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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在阳光明媚的星期天,北城火车站前号声昂扬。

滞留广场的人群被身穿黑色军服的禁卫军分开一条直通车站的大道,军士们头上戴着锃亮的铜盔,上面装饰着白色羽毛。

人群中忽然爆发一阵惊呼,眼尖的人很快认出皇家禁军重重保护下,正在驶来的皇室马车里面的人是谁。

“皇姬殿下!!!”

人们一边大声欢呼,一边摘下帽子用力挥舞。

银姬看向窗外,微笑着挥了挥手。

这次视察领地之行,已经计划了很久,本来打算开春去的,却一拖再拖,如今已是初秋。

同行的,有贴身侍女艾露缇娜,秘书尤莉安娜,西利亚骑马在车外护卫,同时她还是临时的皇姬亲卫队长,伊芙等人则留守京城。

“殿下,到了。”西利亚打开车门说道。

在车站工作人员的引领下,银姬一行人登上了皇家专列“白星”号,有两个车头,车厢一共有9节,银姬的车厢两边的壁上都安装了大窗户,可以很好的欣赏沿途的风景,结构和寝宫很相似,分里间和外间,里间是她的卧房,外间设有供近侍休息的小房间。而且,为了不打扰到皇姬殿下,车厢的过道设在了外面。外间连通了餐车,大厨们将选用火车沿线地区最好的食材,为皇姬殿下烹饪极具地方特色的美食。其他的车厢供随员使用,有10匹马,以及600名士兵,马是银姬和亲卫的,士兵们则来自罗德戈步枪营,是禁卫军中传承最为悠久的番号之一,保卫皇室是他们最重要,并且是唯一的职责。

车头响起汽笛,列车缓缓启程。

此行的第一站是布拉塔尼亚半岛西北的“森林之都”奥卡,乘坐“白星”号只用一天就能抵达,也就是说,银姬明天就能吃上奥卡的午膳。

列车行驶平稳,身处装饰着金银珠宝的奢华车厢,满目琳琅的珍贵家具,西利亚心中感慨万千,这就是皇室,无处不体现权力与荣耀。

当列车驶出城市,艾露缇娜将两边的窗帘拉开,蔚蓝的天空下,熟透的稻田犹如金色海洋闯入眼帘,不出几天,就要开始收获了。

“艾露缇娜,把那边窗户打开一些。”

艾露缇娜哎了一声。

银姬在靠窗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任由风吹散满头银发。

“这是我第一次视察领地,西利亚,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银姬依然看着窗外,微微勾起嘴角。

西利亚望向艾露缇娜和尤莉安娜这两位殿下身边的大前辈,却没有从她们那里获得任何提示。

“殿下事务繁杂,领地上有各级官员管理,殿下也不必事必躬亲……”

“不对。”

“不对?”

“你知道原因的。”银姬转头凝视西利亚,缓缓说道:“布拉塔尼亚的税收是我最重要的经济来源,于情于理,我都不该拖到现在才去视察。皇都人多眼杂,碍于君臣等级观念,慎言并没有过错,可是在这里,在这节车厢,你、艾露缇娜、尤莉安娜都是我亲信之人,有什么话,你大可直说,明白么。”

西利亚向皇姬殿下走近了一小步。“殿下——”

“表达歉意的话就不要说了。”

“是……臣听说了一些事情。”西利亚面露犹豫,似乎对那件事情难以启齿,殿下的目光又让她不能退却。

她接着道:“殿下和保罗亲王不和,很大原因就是布拉塔尼亚的归属问题。”

银姬眼神示意,说:“过来坐,接着说下去。”

尤莉安娜拿出纸笔,不知在写些什么。

艾露缇娜打开提箱,将皇姬殿下最近在看的书取出来,放到长椅旁的柜子上。

裹挟着稻香的风吹过面颊,西利亚沉思片刻,说道:“布拉塔尼亚原是殿下父亲的封地,布拉塔尼亚亲王也被认为是帝国皇储的爵位,据说皇帝是打算将那里封给保罗亲王的,继承皇储尊爵,等同于成为下任皇帝的不二人选,这也迎合了朝中大臣的意愿,可事与愿违,胡安亲王(银姬之父)留下了遗书,写明布拉塔尼亚由殿下继承,皇帝陛下没有违背已故儿子的心愿,于是,布拉塔尼亚便成了殿下的领地。后来,明里暗里,保罗亲王和殿下斗争不断,致于殿下一直没去布拉塔尼亚,却是因为,因为……”

银姬挑眉,道:“因为什么?”

