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弄懂他为何要在这节骨眼上提到教授，所问的问题也似乎与之前叙述的危机无关，更像是对影视剧或小说内容的闲谈。加百列在我面前摆弄着指甲等待回复，部分细节让我感到茫然，比如说犯罪界的拿破仑这个称呼。
这不是什么特别难以理解的称号，就像提到咨询侦探就会想到福尔摩斯，而说起犯罪界的拿破仑就一定是莫里亚蒂了。但我明白这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加百列的皮鞋在地板上打着拍子，节奏从最初的舒缓渐渐变得急躁，他跟本没必要故弄玄虚，除非这事真的难以启齿。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误会，我想我得解释一下关于自己坐在这儿一言不发的理由。由于职业的缘故我不得不去和形形色色地人交谈，但这不代表我喜欢这么做，在空屋里独处是培养耐心的最佳方式，我静的像尊石佛倒也无可厚非。
如果这是场考验忍耐力的比赛我已经赢了，但没有裁判见证的比赛并无效力可言。频频看向手表的加百列似乎还在奢求我能说出一两句关键词来，像是“我懂，我明白，你不用再讲”这之类的台词，而这场默剧表演也由真的嗤笑做结落下帷幕。
“如果你们坚持什么都不说的话，至少该对眼前的那堆食物负责。”
遵照吩咐我舀了一勺面前的刨冰，果酱的香气在口腔中蔓延，先前对这错季食物的偏见也烟消云散。说起来我并不排斥在冬天的夜晚来上一口冰镇的可乐，但在秋天的餐厅里食用刨冰总让人觉得不合时宜。
谁能想到一勺刨冰居然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看着面前的加百列俊美的脸庞开始扭曲，随后从口吐出听上去近乎是嫌恶的话语。
“我们的辖区内现在藏着一个极度危险的犯罪分子，他作案无数却从来没被抓到过把柄，臭名远扬而警方却对他所知甚少，这就是犯罪界的拿破仑。”
加百列突然挥舞着双臂神情激动，仿佛说出这番话来是对自己的侮辱，所以他才迫切地希望我能知道这位恶名昭彰的罪犯，至少这比让他亲口说出自己的失职要好的多。
我只是想听他这么说罢了，并没有别的深意。
“实际上，我刚才检索了一下这两年的犯罪记录，但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真迟疑了一阵，还是艰难地开了口。我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骇进了警方的系统里，但这无疑会让加百列感到为难。
“或许这么说不太中听，这世上没有能不留下痕迹的完美犯罪，如果有的话那必然是警察的失职，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不留情面地补了一刀，让本就难堪的加百列更显落魄。
“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不信。”
加百列仿佛下定了决心，把手中的公文包推到了一堆食物正中。
“就让我们来看看恶魔存在的证据吧，事实胜于雄辩”
这时候指责加百列浪费食物似乎不合时宜，真也好奇地随我站起了身。他用颇具仪式感地动作把公文包的搭扣打开，随着里面的内容逐步揭示，我的心情也由刚开始的愉悦变为了恐慌，看到其中内容的那一刻我亲手把箱子合了上去。
简直就是潘多拉魔盒，难以想象他带着这种东西跨越数个街区从警察局来到茶餐厅。
我透过玻璃窗看向街边，秋天的日光依然称得上的毒辣，也多亏了这份无情，街道上不见无所事事的闲人。我仰躺在沙发上送了口气，为这种事遭到逮捕也太亏了点。真一脸困惑的看着我欲言又止，由于身高的缘故她没能看见箱子里藏着的东西，但人的好奇心无穷无尽，与其让她缠着我追问还不如早点摊牌。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箱子里放着的是吸毒用的烧瓶和针筒，角落里还藏着袋**似的东西。特地把这些东西东西带过来就不怕惹祸上身吗。”
我压低声音不让远处好奇的服务生听到，刚才的骚动就差点引起了她们的注意，接下来的行动还是小心为上。
“为了达成目的我甘愿去行使旁门左道，这种话不需要重复第二遍。”
恢复了精神的加百列满不在乎地把公文包塞回了沙发与窗口的夹缝之中，取而代之地是把一份有着封条的档案袋放在了桌面上，他随手把袋子拆开并将其中的资料推送我的面前。
“详细的内容请看这份报告书，这是我们在死者下榻的宾馆里发现的‘遗物’。”
提到‘遗物’时他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自嘲，我想像这把这些东西交到死者家属手上时的情景，不禁觉得有些反胃。
“我的呢？”
真不满地伸出手去抢那份档案，气鼓鼓的嘴里还塞着刨冰。我故意避开她独自翻阅档案的内容，那只伸出的手就这么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没过多久便泄气地缩了回去。
吸管，针筒和冰壶，常见的吸毒工具一应俱全，而且无一例外地都有使用过的痕迹和死者的指纹。黄浦江的水大概都无法涤净这个倒霉鬼的罪孽，像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摆在眼前，真的有继续调查的必要吗。
“没想到你们的上司还是个老手，这么齐全的工具恐怕在贩毒窝点都很难见到。”
我这么调侃着把文件抛回加百列的手上，真试图伸出手来抢夺，但还是慢了一步。她重又埋头解决面前的猪扒饭，虽然现在家里有不少人在，但伙食问题始终无法得到解决。
“现在明白我们的难处了吗，凭这些证据在根本无法说出死者生前是清白的，换而言之一直处心积虑想给死者烈士名分的警方已经被将军了。”
他大口吸了下杯中的西瓜汁，紧蹙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但我得事先声明一下，这些东西是死后有人故意放在宾馆里的。它们就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单上，生怕我们会在会在搜查中错过。”
“您不会是在暗示有人故意在抹黑死者吧，这话在我听起来可有点刺耳。”
我言语尖刻地出言讽刺加百列的说法不过是妄想而已，在我看来对陌生人抱有信任简直蠢得无可救药，难不成他真的认为会有人冒着被逮捕的风险也要去陷害一个死人吗？别说笑了。
“普通罪犯的自然不会做到这一步，但犯罪界的拿破仑可不好说，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抓不住他吗。”
“因为你们无能？”
“是因为我们确实无法获悉关于他的情报。没有人活着见过犯罪帝王的真身，他的出现总是伴随着大量的死亡，与他合作过的罪犯都死于非命。”
我的嘲讽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他一五一十地把真相放置在我们面前，刺目的光辉让我目眩。
“这怎么可能，如果有大量蹊跷的死亡，媒体一定会吠地比猎犬还凶。”
“所以我们确实放出了消息，而没有选择将其隐瞒。为了不引起民众恐慌，我们以都市传说的形式来将事故造成的影响进行淡化。网络真的是很奇妙的发明，只要提供信息和时间来让传闻发酵，本该造成动乱的消息也会披上名为娱乐化的外皮消弭于无形。”
他说完了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台词，拿起箱子去柜台结账。我戳了戳还在走神的真，她才如梦方醒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看样子他接下来就会请求我们去找出能证明死者清白的证据，要不要试着去完成这个委托。”
我从加百列的话中听到了机会，一个能让这位还在做梦的少女清醒过来的契机。只要她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想必也会打消成为侦探的念头吧。
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闲着的手在屏幕上快速点击。我耐心地等待着答复，只是为了让她离前方的深渊更远一些。
“我拒绝。”
她将能带走的东西一股脑收进了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斩钉截铁地离开了座位。
“等着吧，我会亲手找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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