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在听到哭叫声的一瞬间，亚连的表情就告诉我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披上黑色的外套，敲了敲身下的钢板：“我们需要去帮助他。你说过，我们会遇到其他人，可是我觉得……我们不如主动去找其他人。”
她结结巴巴的说完，有点紧张地观察着我，似乎想要透过沉重的钢板看出我的表情。
我得承认，这个委婉求助让我格外安心。
“你应该留在这里。AZ03可以独自完成这个任务。”我向她建议。和我不一样，人类单独面对负颔子显得非常脆弱。面对先锋队级负颔子，步兵的战损比例超过了二十比一。即使是作为精英的浩劫小队中的一员，我也不认为亚连可以对战斗起到什么帮助。
她摇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此刻，我们在混乱的街道上快速穿行，亚连蹲在我的背上。她一手扶着机枪塔，一手举着望远镜，背上荷着突击步枪，金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舞。
“在前面的路口向左转。”她船长般下达命令。
不用她说，负颔子的高温躯体在红外视图下非常显眼，我甚至能看到几十米外的深红色光点穿透建筑映在我的视野中。那是一只先锋队级负颔子，它正在缓缓地爬行，扬起触手故意刺向目标身边的地面，尽管我看不到人影，但我就是知道——它正在品尝狩猎的乐趣和恐惧的味道。
背部的装甲打开了，一枚飞弹升起。尽管没有无人机，但负颔子的高温就是最好的引导。
我看到亚连的脸色变了。
“停下！”亚连用力拍着我的后背，“你疯了吗，恩兰册？！那里还有人！”
“我们来不及的。”我轻轻说道，“这个结果对他而言很好，至少他不会觉得痛。”
负颔子会折磨他，会切碎他的身体。先是破坏左腿、右腿、然后是双手和脊柱——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那一天的剧痛从我的记忆深处传来，压得我喘不上气。闪烁，闪烁，闪烁，目标锁定完成，正在规划飞行路线，进入发射准备。辅助系统告诉我一切准备就绪。
“小心尾焰！”我大声提醒亚连。
“该死，住手，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她大吼着，抽出了手枪，对着天空连续扣动扳机。
雷鸣般的枪声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着。
红外视图下，负颔子的动作僵硬了，它似乎在侧耳倾听。街道陷入了寂静，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传来。
那是女人的哭声。
就在此时，我加速扑向目标。亚连发出一声惊叫，从我背上跌落下去。我和负颔子相距已经不足四十米，唯一挡在我们之间的只有一座破损不堪的六层小洋房。
我全速前进，撞进楼里，混凝土浇筑的墙壁像一张薄薄的纸。我一路碾碎家具和管道，朵朵电火花擦着我的身体闪耀。下一个瞬间，墙体碎裂，银灰色的触手向我席卷而来，它捉住了我的两只前足。在高温的作用下，我的双腿嘶嘶作响。
但是这阻止不了我，它太小了。
迈步，前进，辅助肢从我体内弹出，插入墙体深处。我听到了破碎的声音和刺耳的叫声。
抽回电热刀，机枪轰鸣，我仿佛置身于雷雨云层之中。金属洪流席卷着愤怒，在墙壁上撕开一道巨大的裂口。负颔子趴在地板上，尖叫着缩回触手，死死地包裹住身体保护要害，灼热的银色液体飞洒在门厅间，点燃了破旧的沙发和书架。
一声轻响，轰鸣停止了。
我的机枪卡壳了。
“嘶咔。”感受到危机结束，负颔子移开触手，在熊熊火焰之后注视着我。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这是一只有做恶梦时才会见到的怪物。
它有着闪亮的银白的光滑皮肤，外形看上去有点像熊与狼的结合。一只黑亮的小眼睛长在头部的中央，在稍靠下的位置，是一个椭圆形的小孔，那就是它的嘴，刺耳的叫声就是从那里发出的。在它背上，三条残缺的触手微微摆动，仿佛是一群摇摆不定的眼镜蛇。
先锋队级负颔子的造型的确很恐怖，但是很不幸，现在这里更恐怖的东西是我。
挥舞着电热刀，我向它接近。
刀刃融化了混凝土，我向前刺去，比我想象的更快，它低下身体——电热刀轻松切下了它的触手。来不及发出胜利的叫喊，我唯一看到的是狂乱扭动的六条镰足。
它从刀刃和地面之间的缝隙里钻了过来。
没有攻击我背上的机枪，它倒挂在底盘上，用镰足撕扯着装甲。突然，一声脆响，弹仓被撬开了，两枚未被激活的飞弹跌落在地上。
它把半个身体钻了进去。
视野中，“警报”疯狂的闪烁着，高亢的笛声在我耳边回响。警报、警报……冷却液在泄漏，左后腿压力不足……
强烈的恐惧将我摄住了。我想要叫喊，却只从扬声器中发出了一阵毫无意义的杂音。
“快走！”有人喊，紧接着，我的背上被用力推了一把……
“你在哪里？”苍白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血水在我身下扩散……
先是破坏左腿、右腿、然后是双手和脊柱——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我很抱歉，士兵。”白大褂的一角出现，然后消失……
情感到底是从哪里产生的呢？
刺眼的阳光下，金发的女人对我说：“感觉好点了吗？”
……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艾丽莎！
“砰！”
枪声将我从狂乱的幻象中捞起，我像脱水的鱼一样大口换气。幻象消失了，我依然停在燃烧的建筑里，数据显示左腿的液压系统受到了轻微的损失。
“砰！”
又是一声。我听到负颔子在愤怒地嚎叫，它把上半身从我的身体里退了出去，朝着外面大叫。在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亚连单膝跪地，用翻倒的桌子做掩体，正在举枪瞄准。
它向亚连冲去。
亚连扣动扳机，激发，又一次扣动扳机，再次激发。来不及改变的开火模式了，她疯狂的扣着扳机。热浪拍在她脸上，她的发丝渐渐变得焦黑，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亚连！”
我听到自己大叫。全力将电热刀挥下，烟尘弥漫，随后一声令人不寒而颤的尖叫响起。我看到亚连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烟雾散去，负颔子被我死死地钉在地上。
它向着亚连的方向挣扎着前行，刀刃融化了它的身体，亮白色的铁水在它身下流淌。
它停住不动了。
“你还好吗，恩兰册？”亚连喘着粗气收回步枪，走到我身边，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对着负颔子的残骸踢了一脚。“好了，我们走吧。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呢。”
“……我们走吧。”
我和负颔子的战斗将这座建筑击了个对穿，形成一个通道。我在亚连前面清除障碍，横穿过公寓。当我们走上另一侧的街道时，燃烧的大楼发出一阵吱嘎声，在我们身后缓缓地坍塌了。
“该死的，真惨。”
我听到亚连低声咒骂。
在我们面前，是一辆翻倒的装甲车。车底的铁皮被撬开了，高耸的火柱从破损的洞里冒出来。几具带着焦痕的残缺肢体散落在装甲车旁边。更远的位置，一名较小的少女斜靠在歪斜的路灯上，大口喘息着，银白色的短发上沾着血污。
她的右腿和左臂消失了。
察觉到我们的出现，少女转回头，露出惊喜的神色。
“啊，你来了。恩兰册。”
我听到她这样说。那声音温暖又冰冷。
“我等你很久了。恩兰册。”
她的双眸漆黑如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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