗」
「没有白费功夫哦，我坐的很舒服嘛」
「嘛……也是。不过我很辛苦就是了」
「不要在话里暗示别人很重，我要生气的」
「这不是可以好好生气嘛」
我放松地靠在背后的树干上。
「当然了，我虽然做不出表情，也还是会生气的哦？」
「是是是」
看样子，她应该知道了吧。知道自己是一个正常的、拥有喜怒哀乐的人这件事情。
「你这个样子，明明就算没有表情别人也可以感受到你的情绪啊」
「诶……？什么样子？」
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
「嘛，就是，率直地把感受说出来这样子」
我说道。
「就像刚才一样，『我要生气了』一样，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一样可以表达出你的心里感受吧」
「是……这样吗，我一直没有想过这个事情」
「你以前都是怎么跟别人说话的？都是冷冰冰的语气吗？这样就怪不得别人觉得你没有感情哦」
「唔……就是以后用话语来代替表情吗」
「既然做不出表情，那么不就只能这样传达感情了吗」
她低下头，不说话了。好像在思考什么一样。过了一会，又突然看向我。
「差不多、也该下去了吧，这么久没吃饭会饿的，我很担心」
活学活用啊？这家伙。
这不就是满分答案了吗。
不知不觉地，我嘴角上扬了几分。
「说的也是，走吧，下去了」
不用我伸出手，她就已经拉着我的手站起来了。
014
「刚才那样，可以吗」
走在石台阶上，她问我。
虽然，还傻傻地在每句话后面都说出「我很XX」的这种行为就像小孩子一样。但对现在的她，没有办法表达想法的她，应该是最需要的行为吧。
因为她不就是这方面的小孩子吗？
「当然可以，不如说是满分了」
「嗯哼——」
她跳到我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和我对视着，说「今天看了日出，我很开心」
「可以嘛你」
「刚才睡得很舒服，我很开心」
「跟刚才那一句一样都是很开心吗」
她心情似乎变好了。回到我旁边，我们继续向下走着。
「对了，还有动作也可以表达情绪」
无意中，我想到了这个。
「可是，动作的话，有时候会误解吧？」
出乎意料地，她反驳我。
「嘛……虽然是这样，但大部分应该可以理解的吧」
我有点不服气的反驳回去。
「那要不要来打个赌？」
她停了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赌什么」
「我做动作，你猜意思，猜对了算你赢」
「可是猜不猜对也是你说了算的嘛？」
「我可不会耍赖」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赌就赌」
「输了要请我吃甜甜圈」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甜甜圈是例外」
明明听起来和吃起来都那么甜，为什么会成为例外啊？
「还有，三局两胜哦」
「你赶紧开始吧」
她把双手别起来，把头扭到另一边去不看我。
「这是……耍小脾气？」
什么，原来她还是傲娇属性的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看起来很可爱。
「是生气，第一局你输了」
「说到底不都是一个意思嘛？」
「耍脾气和生气意思相差可是很远的哦？」
「好吧好吧，那这局算我输，开始下一局」
她突然回到我身边，再欢快地跳到下一台阶上去。
「这是开心……吧？」
「对了喔」
「……你确定不是放水给我了吗」
「为了不让你输得太难看，所以让你赢一局，造成你还是有点面子的错觉」
毒舌属性还是不要比较好！
「那……下一局」
「我想一下」
她停在原地，我也跟着停了下来。
「可以闭上眼睛吗？」
没有想明白她这个要求的目的。但是姑且还是，乖乖闭上了眼睛。
突然刮起一阵风，树林里的哗啦声跟随响起。
然后，嘴唇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
015
只有短短那么一瞬间。
我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她像什么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站在我面前。
刚才那是……错觉吗。
不会吧？
那真挚的触感，肯定不会是什么错觉。
「是什么？」她催我。
「是什么呢……」我想了一下，回答道。
「是害羞吧」
「……」
她没有继续说话。
默默回到我旁边，一言不发地向下走。
但是，她把脸别到了另一边。
什么嘛，这个反应。
「唉，看来是我猜错了呢，真是没办法，那就请你吃甜甜圈吧」
我大声说道。
「……嗯」
她呆了一会，才用我听得到的声音回答我。
然后，又用我听不到的声音呢喃了一下。
『明明猜对了……笨蛋。』
我们继续走着。
风又轻轻地刮起来了。
016
「啊对了」
虽然是在我不熟悉的城市，但是我送她回到小区门口。
尽管说是送，事实上是她带着我走的路。
「东西，忘记给你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东西，递给她。
「诶？给我？」
她手里拿着的是，我在买手机的时候买的一台智能手机。
「给你的」
「不是，为什么要给我？」
她没有理解。
「姑且你说你没有手机嘛」
「但是……」
「这是费用」
「……什么费用？」
「和我上床的费用。你说你是碧池吧？那上床当然要收费咯」
「可是我们明明……」
我按住了她。
「那就，定金吧」
「在做完我这笔生意之前，不要再去勾搭别人哦？虽然是碧池但也有有点商业道德吧？」
「……笨蛋」
她踮起脚尖敲打了一下我的额头。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她的心情。
「里面存着我的手机号码」
她翻找了一下通讯录，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我的电话响了。号码是没错的样子。
我接了起来。
「是我」
「直接挂掉就可以了，我只是确认一下号码对不对而已」
声音从面前和电话中同时传来，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总而言之，这部手机第一通电话不是打给110就是了。
确认完了号码，她也是要回家了。
「记得好好跟爸爸妈妈沟通一下」
我提醒她。
「嗯……那我回去了。」
「再见」
「再见」
我看着她走进小区楼里。
我转身往外走。
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发信人不会有二。
『:)』
什么啊，刚学会发短信吗？
我不由自主微笑着，迈开步伐。
这，就是我在七夕节的第二天凌晨，在一个陌生的城市，与一位没有表情的碧池少女的邂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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