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在咫尺的位置存在叛徒,这是任何作战计划都无法承受的盲点。
简英也不愿接受这一可能性,但从一开始他就未曾设想可以拯救所有人,他要达成的目标仅有一个,那便是守护秦梦音。
若眼前的现实与目标发生冲突,简英只能选择保守初心。
有些话没办法在电话里说,也不适宜将见面地点设置在秦府,于是简英趁着夜色外出,这一走,竟然来到了落星城的标志性景点。
星之湖,在这座城市的南方,传闻数万年前,一颗陨石与大地不期而遇,那巨大的陨石坑经历沧海桑田,最终形成了一片湖。
这座城市围绕星之湖建立,因此也被取名为落星城,时间虽然来到凌晨,湖边依旧是灯光璀璨。
城市很忙碌,即使在睡梦中,它也在悄然变化。
“景色未改,一切如旧,到底什么东西不对了呢?”
不远处,李君哲说着话,步履从容地走过来,看不出他有丝毫动摇,仿佛他的灵魂连接着城市的阴暗面,习惯于在黑暗中行走。
“不久之前,我还和你在这湖边烤肉。”简英笑道,“啤酒和烤肉,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仿佛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挥霍。”
“不就是节奏加快了嘛。”
李君哲来到简英身边,两人并肩而立,凝望着漆黑的湖水,灯光倒映在水面,夜风让水的倒影产生涟漪。
简英从怀中摸出一支手枪,将这支枪交给了黑医,后者看都没看,直接收了下来。
“规则这东西,就是为了防止咱们陷入迷茫。”简英低语道。
“也不尽然,之所以尊重你,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你是一个能够打破规则的人,规则为弱小的人而建立,你不是其中之一,如果规则存在问题,明显倾向于少数人,永远有利于他们,那你也不必遵守。”
听了李君哲的话,简英点了点头,他说道:“在启动下一个计划之前,我们需要先肃清身边的叛徒,除了秦梦音,谁也不能例外。”
“也包括沐晴安吗?”
“我说了,对她们一视同仁,纱夏先由你来审问。”
简英几乎变了个人,不再是那个作风散漫地偶像经纪人,在下达第一个指令后,他接着说:“我会用排除法来对付她们每个人,先从看上去嫌疑最小的成员开始。”
“……谁呢?”
“西野花。”
如此强硬的态度,黑医也有点愕然,他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天亮之后。”
时间所剩无几,两个人背对背,各自朝反方向离开了湖畔。
第二天一早,简英少见地没有为秦家的诸位准备早餐,他匆匆离去,直奔西野花的住处。
「Q’Pink」最早的成员,拥有一半东洋血统,平日里脸上总是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为人和善温柔地大姐姐。
这些特质,很难让人将她和「阴谋」联系到一起,但简英不愿如此轻易地交出信任,他需要单独会一会这个女孩子。
“啊……经纪人先生?”
清晨,西野花正穿着淡粉色居家长裙,站在二楼阳台为盆栽浇水,她看到简英出现在楼下,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
“可以进去吗?”简英站在楼下抬起右手。
“喔,好的!”
一分钟后,简英站在了客厅玄关。西野花的家虽然不如秦府别墅那般气派,倒也是一套价格不菲的洋房,上下两层,采光非一般的好。
“你先坐喔,柠檬茶可以吗?”
“……啊,没问题。”
盛情难却,青年也不再推辞,他坐在沙方上,视线环视着西野花的宅子。
一张合影摆在餐桌上,旁边是漂亮的花篮,简英注意到那张合影,一个外表严肃的西装男子和一位温柔的女性,中间是年幼的西野花,她和母亲长得格外相似,完全继承了母亲的美貌。
“嘿~”
将冰凉的柠檬茶摆在简英面前,西野花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少女用手指捂住嘴巴,笑着说:“父母去海外出差了,新年才能回来。”
“要到过年才回来啊……”简英喝了一口柠檬茶,“所以你一边从事偶像活动,为高考复习,还要照顾家里。”
“这有什么难的嘛?”
说的也是,「贤妻良母」这种词似乎就是为西野花而创造的,简英见识过许多杀手、佣兵和肃灵使的生活,他们也会用盆栽装饰房子。
但是——
罩在电视上的防尘布,新鲜的水果篮子,以及摆在餐厅与客厅中间的鱼缸,水中畅游的金鱼,茶具附近摆着许多陶瓷罐,西野花的家里,几乎找不到任何一次性物品。
所有精致摆放的家具,为生活做出的经营,这些东西对「阴谋」来说都是累赘,无比沉重的累赘。
“经纪人先生,你好像有心事?”
西野花歪着头看向简英,眼睛如珍珠一般闪烁着光亮。
“啊,是这样的,今天找你主要是谈一谈百货大楼。”
“不幸的事件呢。”西野花眼神黯淡了许多,“除了沐晴安,还有几位观众在混乱中受了伤,到底是谁做出这种恶行呢?”
“CCBD也在调查真相,作为经纪人,我有义务来看看每位成员的情况。”
“我倒是没关系。”
西野花扶着胳膊,似乎想起了射向她的那支箭,但少女不想让简英为自己担心,她说道:“真是头疼,拜这件事所赐,Q团的活动全部中止了,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你怎么知道活动会中止?”突然间,简英没来由地问道。
西野花愣住了,她回答:“是公司的人告诉我的,Q’Pink接下来无限期停工。”
“哪一位公司人士?”