西利亚抬起眼帘看了殿下一眼,小声道:“因为臣……”

说完,她呼出一口气,好像如释重负般,只是微红的脸颊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银姬似笑非笑地瞅了她好一会儿,直看得西利亚不得不低下头躲避那炽热的目光,银姬伸手杵着下巴,笑意盈盈地说道:“西利亚这是……害羞了呀。”

“没、没有。”

见西利亚涨红了脸,却还是抿着唇嘴硬的娇态,银姬心中更喜,不禁起了捉弄的心思。

趁西利亚来不及反应,银姬把手伸向她的面颊,果不其然,温润柔软。

“脸都这么烫了,还骗本殿下说没有,你们说,该不该罚。”

尤莉安娜镜片下的双眼燃起莫名的火焰,她身子前倾,用力地抓紧笔杆,颤音道:“殿下,请对我——”

“闭嘴。”

“我——”

“闭嘴。”银姬再次强调,对这位“怪人”秘书,她不能有丝毫的松懈,见尤莉安娜被抽掉了全身力气般趴在桌上,她将目光投向艾露缇娜。

艾露缇娜小心翼翼地说了两个字“应……该”。

西利亚:“……”

光是看到西利亚张口欲言的神情,银姬便知道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能道歉。”银姬喝令道,“要是每次犯了错,随便说两句歉意的话就能得到原谅的话,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茅盾和争端了。还是说,西利亚上辈子欠了我很多债,必须要不断道歉来求得原谅,嗯?”

“殿下,这……”

西利亚苦着一张俏脸,她不是愚钝之人,可是在殿下面前,她已经道了很多次歉,竟使得殿下为此三令五申,她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想不通出于何种原因。明明告诫自己要对殿下永远忠贞,可又总是惹得殿下不快,和心中的想法南辕北辙,她到底在干什么……

看着西利亚紧锁的眉头,从那小小年纪便受到伤害的面孔中散发出的,宛若实质的苦闷。银姬心中忽然泛起酸楚的浪潮,从古至今,人类没有丝毫变化,永远不思悔改,总是在伤害他人……

西利亚遭受的痛苦,是银姬难以想象的。可是,悲痛、战火、鲜血、钢铁都不曾污染西利亚,也未能打败她,她的神情是依旧是如此的真实真诚,如此的澄澈干净,宛如少女。

也许,真正需要细心呵护的不是尊贵无比的皇姬殿下,而是这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强大无比的战争女神。

“西利亚,你害羞了,是么?”银姬轻声问道,回到先前的话题。西利亚比她大两岁,此刻在她面前却像一个娇弱的小女孩。

“……是。”西利亚只是稍加迟疑,却未再回避,未再道歉。

战火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即使年龄已经是成年,即使手染无数人的鲜血,即使身体和意志坚如铁石,冷若寒冰,可内心深处,她依然懵懂,需要慢慢成长,变得强大。

“这是好事,”银姬轻轻抚摸她脸颊上的伤痕,“作为一个优秀的士兵,必须做到冷酷无情,情绪容易波动,被一些细枝末节左右,可能会耽误重要事情。可是啊,西利亚,我问你,你相信自己吗?”

西利亚眼波闪动,点了点头道:“相信。”

正是对自身能力的自信,她才能一次次活着回来。

“你说的都没错。”银姬说,“布拉塔尼亚的归属,及决定巡视的主因。如果没有你,我的许多计划都无从说起。皇都不能没有人,伊芙跟我多年,深谋远虑,是一位很好的领导者。艾露缇娜虽然自幼陪伴我左右,服侍我,既当近侍又当近卫,但近卫一职其实只是兼任,她虽有驾驭机甲的才能,身体却不是很好,单打独斗,也就能打赢一般人吧。有些话,我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我们心里都清楚,你于我,不仅仅是人马座的骑士。”

“殿下,臣不知道……”

“不知道说什么也没关系啊,你心里明白就行。”银姬不置可否地笑着,转而问道:“艾露缇娜,那本《白鹿》念到哪儿了?”

艾露缇娜蹲下身子,修长的纤指滑过堆叠起来的书籍,找到《白鹿》,抽出,翻开。

“第九章已经读完了。”

“接着读吧。”

“殿下稍等,我先把窗户关上。”

呼呼的风声会影响读书的声音。

关上窗户后,艾露缇娜搬了张椅子到殿下身前一米处,侧对着阳光入座,喝了点儿水,这才拿起书读了起来,声线温腻,珠圆玉润,娓娓动听。

银姬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一边听艾露缇娜所读的书里的故事,时间匆匆走过。

西利亚并不知晓《白露》前面讲了什么,听温柔似水的艾露缇娜声情并茂地朗读,却不觉得无聊,倒是别有一番韵味,渐入佳境。

尤莉安娜写下:“秋意浓,列车静,佳人读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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