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揉了揉眼睛，他拿起折板上的纸杯，饮了一口。
飞机应该要降落了。没错，大概是。
他俯身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上一片云彩都看不见。
他手中紧攥着一个或许是因为经常抚摸，上面的金色漆皮已经有些脱落的录音笔。
他依旧望着天空。
望着薄音头顶上的那片天空。
——
——
上海七月的天气和杭州没什么差别，在少主眼里，南方的天气大抵一个样子。
他把手中那捧自上飞机时便带在身边的永生花轻轻夹在腋下。那是五十三朵殷红的玫瑰，看不见花枝上的倒刺。
在上海的垃圾分类实施半年后，薄音便来到这里读研了。
少主刚刚毕业一星期，这一星期里他剪了短发，把蓄着的胡须也一同理掉。
在那次见面之后，薄音创造出了比她之前那幅《爱与被爱》更胜一筹的画作。
那幅画的名字是《五十三朵玫瑰》，五十三朵殷红的玫瑰，看不见花枝上的倒刺。
少主的小说也完结一段时间了，偶尔也会有三三两两的读者私信他开新书，但他还没有找准方向。
薄音与少主好久没见了。
但少主说过他会再回来，现在时间到了。
少主提起传送带运过来的行李箱，掏出手机，给他那个星标朋友发送了一条消息。
“我来了。”
是毫不拖泥带水的三个字。
他跟随着人流朝外面走着，他的眼睛四处搜寻着关于薄音的蛛丝马迹。她的头发也应该留长了吧，少主心想。
他忽然注意到了一只纤细的手，它在人群中是那么的显眼，原因是那只手上高举着一只他不可能会忘记的事物。那是少主花了五十块钱才抓上来的，丑丑的、棕色的毛绒娃娃。
他拨开身前的人群，径直朝着那个“路标”走去。
当他打开一道缝隙时，薄音充满期待的眼神瞬间同他对视着。像是等待了好久，像是她知道少主一定会在所有人中找寻到自己一样，她就这样笑着、恬静的站在这里。
“我能...”
“能。”
在少主刚开口时，薄音便立马做出回复。
薄音伸出手轻抚少主脸上的棱角，少主将那捧花递到薄音胸前，他们的视线缠绕着，从而带动了他们的身体。
他们相拥在了一起。
没有对未来的打算，没有对当下的判断。我就是想陪在你身边，就是这么简单。
——
——
薄音和少主一起站在窗前，看着太阳逐渐升起，看着那一抹鱼肚白渐渐消失。
他们相视一笑，今天是对他们人生而言，最为重要的一天。
稍作打扮，在他们手牵手从电梯中走到楼外时，一辆最靠近他们的柯迪亚克SUV响起三声喇叭。
“弟妹今天忒美啦。”
驾驶位的男人笑着转过头说道，他脸上的那道疤看着是那么的亲切。
“叫嫂子，没大没小的。”少主笑着拍了下他的后脑勺，薄音捂嘴偷笑。
阿太在少主来上海发展的三年后也跟了过来。他就像是少主的福将，在阿太到来后，公司一天比一天景气。
“得嘞您二位，要不要吃早点？”
阿太发动了车辆，从前座递过一袋生煎。
“你想不想吃？”薄音抓着袋子，用手指抓起一枚在少主面前晃了晃。
“啊~”少主张开嘴巴。
薄音慢慢把手朝着他嘴边伸过去，但在生煎即将要送入少主口中时，她又一下子收回手，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真香~”薄音口齿不清的咀嚼着说。
少主笑了一下，接着凑过去轻吻了薄音的唇，然后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巴。
“是挺香的哈。”
“咳咳。”
阿太咳嗽了几声，他幽怨的小眼神顺着后视镜传进了后座二人的眼睛里。
“哈哈哈，改天给你介绍一个。”薄音笑着说道。
“哎~这车开的，忒憋屈了。”
没过多久，在车子停下来时时，薄音透过车窗看见了等候在旁边的男人。
“爸。”薄音有些羞涩的笑了一下。
少主温柔的看着郑大海和薄音的背影。
“一晃这么久了啊。”阿太站在他身边说道，“走吧，新郎也该换衣服了。”
——
——
“我帅吗？兄弟。”