少女困惑地拿出手机,查找着通话记录。
简英忽然用手盖住了她的手机屏幕,叹息道:“抱歉,是我不好,最近被搞的精神紧张,请你别在意。”
西野花摇了摇头,简英靠在沙发里,而她则盘膝坐在茶几下面的毛毡上。
“如果Q团接下来被这件事影响……那可真是最让人悲伤的结局呢。”
少女低下头,却也难以掩饰脸上的表情,她告诉简英:“我是被Q团招募的第一位成员,那个时候,公司想要推出新的偶像团体,剩下几位成员通过海选的方式来决定,你不知道吧,最初的看板娘可是我哟。”
简英干笑了一声,承认道:“这确实是初次听说。”
“嗯,看板娘和团长这两个位置最初都是为我准备的,Q’Pink的营业策略一开始是要以我为核心,却没想到……经过选拔之后的两位成员,秦梦音和沐晴安,一个在颜值上几乎把我给秒杀了,彻彻底底的杀戮,人长得甜美,舞又跳的比我好,而沐晴安的形象,比我更适合担任团长。”
西野花脸上露出苦笑,很难想象她当时的心情。
“这还不算呢,我想着,歌姬的职位总要我来担任吧,毕竟我是学音乐出身,之后柚子出现了,你听过她唱歌吧?无论是欢快的曲子还是真情流露地唱腔,她一开口,我就知道自己又被比下去了。”
换句话说,用稍微阴暗的角度来看待这些事,偶像的花路上,西野花几乎是垫脚石般的存在。
“结果,因为Morin人气大爆发,许多歌需要她来领唱,姜柚作为歌姬负责主要部分,纱夏的嗓音又是为和声而准备的,我呢?其实不要我也行了,简直是挂在鱼钩上的诱饵呢,到头来,原来是我最没用。”
简英很想安慰她,但这个时候,青年知道自己决不能插嘴。
“说我不嫉妒她们,那才是纯粹的谎言,我常常被自己气到哭出来,偏偏我又是最年长的那个,可是……秦梦音会因为舞跳得好而轻视我吗?沐晴安会觉得我不如她开朗吗?她们都很依赖我,让我来做所有关于Q团的决定。”
西野花一边说着令人心疼的话,脸上得表情却出奇地温柔,她稍微向沙发挪动了一下身体,用力抓住简英的手。
“现在,我决定把Q团的命运交到你手中了,经纪人先生!我在舞台上见识了你的身手,如果不是你的话,我已经死在那支箭下,无论那些可怕的家伙是谁,请不要让Q’Pink屈服于他们!”
西野花的手很温暖,即使在“母亲”身上,简英甚至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暖,少女似乎有种不可思议的能力,她可以给人一种踏实、安心的感觉。
仿佛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中,那个等待你的亲人。
你可以不设任何防备,将所有痛苦倾诉给她。
那温柔直抵根源,就连简英也难以抗拒,但他抽回了手,转而跟少女拉钩。
“我向你保证,Q’Pink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简英再也找不到怀疑她的理由,刚准备离开沙发,却被西野花给阻止了。
“难得来我家,女孩子的家,可不是随便进来的哟。”
说着,西野花脸上浮现出憨态可掬的笑意,从茶几下面掏出了一个盒子。
展开盒子,犹如黑墨勾勒而成的楚河汉界,一条条黑线和水晶棋子,看上去便价格不菲。
“来陪我玩一盘嘛……”
“下、下棋?”简英张大嘴巴,看着少女将棋子摆到原本的位置。
“是呀,所有来到我家里的人都必须陪我下棋!这是Q团的基本规则之一,Morin也不能例外,她每次都被我虐的死去活来呢。”
“如果寂寞的话,手机啊、电脑啊不是都可以陪你下棋吗?”
“我是机器白痴,用不惯电脑,而且呀,我喜欢和人面对面下棋,不可以嘛,经纪人先生?”
简英叹了口气,被西野花用那样温柔的目光盯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
“好吧,就陪你玩一盘,让你理解「棋圣」一词是用来形容谁的!”
“那么,红先黑后,请吧~~经纪人先生!”
简英率先走子,将“兵”向前移动一格,随后等待西野花做出回应。
空气中漂浮着花香,正坐在毛毡上的少女,简英被眼前不可思议地景象迷惑了,如果「理想乡」存在的话,那一定是某人跟西野花的新婚生活了。
“我喜欢下棋。”西野花轻声说,“但并不是喜欢所有跟棋有关的东西。”
“……你指的是阴谋诡计吗?”简英问道。
西野花摇了摇头,青葱玉指夹着棋子,犹豫该将棋子置于何处。
“象棋诞生在一个黑暗的时代,在那个时代里,生命的高低贵贱被明确划分,将军剑指之处,士兵只能向前冲锋,如果一个士兵不想战斗,他有选择的权利么?”
“没有。”简英耸了耸肩,“每一个军团都有督战,杀自己人比杀敌人还要凶狠,那是在战场,距离故乡很远很远的地方,父亲照顾不了你,母亲也听不到你的哭喊,而历史却只能记住那些躲在士兵身后的名将。”
“真不公平呢……”
西野花微微一笑,将棋子落下。
“Checkmate!”
不知是被西野花分散了注意力,还是简英本来棋力就很菜,他盯着棋盘,自己的“帅”已无路可走。
——死棋!
“是我赢了哟!”
西野花眉开眼笑,脸颊枕向合拢的手掌。
“我承认,下棋是你比较强!”
悬着的心彻底放回肚子,简英感到身心无比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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