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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葬礼与过去 (后篇)

第五章 葬礼与过去 (后篇)

2063年8月10日

Ump45遇难前三个月

“66071!你怎么还在发呆啊!”

旁边的黄发人形慌张的顶了一下66071的胳膊,她手上端着的汤稍微浮动了一会。“那个凶神恶煞的老板娘马上就要来了,你想被开除吗?!”

“喂,我的菜怎么还没到啊?”窗边桌子上的客人开始大喊大叫。“啊,对不起客人,我现在就来!”正劝阻66071的人形立马变换了温和的语调,急忙抛下66071跑去服侍客人。

这家饮食店里人声鼎沸,许多身着白色服务装的人形满头大汗的奔波于各个客人之间。

虽然十分吵闹,但站在一旁托着盘子的银发人形依旧没有被揪回现实。她左手不停的颤抖,绯红的瞳孔毫无意义的盯着某个地方。嘴巴也空洞的张着。整个人笔直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店内,显得很煞风景。

“吱呀”

后门被推开。一个满脸富态的胖女人风风火火的走进来。她看见满店的客人,喜笑颜开,不停的和老客们大声谈话。“哎呀,我本来也是忙着和邻居们打牌的..要不是担心我雇佣的这些人形会给客人们们带来什么困扰啊,我也没空过来呀。”胖女人一边环顾着店里一边笑道。

银发人形依旧笔直的站在原地,如同当机一般。

“嗯?”胖女人注意到了发愣的银发人形。她鼻子啈出了一声,快步的走了过去。

端汤的黄发人形紧张的看了她一眼。

胖店主满脸的横肉因气愤扭曲的挤在一起。她夸张的伸出手,狠狠的往银发人形脸上抽了一耳光。“啪!”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店里传开。

发呆中的她瞬间被打翻在地上,盘子也摔的支离破碎。

此时这名人形总算是清醒了。她半撑起身体瞪大眼睛,仿佛她被打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

“可恶。又是你,66071..这是你第三次在工作时间偷懒了!”胖店主恶狠狠的说着。她怕影响到客人,暴躁的声音压的低低的。

“去办公室等我…”她气呼呼的转过身,面对观望的客人们变换了语调:“哎呀,客人们请继续用餐哈,这个服务员人形可能出了故障,我们等会会叫人来检查修理一下她的~”

基本上来店里的客人都知道老板娘打服务员的事,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大家很快就不关注刚刚的事件,各自又开心的吃起饭。店内重新热闹起来。

“别愣着,快去。”

胖老板扭头凶神恶煞的命令道。

66071在她的阴影下,扶着柜台缓缓站起。一言不发。也没有遮住红肿的脸颊,就这样一步步的走向办公室。

她刚刚进去,胖老板马上冲了进来。不等66071反应就楸起她的头发,狠狠的往实木桌子上砸。

一下,两下。鼻梁软骨清脆的破裂声随之出现。

胖老板停止了砸桌子。她对66071满是鲜血的脸骂道:“你真的就是个废物人形,他们把你分配到我这第三天了,你这头猪每天都在干什么?端着个盘子在那发呆?”

66071半睁着眼,一句话都没说。

“你这态度还挺嚣张?你以为你是军营来的贵妇人?”

一阵钻心的痛苦从66071的腹部传来。胖店主紧接着又是一脚。那一下,66071感觉身体都麻痹了,自己仿佛遭到电击。

她痛苦的蜷缩在地板上,银发凌乱的散落。

一记重踏踩住了她的脸,鞋底混合着各种泥巴的肮脏物质印在66071的脸上。

胖店主喘着粗气,一边用脚碾一边断断续续的骂道:“你这..废物,也就在被打的时候有点用了....哈哈哈哈,说的也是。打你真的很爽,老娘一天的气烟消云散了。”

殴打依旧在继续。老板留着她,只是为了靠打她发泄取乐。

银发人形痛苦的承受着,意识一点点的被摧残。

她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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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071看见了自己。

带着象征荣耀的铁十字军帽,帽子下是直至腰间的银色秀发。冷艳的脸上尽是自豪与骄傲。身上的军大衣随风飘动着,不时遮盖住脚下长长的酒杯军靴。

最亮眼的,是她手上拿着的那把古老的步枪。那把和她的血肉连接的枪,为她带来数不尽荣耀的枪,已经成为她生命价值的那把枪。她与枪之间,已经超出肢体之间的联系。

一声凄惨的乌鸦叫出现在窗外。

66071从冰冷的地板上醒过来。

她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是没有月光的夜空。

66071挣扎着支起身。她不知道女老板还打了她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全身上下都在一颤一颤的痛着。66071非常吃力的站起来。老板打到她昏迷之后,似乎是把她丢在办公室门外。

黑漆漆的店里,她摸索着想走回二楼的宿舍,却一直被椅子绊倒。“哐当”

窗外的乌鸦又叫唤起来。外面浓墨的黑夜像一个碉堡,严守着天空不让光明进来。

每走一小步,66071身上松动的骨头就抖动一下。如果她再摔一跤,也许全身都会散架吧?