西装革履的少主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阿太问道。
“照我差上那么一点。”阿太笑着，轻拍了少主的肩膀。
突然，化妆间的门被敲响，随着在门打开时，少主脸上也泛起了笑容。
“儿子。”
莫旭和李木子出现在门口处。
“爸，妈。”
少主站起身，走过去拥抱着他们。
阿太默默笑了下，拿起相机将这一画面记录下来。
“你小子真行啊，还真给爸娶了个南方儿媳妇。”莫旭的眼角有些湿润，那上面的皱纹也挤作一团。
“那必须的，不看看你儿子是谁。”
“还记得小时候爸给未来的孙子起过名吗？你奶奶姓李，你妈妈姓李，你要是娶了个姓李的老婆，孩子就叫莫三李。”
“哈哈哈，可惜她不姓李。”少主笑着笑着，眼泪也滑了下来。
“儿子，待人家姑娘好好的，你们一定要好好的，永远不离分。”莫旭语重心长的说道。
“嗯。”
少主热泪盈眶的用力点下头。
——
——
郑大海站在薄音坐着的椅后，轻轻地梳着女儿的长发。
薄音穿着洁白的婚纱，镜中的她就是她无数个梦中自己的模样。
郑小鹰牵着楚小兔的手，在一旁神情凝重的看着。
“爸。”薄音平复了好久，但发出的声音依旧打着颤。
“怎么？”郑大海露出一丝微笑，他看着镜子中美轮美奂的女儿，她也同他一样端详着他。
“我记得，你好像，好久没...咳。”
薄音轻轻抬起头，阻止着眼泪流出。
“好久没给我梳过头了。”
郑大海把木梳放在桌上，接着用手扶着薄音的头，让她的视线重新放到镜子上。
“你妈妈一定也觉得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郑大海用手指刮去眼角的湿润，笑着说道。
“爸。”薄音微笑着。
“你，已经原谅爸爸过去的冷淡了吧。”郑大海轻声说道。
“我从来就没有怨恨过你，爸。”
薄音站起身，用力的搂住郑大海。
“爸，我爱你，爸。”薄音吸了下鼻涕。
“我也是。”郑大海闭上眼睛，用手轻拍着薄音的背。
郑小鹰扭过头，楚小兔笑着冲他点了下头。
他松开手，走到了父亲和姐姐的身边。
同他们搂在了一起。
——
——
少主拿起服务生盘上的香槟，他轻抿一口，四散的视线随着他注意到薄音后停留在一点上。
在薄音身后的郑小鹰，也即将成为他的小舅子。
“你好美。”
洁白的婚纱在阳光下映射的愈发明亮，也让少主眼前一亮。
“我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薄音微笑着，从少主手上拿起那杯香槟，喝了一口。
郑小鹰的凝视着少主，似乎他有什么话要同他讲。
果然。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当然。”
郑小鹰把手臂挎在少主的脖颈上，走到一旁。
“我到现在都没敢相信姐姐真的会选择你。”
“嗯哼。”少主瞥过头，看着小鹰。
“你之前是惹过她不开心的，你不会忘掉吧？”郑小鹰皱了下眉，说道。
“过去做过的蠢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但结果是好的，不是吗？”少主说道。
他们对视着，接着郑小鹰眉头忽的舒展开。
“你改变了我姐姐，我姐姐也改变了我，”郑小鹰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下，“从某种程度上讲，你的存在改变了我们所有人。”
“她也一样。”少主朝着他肩膀上轻拍一下，“放心吧，我不可能会让你姐姐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的。”
“我相信你。因为她相信你。”郑小鹰点着头，同少主一起转过身。
在草坪上的薄音，笑的是那么的开心。她终究也被时光抹去一身棱角，但她依旧是她，少主最欢喜的她。
少主朝着她走去。
“我弟弟说什么了？”她笑着问道。
