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渐渐小了
面前的毛贼哭爹喊娘地惨叫个不停,右臂被钉在地上,疼得碰都碰不得。
莫尚川四下张望
长街空空荡荡,没有行人
“惊了……”
他咂舌道:
“天外飞箭……?这么牛逼??”
伸手一抹潮湿的头发,哗地一声摔下一路水珠来,眉头越皱越高了。
仔细一瞧
那几具尸体都是后背中箭,全是一箭穿心毙命,又准又狠。
“这特么开自瞄了吧?”
百步穿杨,一箭穿心?
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从中箭的方向来看,似乎是从江边射出的箭矢,可他抬头一看才知道,那射手居然比他想象得还要牛逼:
江水颠簸,一叶浮舟
一个壮汉身高七尺七寸,拿着牛角大弓站在船头,手眼连成一线竟连晃都不带晃一下,端端稳如泰山。
莫尚川惊呆了
他低头又看了一眼插在尸体上的羽箭,颜色一致。
错不了,就是这位大哥射的箭。
“牛逼,真的是开自瞄的!”
莫尚川匆匆地抹了一把脸,分不清汗水和雨水,伸手顺了顺糟乱的发型,然后兴奋地朝着石阶下跑去。
没曾想那大哥一直拿着弓箭正对着他,看他跑近了还毫不客气地大喊了一句:
“站住!”
莫尚川猛地一个激灵
愣在原地呆住了
“看你这样子,是断发的囚徒吧?和水贼们不是一伙的?”
那人目光锐利如鹰,声音醇厚而冰冷,有一股杀意。
莫尚川摸了一下板寸头,有些尴尬:
“大哥,我这是自己剪的短发,不是断发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有剃发的道理!?”
壮汉的语气徒添一股怒意,弯如满月的大弓竟又满了几分,不堪重负似地发出嘎吱吱的声响。
他怒道:
“快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股尖锐的杀意抵住了他的咽喉
莫尚川感到有些小尴尬
我就是觉得长头发很不爽,想理个发而已,怎么就误会了?这咋办啊?这误会要命了啊!
“哎哟,这不是莫大哥吗?”
船舱里忽然走出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船工,向上扶了一下斗笠瞪大了眼睛说道:
“你怎么在这儿?”
大汉愣了一下,稍稍松了一个弓弦,扭头问道:
“船家,你认识他?”
老头用力点头:“莫好汉!这儿谁不认识?”
莫尚川呼地长松一口气,一脸疲惫地摆手道:
“大哥,大哥,误会,都是误会。”
老船工帮腔道:
“客官呐,这位是甘露寺的莫尚川,专门在码头打抱不平,他不是贼人。”
“哦,原来如此。”
持弓壮士点了点头,又瞄了阿川一眼,小声呢喃道:
“原来是僧人……怪不得剃了头。”
莫莫呆呆地眨了眨眼,愣住了
OAO诶?僧人?
喂!我才没有出家啊喂!
可恶,好不容易才解开了一个误会,结果又莫名其妙地增加了一个啊……
岂可修!
“嘛,差……差不多吧。嗯,嗯。”
莫尚川啧啧两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随意地点了点头,认命似地疲倦道:
“反正,咱不是水贼嘛。”
“原来如此,误会了。”
壮士点头致歉,放下弓来松开了紧绷的弓弦,空气中分明传来了清晰的咯吱声,可知那绝对是一把上好的劲弓。
可壮士依旧神色自若,气息自如。
仔细打量一下
这人身材高大、样貌英武,气宇轩昂异于常人。尤其是他下巴上那一撮须髯蓄得非常漂亮,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把。
阿川定了定神,疑惑道:
“请问壮士您怎么称呼?”
那魁梧壮汉啪地一声抱拳拱手,声音不大,却在莫尚川耳畔字字分明地炸响:
“在下太史慈,字子义①。”
“我草,牛逼。”
“???”
太史慈整个人一愣,望着莫尚川直接傻了眼。
他直了直身子,惊愕地把这人又打量了一遍,心里暗暗奇怪道:这人不是僧人么?怎么说话一股湖海之气?
莫尚川也是一愣
自己也知道没管住嘴巴,心里话说冒就冒出来了。这也没办法,毕竟我辈没文化,一句牛逼行天下。
这咋办!?
我当着太史慈的面说了啥呀!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咋办?要是余大哥在这儿他会咋……
诶?
有了!
两个字:场面。
对对对对!这个时候要说点场面话,把话给圆回来来,不就没事了吗?
“子义!”
莫尚川神色肃然,啪地一声抓住了那双刚劲有力的手,哈哈哈大笑三声,掷地有声地说道:
“久仰!久仰!你就是驰名天下的闹钟啊!”
“闹……闹什么?”
太史慈脸色一黑,整个人都傻了。
莫尚川也硬着头皮倒抽一口凉气,恨不得现在找个地缝钻进去给自己脸上来三巴掌。
完了!
什么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哦豁!完蛋!洗白!
“咳!”
他猛地咳嗽一声,拍拍那双硬如钢铁的大手,战战兢兢地说道:
“吴地的方言,夸人的,嗯。”
“哦……多谢!”
