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正当我将润滑液注入到支链间,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银灰色的液体在金属缝隙间流淌扩散的时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喊打断了我的工作。我吓得一颤,腰间的试剂瓶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流出来的润滑液在空气飞速挥发、弥漫。
几只闻讯而来的沙蚁扑了上去,我懊恼地看着它们骤雨般将我几个小时以来的工作成果舔食干净。
至于这起科学事故的罪魁祸首,则——
"看"赛璐璐-绯律指着远处,第二次对我叫道。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极目望去。在灰绿色海面的另一端,漂浮着几个小小的白点。它们时隐时现,很难发现,但是一旦被注意到,就像屏幕上的坏点,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是须鲸,大概有两三只。”我顺着绳索滑到甲板上,落在赛璐璐身边。“你运气很好,须鲸们通常都潜伏在深海中,有学者认为大气里某种成分对它们的皮肤有害。”
“看来他们猜错了。”赛璐璐靠在栏杆上,遥望着须鲸们,“它们看上去在玩耍,是不是?”
没有赛璐璐的目力,我只能看到几个模糊的点。所幸海风送来了一阵细长短促的鸣叫,帮我及时解围。
“它们在争夺配偶。”我向赛璐璐解释,“两只雌性须鲸正在想办法讨好一只雄性。”
“讨好雄性?”赛璐璐揶揄似的向我笑着说。
想到昨晚的事情,我感觉脸上微微发烫。看出我陷入尴尬,赛璐璐故意舔了舔嘴唇。
“这里的须鲸和蓝星须鲸不同,”我避开了她的目光,只一个劲地盯着海平面看,“蓝星须鲸的分类非常复杂,而且名字之间也毫无关联。这是因为在过去,发现人通常都具有它们的命名权。而在帕罗米亚,新物种通常只能由学院赐名——学院认为帕罗米亚只应该存在一种'须鲸'。”
“别不开心,这在命名学上来说是种进步。再说,如果我们发现了什么新物种,学院肯定会付给你一大笔钱。”
说着赛璐璐踮起脚尖,在我脸颊上轻快地吻了一下。
“然后你就可以把坚韧号卖掉,换一份体面的工作,再找一个漂亮的姑娘。”
我则拍拍她的头,没有说话。
几分钟的沉默过去,赛璐璐依然注视着远方的鲸群,我则准备离开。这时,一阵突兀的鲸鸣带给了我新的想法。
“我得回去工作了。桅杆还在等着我处理。”
“好的。”赛璐璐没有抬头。
“你想看看它们吗?不是在这里,是更近一些。我们可以把坚韧号开过去。说不定你还能看到它们喷水换气的样子。”
我尽量用愉快的语气说到。我和赛璐璐已经在这片海域里孤独地游荡了七十天,别说船影,就是连一条尾迹也没看到过。于我,这样的情况是屡见不鲜的,但是对赛璐璐而言,想必非常难熬。
和我想象的一样,赛璐璐几乎是唱着歌同意的。
“关闭声呐和雷达,光学校准移动目标。须鲸方向,前进二。”下达完一系列指令,我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小心别惊动它们。须鲸是种危险的动物。处于求偶期的须鲸更是危险百倍……现在,帮我把自己弄回去。”
于是赛璐璐唤来一根摇臂,将我重新带回桅杆旁边。
桅杆边上,沙蚁们已经将润滑剂吃了一半,看到我接近,它们尖叫着四散而逃。有一只沙蚁陷得太深,润滑剂将它的腿黏住了——如果不是我打断了这场盛宴,它大快朵颐地同伴很可能把它也稀里糊涂地吃下肚——威吓性地向我扬起了那漂亮的三对大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我捏着它的翅膀,把它扔了出去。
沙蚁像是晕头晕脑的飞行员,在空中摇晃着盘旋了半圈,然后一头栽了下去。它嘟囔着发出一声哀鸣,打着转掉进了坚韧号的烟囱里。
不再管沙蚁的事情,我从口袋里拿出纸棒,用它将润滑剂抹在铰链上。在太阳落山之前,我要处理完坚韧号上所有的“关节”。这些添加了特殊物质的润滑剂可以帮助脆弱的金属抵御帕罗米亚夜晚的极寒。
就这样,我站在摇臂顶端的小平台上,一边和前来掠食的沙蚁作战,一边指挥赛璐璐将我移向下一个位置。不一会儿,我的后背就因为弯曲而开始隐隐作痛,手臂也因为反复的机械运动而酸疼起来。沙蚁们已经停止了和我的争夺,它们徒劳地趴在支链上,飞快地爬上爬下,费尽心思想要把润滑液吸出来。没有理会它们,我换了只手,继续眼下的工作。
不知多久过去,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巨音从远方传来。从下面的甲板上也响起了赛璐璐兴奋的大叫。我支起身子,望向声音的主人。
