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十一月的月底。
左手的伤势也显得不是那么严重，甚至在我看来，它的恢复速度未免显得过快，仿佛有人对我施加过加速魔法一样，难道说我感觉最近日子过得很快就是因为魔法的后遗症？
怎么可能。
看着面前从嘴里呼出的二氧化碳如同云烟一样混入空气中，我无聊地开始想着这些误区的内容。
不是不想好好考虑当前的情况，而是实在没有这样的心情。站在店门口的我，背后还一直传来阿尔卑斯上顶的天籁之音，实在让我不能忍受这种奇妙的氛围。
热情活跃的歌曲，和室外冰冷萧条的街道，让人无法想象这条街再过几小时就会成为“黑暗料理界”出没的舞台。
我再次深吸一口冷气，学妹之前急着赶回寝室说是要参加某人的生日聚会。
“就是之前打过学长的家伙身边的女孩子，你不记得了吗？”
……没什么印象呢。如果不是贴上“标签”，那我根本就记不起来啊。
温室气体再次从我嘴边消失在了空气中。
这样子不是办法啊，如果有一天她们有所变化，那我就一定认不出她们了。
想着学妹和小羊，我心中有了一丝忧虑。事实上，我刚到学校的时候，校花和齐谦未的转变大到即便她们站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她们。所有标签都被撕掉了，我又不得不重新给她们贴上。过程是艰巨的，因为我本来就不是一直和她们在一起的人，可以说能在学校里看到大熊猫的概率都和与她们相遇不分伯仲。
实际上，这也纯粹是我好奇心作祟，在自知绝对不可能再和她们走到一起的前提下，还对别人观察得如此仔细，恐怕只能用变态或者跟踪狂来形容我了。
好在在我一番自我分析之后，我还能庆幸自己只是前者。
“唉。”想到这里，我还是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哪里会有人主动承认自己是人渣或者变态的啊。
我回头看着店里，小羊还在和回来的郭胖解释自己是不小心弄坏衣服的。而郭胖身边的女生，则是在一旁用怨念的眼神在自己和小羊的胸部见游走。
上天真是不公平呢。
啊，我可不是说身材的问题。
我看着郭胖和他身边的女生，想必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和高富帅和嫂子一样，否则很难想象一个男人会随手带着保温杯吧。
虽然这种现象有其他解释，但想到高富帅每每出门和嫂子约会，总是会带好保温杯。我更加倾向于这个解释。
看来，即便是“开水”这种东西，不同容器所承载，不同人带来的效果也是完全不同的。这让我想起了心理学上类似的话：
“人只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作为万物的尺码，我们只能反映自己像反映的东西。
虽然对不起唯物主义，但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稍微反抗一下，地下的两位大胡子也不会急着掀开棺材板。
所以说，我是嫉妒了吗？
随着我的叹息声，一缕青烟又随着风被吹散。
透过窗，看着店里热闹的一切，我开始质问自己，自己是否有资格接受这一切？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站在店外的混蛋，与他们毫无关系的混蛋，那所有事情是不是都会好转起来？
如果，我的做法再温柔一些，我是不是也有资格，自然而然地走到店里和他们谈笑？
如果，我能做到这些……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小羊身上，她已经围上了围巾。
按常理来说这幅大班已经是准备离开的装扮了，而郭胖那个胖子还在纠缠着小羊，真的仅仅是在解释衣服的事情吗？
不行，不能这么想！
发觉自己的想法充斥着丑陋的占有欲时，我及时打住了继续的思考。
想一些其他的事情，想一些其他的事情，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随着开门的铃声响起，小羊急冲冲地冲出了店。
在她身后的我本想马上打个招呼，但发现双手僵硬无比，动弹不得。一时间，只能看着她在我面前着急得东张西望。
“我……”
我在你后面啊。
可是，话却说不出口，更准确地说，是喉咙口干涩得难受。难道是曲奇吃坏了吗？
看来虽然没能吃出问题，但那东西的确是有问题的。
本以为她会马上转身就走，但她还是在原地，就像相信我不会抛下她独自走一样。
“后……面……”
太傻了，你这样太傻了，不要对我这样的人抱有希望啊！
这样，我也能轻松一点啊，或许，我也可以找个理由欺骗自己啊！
你这样子，我怎么可能会放心地走啊！
听到了来自身后的声音，小羊马上就走近了我身边：“你在干什么啊？穿得这么少还在外面呆着，会冻坏的啊！”
双手逐渐感受到了温暖。
是吗？原来只是单纯的失去直觉而已。
“手怎么了？不能动了吗？你的左手才刚刚好吧！”
“可……”还是说不出话，喉咙口的仿佛被异物给堵住了一样。
漆黑的，粘稠的，却极具伤害力的东西。
“没事吧，先喝口水吧。”说着，小羊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在我眼前倒在了瓶盖中，“来，张嘴。”
也许是从郭胖的店里刚刚倒的开水，水蒸气一下子就迷住了我的双眼，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喉咙口已经被灼热的感觉给覆盖。
“下次不要一个人出来，在店里等我不好吗？”
“我看你和郭胖聊得很高兴，就不打算打扰你们了。”