“还能是什么，祝福的话怎么听都听不腻。”少主用指肚刮了下她的鼻子。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化这么精致的妆了。”
“那我可要把你现在的样子永远的记在脑海中。”
“瞧那边。”薄音突然用手指向一个方向。
少主搂着她，看向那个方向。
阿太正在同楚小鹿有说有笑的交谈着，楚小鹿掏出自己的手机，两人像是互换了联系方式。
“老师，你今天超漂亮！”
身后突然响起的童稚声音让少主和薄音一同回过头。
“这两个小家伙看上去怎么这么眼熟？”少主问道。
“是乐乐和琪琪，他们现在六年级啦。”薄音俯下身子，摸了摸他们的头。
“老师，我以后也会穿着这样的婚纱吗？”琪琪用手抚摸着薄音的衣袖，睁大眼睛问道。
薄音和少主相视一笑。
“当然啦，待你也遇到一个能把你视为掌上明珠的人时，你就会穿上跟我一样的婚纱，变成和我一样幸福的女孩了。”薄音摸了摸琪琪的脸蛋。
“那个人一定是我！”乐乐立马举起双手说道。
“哈哈，那我很期待哦。”少主冲着乐乐伸了个大拇指。
“我突然有个超级棒的想法。”琪琪突然说道。
“说说看？”
“我们——跳舞吧！”
就在琪琪话音刚落下，整个婚礼现场草坪上的音响瞬间响起了一阵让薄音和少主都很熟悉的前奏。
“是《Sugar》！”乐乐睁大眼睛，抓住琪琪的手开始扭动起身体。
现场的气氛貌似被这突如其来的音乐调动起来，郑小鹰和楚小兔也加入了跳舞的行列里。
少主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一起跳舞啊新郎官儿。”
阿太笑的很开心，他牵着身边女人的手，那女人正是刚刚同他相得甚欢的楚小鹿。
在他们牵着手从他们身旁经过时，薄音和少主相视一眼，噘嘴笑了起来。
“来支舞吧？”
“我怎能拒绝共舞一曲的邀请呢？”
在草坪上，在阳光下，彼此相爱的一对，尽兴且陶醉的扭动着自己的腰肢。
像是一直以来的努力都是为了今天一样。
——
——
终于，这一刻还是到来了。
少主静候在红毯的末端，他不断地做着深呼吸，但紧张的感觉丝毫没有消散。他想，薄音也会一样吧。
在耳畔中响起《Perfect》时，少主慢慢合上双眼。待他再次睁开时，耳边的音乐竟慢慢地变小，他眼中在红毯两边坐着的亲朋也慢慢消失在他眼中。他面前不断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全部关于薄音的画面，它们像幻灯片一样不断地从头至尾的经过着。第一次相识、相知、斗嘴、互诉心声、争吵、流泪、互相有了好感、惊喜、约定、相见、相拥、相吻、水**融——
相爱。直至永远。
他用力眨了下眼睛，却不小心挤出几滴调皮的泪水。
他看见在红毯的另一端，薄音正挽着郑大海的臂弯，她蒙了一层头纱，仿佛比蒙娜丽莎的微笑还令人充满神秘感。乐乐和琪琪在他们身后提着薄音婚纱的裙摆，另一只手不断地从挎着的篮子里朝四周轻撒花瓣。他们缓慢，沉重，有仪式感的朝着少主走来。
一步、两步。
一对性格都有所缺陷的两个少男少女。
三步、四步。
三四天的时间里，彼此建立下无形的羁绊。
五步、六步。
互相灌输给对方五颜六色的新鲜血液。
七步、八步。
七上八下的心里，因你变得从容不迫。
九步、十步。
就让现在的我，把十全九美的你拥入怀中，让我凝视着你玛瑙石般的瞳仁，确认我们属于彼此。
郑大海慢慢地掀起薄音的头纱，轻轻地将薄音推向少主。他伸出一只手，同少主紧紧握在一起，他们对视一眼，郑重的点了下头，像是完成了某种意义重大的托付。
薄音挽着少主，少主看着薄音。
“怎么现在就哭起来了。”
“你不也是嘛...”
在司仪的指示下，二人一同点亮了烛台，随即面对面的站在了台上。
“多么难忘的一天！多么值得纪念的一天！在仪式开始之前，我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想...”