几千米外,须鲸们的身影已经变得很清晰了。我看到无数灰白色的长须从暗绿色的海中伸出,拉起一片粘稠的海水,甩向天空。和拥有“胡须”的蓝星须鲸不同,帕罗米亚须鲸之所以被称为“须鲸”,是因为它们浑身遍布粗壮有力的触须。
我顺着桅杆落在赛璐璐身边。她注视着前方的庞然大物,身体前倾,兴奋地发抖。有那么一瞬间,我真怕她掉进海里。失去了赛璐璐,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操作坚韧号的起重机,把她捞出来。
赛璐璐已经命令坚韧号停车,我们安静地漂浮在海上,生怕惊动了鲸群。除了间或响起的鲸歌,海面上一片寂静。
“看啊。”她低声说道。
那的确是一幅神奇的景象。几百尺长的触须相互缠绕在一起,又折返回来覆盖在鲸体表面,在海水中慢慢旋转。那是两只须鲸。它们彼此紧密地拥抱在一起。
须鲸之间的求偶之争已经结束,现在是巨兽们亲热温存的时刻。
就算没有我的解释,赛璐璐也能看出它们在做什么。她靠在我身上,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我能理解她的感受。动物之间的亲热并不少见,但是须鲸之间的示爱却有种独特的魅力。触须们纠缠起来,就像穿过秀发的手指;低沉的鲸歌悠扬,仿佛情人之间的呢喃;而不时喷洒的水柱,如同呵出的热气,给它们之间增加了无限的情趣。
这是一种庄严、浪漫,而又带着一点色情意味的示爱。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抱在一起,倒在甲板上。赛璐璐骑在我的腰间,一只手已经伸进我的上衣。在鲸歌之中,我摇摇头,指了指远处的须鲸。而赛璐璐则恶作剧似的微微一笑,低下头试图吻我。
这时,一阵剧烈的晃动打断了我们的动作。
带着令人心悸的咔咔声,坚韧号猛烈的晃动起来。船头高高翘起,几只沙蚁来不及展开翅膀,就从甲板上滑落到水中。混乱中,我拉住了赛璐璐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扣住绳索。
怎么回事,赛璐璐惊慌的望着我。
我第一反应是须鲸们发现了我们。有史以来的记载中,遇到须鲸的人寥寥无几,而被须鲸攻击的人则更少。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远处,须鲸们仍然在忘我的亲热。
半秒钟后,一根横过天空的灰白色触须解答了我的疑惑。
第三只须鲸。
粗大的触须足有两个成年男人的腰那么粗,发光的鳞片似乎在嘲笑坚韧号浪得虚名。墨绿色的海水打着漩涡,而强烈的腥味和燥热的气息穿透了海面,令我几乎窒息。
落选的失败者没有离开,而是潜伏在我们身边。
一声巨响震得我浑身发麻,那是须鲸在低语。海水瀑布一样从两边分开,灰白色的矮山露出了一角,数百只圆桌大小的灰色眼眸缓缓升起。
强烈的恐慌将我摄住了,我站在须鲸巨大的额头前,呆呆地和它对视着。几百只眼睛同时转动,发出令人牙齿发涩的咕咕声。粗糙的皮肤如同岩壁,高耸而巨大。同一只活的须鲸这么近,这或许是任何学者一辈子也做不到的事情。可我一点也不荣幸,只感到恐怖。
赛璐璐躲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瞧着我和它。
须鲸的大部分身体依然潜伏在海水中,只露出了眼睛。更多的触须从海中伸出,缠绕在坚韧号上。两只握住烟囱,一只折断摇臂,其他的则渐渐摊上甲板……
赛璐璐打了个冷颤。
“我们……”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捏了捏她的手腕,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
须鲸拖拽着坚韧号,就像这条几千吨重大船只是个小小的玩具。它摆弄着我们的船,一会儿向左,一会向右。仿佛要将自己巨大的躯干隐藏在坚韧号小小的船体之后。
我搂着赛璐璐的肩膀,任由她在我怀里发抖。
那须鲸的目光哀伤而冰冷,将我刺了个对穿,望向我身后的远方。突然间,我醒悟过来,这只巨兽不是在查看我和赛璐璐,它和我们一样,都在观察着亲热中的须鲸。
长久的沉默之后,注视着亲热的爱侣们,隔着坚韧号,孤独的雌性须鲸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
我和赛璐璐相拥在一起,在无限恐怖之中分享着这只怪物的无限哀伤。
那是我告别蓝星的第四年,二十二岁,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冒险家。而赛璐璐-绯律十六岁,还是个少不更事的人机交互器。
那是我在帕罗米亚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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