“什么啊，吃醋了吗？人家可是有女朋友的。”或许吧，或许是这样的吧，或许可以这样吧，“而且，人家郭胖对你的印象还很好呢，不要不理睬人家啊。”
郭胖吗？拿到他也有什么打算吗？
不过现在没有时间料理他，主线的时间就已经很紧张了，没有时间理会他了。
“算了，好点了吗？”眼见我没有马上做出反应，小羊解下了自己的围巾，“来，戴上这个，能稍微暖和一些的哦。”
踮起脚尖，将围巾轻轻地系在我的脖颈上。
“我不用……”
“哪里不用了，你的手这么冷，而且你看看，你才穿了几件啊，衬衫加大衣，你以为你是二次元角色吗？这样不冷才怪呢！”
实际上衬衫下面还有一件背心。
“嘿，然后，在这样转过来。你们男孩子一定不知道围巾的打发还有这样的吧，这可不是随便就甩在脖子上的东西呢，这样就不保暖了。”
长长的睫毛下的双眸中，映出的是漂亮的围巾的纹饰。
“如果我不在的话，你该怎么办啊？”
“诶？你说……”
“OK！好了。”说着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如果没事的话就回去吧。”
说实在话，围巾毛茸茸的感觉缠在脖子上的感觉极其不好受，但我这时找不到借口，只是傻乎乎地跟了上去。
“那个……”该怎么华丽地道歉呢？
“对不起啊，明明做得不好，却还是拿出来丢人现眼。”
“你是说曲奇吗？”
小羊做的曲奇卖相虽然不错，可实际上，她们都说味道不好。
等我吃过几个之后，学妹才惊讶地发现了这个情况：
【学，学长你吃了几个啊？没问题吗？】
“不过话说回来，我吃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啊。”
虽然刚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
“你的味觉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那种状态已经是完全烤焦了啊！”
“不过，和我们学校的咕咾肉比起来，完全没有那种摧毁味觉器官的冲击感啊。”
“太失礼了，食堂阿姨听了都要哭了！”
“那只是在食堂的高温环境中眼睛流汗而已，你多心了。”
“不，那时你的心已经冷却到零下了吧！”
总感觉现在气氛比刚才做曲奇的时候好了不少，虽然小羊说我冷血无情，但事实上，这一刻是我心情最好的时候，仔细想来，心率也比平时快了不少。
是因为多围了一条围巾导致体温上升了吗？
“对了，疯子，你有什么正常的爱好吗？”
“爱好吗？十八……”
“还有吗？”
等等，刚才那个我还没说完吧。
“我想想……”
我有过什么爱好吗？
“推理小说之类的呢？”
“想看的都看过了。”
“是吗？那其他的书呢？”
“图书馆里没有的那些我感兴趣的都自己买了。”
“比如说……”
“《犯罪人论》。”
“请找一些正常的书好吗？”
“我的奋……”
“算了算了，书的事情当我没说”
“话说回来，你问我这些问题做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觉得对你了解得比较少而已。”
“那还真是抱歉呢，我就是这样一个肤浅的人，没什么好了解的。”
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东西，没有价值的回忆，没有回忆的必要。
“嗯……那么运动呢？啊，抱歉，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不会好好运动”
“别那么说，我高中的时候可是打篮球的哦。”
虽然只限于投篮，唯一成功的一次三步上篮还是很不好的记忆。
“我那时候三分投得还是很准的哦，只不过这几年肌肉没怎么锻炼过了，即便想得到进球曲线，可手上的力气却是没有了。”
不过，对于打算不再碰篮球的我而言，这点损失不算什么。
“是吗？篮球吗？”
“怎么了？想请我打篮球吗？对不起，我现在不打了。”
“没有，我也不会，怎么会请你呢！”虽然小羊嘴上说着不会，但她还是轻轻地在嘴边念道，“是吗，篮球啊。”
“怎么了？小羊。”我看向走在我身边的她，“总感觉你今天怪怪的。”
“诶？是吗？”
“是因为我把脸埋在……”
“那件事请不要提起了谢谢，还有，请不要在对别人说起了。”
还是说……
“还是说……”
果然在生气吗？
“还是说因为副部她也希望拉我进学生会吗？”
“没有没有，我完全，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事。”
“是吗？那就好。”我暗自松了一口气，“那到时候，我们的罪恶感或许就能减轻不少了。”
“诶？你说什么？”
小羊拉住我的手，我们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地相望。
“你说什么罪恶感？”
“嗯……一定要形容的话，就是亲手宰杀自己饲养的小猪做烤乳猪的罪恶感吧。”
“你在说什么啊？怎么事情在你这边完全变味了啊？”
“变味？”我反复思考这句话的含义，“难道说你的意思是仅仅帮她调查所谓的劈腿事件吗？”
小羊本来愉快的神色瞬间消失殆尽：“你想要做什么？”
“这可是好机会啊？你没发现吗？”想到副会的那张脸，嘴角不自觉地弯曲了，“如果骗她自己来埋下学生会不稳定的种子，那岂不是太好了吗？”
既不用弄脏我们的手，又轻松无比。
“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你不是想帮她吗？我们接受委托难道不是来帮她的吗？”
“帮什么？”