“嗯嗯嗯!嗯嗯嗯嗯!”
奋力点头如啄米,顺带给那吓呆的老船工使劲甩了个眼色,告诉他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情千万不要拆穿!!!
老船工点点头
把手揣进袖子里,缩着身子躲回船舱里去了。
“呼……”
莫尚川长舒一口气,吓得心跳都乱了。
谁知太史慈冷不丁突然开口,吓得他浑身一哆嗦:
“莫兄弟。”
“诶诶诶!在在在!!”
他脚下猛地一飘瓠,身子一晃又是一震,好不容易才强作镇定地狠狠点头道:
“壮士有何吩咐!”
那一脸小表情,悲壮地就像马上要上刑场似的。
太史慈一脸懵哔,尴尬地拍了拍他的手道:
“足下不用这么紧张。”
“噢噢噢噢!”
莫尚川放松地嘿嘿傻笑起来,不到三秒自己又觉得不妥,急忙板着脸站正了身子,咳嗽两声说道:
“有什么事儿,您说。”
太史慈努了一下嘴,总觉得面前这家伙有些令人迷惑,但实在也管不上那么多。
他眨眨眼,低头问道:
“请问往曲阿怎么走?”
“曲……”
那不就是刘繇的大营吗!?
莫尚川瞳孔猛地一睁,面前的太史慈突然幻化成了一个闹钟——在响。
“出城南顺着大道走,不到百里。”
是一个姑娘的声音。
太史慈回头一瞧,原来是杜家的那位千金走下了船来,好心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点点头,行礼道:
“多谢姑娘指路。”
杜小姐莞尔一笑,语调温柔如酥道:
“多谢壮士救命。”
两人一对一答地你来我往,很有一番英雄配美人的画面感。
唯独莫尚川
被冷落在了一边
说实话,这真的不怪杜千金区别对待。毕竟人家太史慈本来长得确实有点,啧,硬汉美感。
再说了,莫尚川是个短发,人家又不了解你,怎么拿正眼看你嘛?
他无奈地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眼杜家的仆役们,正在痛哭着帮忙收尸,哭声在碎雨中听上去格外凄凉。
杜姑娘皱了皱秀眉,拎起华美绝伦的彩袖掩了一下朱唇,抬起丹凤眼来娇滴滴地望向太史慈,柔声道:
“这里说话不方便……可以的话,还请壮士到府上一叙?多谢您的救命之恩,若不酬谢一番,小女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不了。”
太史慈面色冷清,大气地拱手道:
“某还有要事,很急。以后再说吧,告辞了。”
“哎!?”
杜千金抬手欲拦,怎知这壮汉走得那么坚定,步步生风,一口气就走出了十几丈地,径直上了长街。
那高大的身影走得又急又快
一转眼,没影了
咕嘟——
莫尚川咽了咽喉头,满脑袋都是汗。
太史慈要投刘繇了
那神亭岭之战,没几天就要打起来了
江东局势要变,就在这个分水岭。
而他莫尚川恰好就站在这一道历史的风口上,亲眼目睹了齿轮向前转动,眼睁睁地看着世界线徐徐推演,划向他们所熟知的方向!
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细小细微却又无比切实的震撼感,在他的心头激荡起千层巨浪。
“闹钟响了,我得赶紧去告诉余无声……”
他这么想着,拔腿欲走,却忽然被人叫住了。
“莫……莫壮士。”
那声音温婉酥人,一下子让他软了半边身子。
腿软了,某个部位倒是不自觉地硬了起来。
“额……杜、杜小姐有事吗?”
莫尚川不抱希望地回过头来,心说自己长得也不帅气,头型也不好看,她应该会随便敷衍几句就让自己快滚吧?
哼哼,富家千金最瞧不起我这种人了啊。
行吧,快点吧,正好赶我走,我就掉头去北固山了啊。
“我在船上都看到了,多谢您出手救我一命。”
杜姑娘温柔一笑,弯腰行礼,露出胸口一片惹眼的雪白,电得人头晕目眩,呼吸急促。
她缓缓地直起身,恭敬地望着他微笑道:
“请问我能否有幸请您到府上一叙,让家父设宴款待壮士一番呢?”
她的眸子很好看,带着一点笑意。
她耐心地等着他的答复,可爱得像一朵小花。
“莫壮士……?”她微笑着眨了眨眼,却突然惊愕道:“诶?您、您怎么哭了?我、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阿川嘴巴向下一咧,痛苦流涕地抹着泪水,壮士断腕道:
“对不起!今天没空!”
“诶?”
杜姑娘愣了愣,总觉得被两个救命恩人连续拒绝有些尴尬,局促地小声挽留道:
“可、可是府上一定会款待您的!还请……”
“我真的有急事!”
莫尚川悲伤大哭,扭过头去胳膊挡着眼睛,低下头边哭边跑,面朝着北固山痛哭着大喊道:
“心领了,不去啦!!”
话毕,一股脑地跑上了长街,顺道还撞翻了两个无辜的官兵甲乙,一路狂奔着没影了。
徒留杜姑娘愣在原地,石化
贼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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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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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三国志·吴书·太史慈传》
太史慈,字子义,东莱黄人也
慈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猿臂善射,弦不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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