“等一下。”少主突然说道，随即他朝着司仪伸出手，拿过他手中的麦克风，他转过身，望向下面不知所措的来宾，“这个宣誓，我们想亲自说。”
少主这么说着，把头转向薄音。薄音笑着点了头，接过了从台下递上来的麦克。
“咳，说实在的，在刚刚看着新娘走红毯时，我都掐了自己好几下，想确认这是不是真的。”少主笑着说。
台下也笑声一片。
“但是，”少主再次面向薄音，“当我看见她站在我面前时，当我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时，我真的感觉我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郑文女士，”少主向前一步，将左手放在前胸，“无论今后莫凡先生睡觉时会不会打呼噜，做饭会不会放盐多，唱歌会不会跑调跑到新加坡，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莫凡先生结为夫妻，并承诺永远会爱他，敬他，陪他看日出日落、满天繁星呢？”
“我愿意。”薄音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少主。
“那莫凡先生，”薄音也朝前走了一步，把右手抵在胸前，“无论今后郑文女士会不会以遇到瓶颈期为由对你发脾气，洗衣服会不会偷懒，说话会不会毒舌堪比眼镜蛇，你是否愿意与你面前的正文女士结为夫妻，并承诺永远会爱她，敬她，陪她环游全世界呢？”
“我愿意。”毫不拖泥带水的三个字。
随后，台下掌声雷动。
司仪接过少主手中的麦克。
“真是一对有个性的新人，让我们再次把掌声献给他们！”
良久，司仪的手中拿起了两个戒指盒。
“庄严神圣的婚礼，似乎永远是电影情节里的回忆。在唱诗般深情悠扬的伴奏中，这对新人沐浴着初夏温暖的阳光。在诸君面前，在爱神的旨意下，他们将要互换婚戒！”
“咱俩谁先给谁戴？”少主接过左手边的盒子，笑着问道。
“一起戴。”薄音眨了下眼睛。
“那恐怕有点困难。”
“但我们可以试试。”
“说得对。”
在众目睽睽之下，薄音与少主互相牵起对方的左手，然后将戒指套在了上面。
这种交换方式，恐怕司仪从事多年的职业生涯都未尝一见吧。
随后两人深情的凝视着对方，这一刻时间仿佛回到了初见时，回到了初吻的西湖边上。当时少主没有说出的话，此刻已然可以光明正大的说上个一万遍。
“我要和你在一起，直到永远。”
“好恶心。”薄音做着口型道，“不过你知道吗？五十三朵玫瑰的话语可不止一个。”
“我们永远不分散？”
“还有我想吻你。”
少主用舌头舔了下略干的嘴唇。
“那你准备好了吗？我要吻你了。”
薄音轻轻点头，她的眼中幸福且坚定，稍带着些许湿润。
“未来即是现在。”她说道。
少主吻了上去，他没有闭上双眼，因为薄音亦是如此。
——
——
耳机里放着碧梨的新单，少主搂着薄音，一同感受着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他们头顶处的挂画上。你知道是哪一幅，对吧？
少主终究还是戒了烟。
在他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之前。
少主终究还是习惯了剥壳。
在他成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之后。
在他清早睁开双眼侧身就能被柔顺的长发搔到脸颊后、在他回到家就能闻到饭菜的香气后、在他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躺在床上，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拥抱后。
过去的游戏打出bad end，不代表今后的每一款都打不出好结局。
他的确是做到了。
薄音却很后悔。她后悔在婚礼上讲过，并不在意少主的呼噜声。
所以每次薄音都用唇把声源处堵上。这招儿还真的蛮管用。
她不会再说“算了”，而是经常说“好呀”。
她的蛋扒做的越来越香了。这是少主的评价。
“还是喜欢听《bad guy》。”
枕在他臂弯的薄音轻声说道。
“好好，那我换。”
“嘿嘿，”薄音微笑一下，瞥向床边的摇篮，“他们俩睡得好香。”
“爸爸在这呢，他们肯定有安全感啊。”
少主笑着，一只手刮了下薄音的鼻尖，打开了手机的音乐软件。
他到现在依旧没有充会员。
“恋爱饺子？什么破名啊，”少主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自动安装，无奈的笑了笑， “我想我有必要去写一个800字的举报书。”
“1500字。”薄音说。
“哦，拜托...”
“你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吃点苦又不吃亏。”
“那我要你给我配张彩插。”少主看向薄音，目光皎洁。
薄音闭眼像是思考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那两张。”
“不要。”
“好吧...”少主缓慢的一下下点着头，随即突然把双手伸向薄音身上带有痒痒肉的地方。
“看招儿！”
“哈哈哈哈....别把孩子吵醒了。”
——
——
平躺在床上气喘吁吁的二人，脸上挂着孩童般真挚的余韵。
“说真的，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薄音瞥向少主，那家伙最后还是被她的连环粉拳打的溃不成军。
“干嘛突然问这个？”
“我要问嘛。”
“你看我会喜欢你吗？”
“会吗？”
“会吧。”
“不会吗？”
“一点点吧。”
“只是一点点吗？”
“比一点点要多一点点吧。”
“那以后呢？”
“以后都会吧。”
“认真的吗？”
“真真儿的，我认真的。”
两只手紧紧地合拢在一起，他们互相注视着彼此。
“对了，关于我一开始的反问。其实包含着其他意思。”
“嗯哼？”
“我爱你。”
“死傲娇。”
少主说到这里，用深邃温柔的双眸静静地望着她。
“我也是。”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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