“什么叫‘帮什么’！”说着，小羊推开了我，径直地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小羊，你想想，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有多少人们会因为各种奇怪的理由而分手，难道他们就不能其中之一吗？”
“胡说八道！强词夺理！”
“更何况，他们之间存在的误解不是我们能轻易解决的啊，副会的话你没听见吗？他们在一起的理由本来就很奇怪，他们在一起完全就只在折磨他们自己啊，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难道不是尽早结束他们的痛苦吗？”
“闭嘴！”
“而且，我们没有尽力的义务啊。”
说着，小羊转过身，漂亮的双眸已经染上了绯红。
“你说什么？”
“仔细想来，她根本就不相信你啊，小羊。”话一出口，小羊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我没必要为她做那么多。”
“……你知道了？”
“知道了。”
实际上，从最初接受委托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副会对我的态度和对小羊的态度完全不同。
由于我此前帮助过学生会方面解决过事件，所以副会对我还是客客气气的，但最让我疑惑的是，为什么她对同时学生会的小羊却防备心极强。
最明显的就是那个所谓的“保证”。
之前在和我商议的时候，副会完全没有要做出“保证”的意思。
而小羊不知何时站到我身后时，她就开始需要“保证”了。
为什么？我只是帮了学生会一个忙而已，而小羊，虽然没能在学生会混出名堂，但好歹还是学生会成员啊。
虽然之后，我们和副会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但事实上，果真如此吗？
“她也是三年级的学生会成员，所以和你的关系不会好。”
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但也是小羊能最理解的理由，没有之一。
实际上，我的决定性依据不是这个，而是通过副会的角度来看这个事情所得出的结论。
由于“军训”事件，小羊和三年级的好感起点不高。
由此，埋下了副会对小羊误解的最初的种子。
小羊本人和小矮子关系很好，这难免引来别人的猜想——或许小羊是想通过小矮子来上位呢？
其次，小羊本人的立场，毋庸置疑是文科侧的，这和学生会立场是相反的。
本来，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然而我和学妹的出现，导致副会产生了“小羊的人际圈更加广”的错觉。
雪上加霜的是，又有自己推荐的学弟犯事面临校级处分，男朋友行踪可疑的事接连发生。
本就是依靠人际圈子为优势的副会彻底慌了。
她在衰弱，而她和三年级本来打压的人突然崛起了。
她，终于害怕了
“可，可她这么信任你……”
“那是她看错人了，竟然觉得我会那种无私奉献的善人了。”
副会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了。
虽然看上去，是小羊在给我和副会牵线搭桥的机会。
事实上，是我在为她们两人牵线。
“可你也不能利用她对你的信任啊！”
“所以说，我才提到了罪恶感啊。”
“我不听，不听……”
小羊低下头，双手盖住耳朵，颤颤巍巍地摇着头。
“小羊，你不用担心。”抓住她的肩膀，我尽力用温柔的声音说道，“不会有人发觉的，以副会的失恋为契机，学生会内部会乱作一团，到时候文科就能夺取学生会的主控权。”
“我不听，我不听……”
“这样的话，三年级就没有继续打压你的理由了！”
虽然是和我计划有所偏差，但我想，这份“真实”的谎言或许能多少抚慰小羊的内心。
可是，我错了。
“求求你，做点好事吧，做点人事吧！”
挣脱来我的束缚，小羊用双手胡乱地擦去眼前的泪水。
“没事吧……”
“别碰我！”拍走了我伸出的手，小羊疲惫地从泪水中挤出话语，“我只是，我只是，只是希望你，你能多交点朋友，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只差一点了，就只差一点了，我的安排马上就能完成了……”
“不要这样了，不要再伤害别人了！”
“你想想他们对你的伤害吧，这是多么温柔的反击啊……”
“够了，够了！”
小羊转身，加快脚步离去。
而我，在她身后紧紧地追赶着她。
结果，无论是我说什么，她都再也没有回过头。
不知不觉之间，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了。
等到了女生寝室楼下，她才再度开口。
“谢谢送我回来，疯子，再见。”
“相信我，小羊。”我猜想着或许能有所挽救，“这一切，也包括为了你。”
“是吗？”每次故作微笑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把头发梳在耳后。
可她的微笑是多么脆弱。
“是的，相信我。”
“其实，是为了‘小羊’吧？”
用着如此温柔，却又如此孤独的微笑，小羊如此回答我。
罪恶感冻结了我所能想到的所有谎言。
“对不起呢，柳晴树。”
“……”
“希望你能喜欢我，真的对不起呢。”
于是她留下我一个人，独自对着寝室大门发着呆。
我这时才发现，刚刚戴上的围巾不再那么毛毛躁躁。
我所能感受到的，仅有温暖。
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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