她果然又摔倒了。全身激烈的疼痛跟她一起苏醒,肆无忌惮的侵略她每块皮肤。

66071站不起来了。

她咬着牙躺在地上,胸口急速的起伏着。黑暗的房间里,她似乎看见面前有个人也躺在地上。

待自己有点适应黑暗之后,66071看清了面前的那个人。

那是镜子里的她自己。满脸血污,头发凌乱。衣服上别着一块标有“SH-66071”的名牌。服装破烂不堪。全是上下只剩一直血红的双眸散发着光芒。

左手激烈的抖动起来。枪在召唤她,可她无能为力。

66071终于还是忍不住,让眼泪流了下来。

越感到耻辱,眼泪就流的越多。到最后,66071开始小声的抽泣。

忽然,一阵微弱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66071赶忙止住哭泣,一动不动的半躺在原地。

“….是66071吗?”

穿着破烂睡衣的黄发人形从楼上悄悄的走下来,手上拿着手电筒。

“…”银发人形没有说话。她把头扭向一边。

黄发的人形走近后,悄悄的坐在66071旁边。

“被打的可真惨...可恶的猪老板,太狠毒了吧。”

“...”

“在哭吗?”

“没有。”

66071冷淡的回应。

黄发人形沉默了半响。

我记得这个家伙的牌号是170…

“我..其实之前很仰慕你的。”她突然开始说话了。“kar98k小姐..”

66071呆住了。

这原本是属于她的名字,但是自从被拆解之后,没人再这样叫她了。她现在,只有66071这个代号。

“你怎么认识我..”

“你应该不记得我了吧…我跟你一样,也曾是格里芬的战术人形。”黄发人形低下头。“不过我只是个小小的二星冲锋枪。”

前98k悄悄的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清是一张较为可爱的娃娃脸。自己果然不认识她。

“…”66071想说些什么。但她没有办法。

自己天生的战士气质,似乎已经随着眼泪消失了。她刚刚之所以哭,就是因为想到自己今后都要以66071这个名字,作为一个卑微,懦弱,毫无用处的自律人形生活。

黄发人形叹了口气。“我啊,早就已经不会用枪了。刚刚被拆除的时候,我也非常不适应这里。可是没办法,即使再不适应,终究还是不能离开这。被拆除的人形,说白了就是被抛弃的家伙…啊..抱歉啊98k小姐,我并不是在说你..”

前98k轻轻的摇摇头。“没事。”

“我其实想说,98k小姐,也许并不适合这里…”黄发人形悄声的说。

66071心里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98k小姐的断绝反应太强烈了..虽然大家都是被打过烙印的,可是像你这样的..每天都会发呆,我从来没见过。“

”这个,是因为我被打了两次烙印。“前98k轻声回复。“我出生的时候,打烙印的员工太马虎,未经确认就给我激发了两次同样强度的烙印…”

这个原因直接导致了她现在还能和枪建立起非同一般的联系。甚至能感受到枪所处环境的天气,和听见那边人说话的声音。

“原来如此..这也是98k小姐那么厉害的原因吧?”

“差不多吧..也有平时训练的因素。那时我给自己定的标准是最高训练强度的两倍…”现在她听见有人用98k叫她,心情兴奋的波动着,忍不住多和她说了几句。

“不过,98k小姐,你也的确不想呆在这对吧?”黄发人形好似看穿了66071的内心一般说道。“之前的你,真的很强大。那时的你和现在一样,看起来就像一名贵族,一定只适合呆在能给你带来荣耀的地方上吧?”

在黑暗中,黄发人形注视着66071。

66071沉默着没有说话。

“还是,去其他属于你的地方吧。”

黄发人形抬起头,视线移向窗外的天空。

每次一回想起这几天在餐饮店工作的经历,66071就感觉想吐。仿佛下一秒她又要被店主恶意的殴打。每次殴打她的理由不外乎是她在工作时间发呆。然而她也没有办法控制。由于枪和她之间的联系太强,自己常常身不由己的就能感受到枪对她的强烈呼唤……

直到现在也是。她的左手不住的颤抖着。

脑海中像放电一般闪过之前当战士的日子。

她一开始就想到,要离开这里,按照她内心的想法去做自己想要的。

左手抖动着,不停在召唤她行动。

不如现在就走好了。

66071摇摇欲坠的站起来。黄发人形赶紧起身撑住她:“98k小姐……”

她轻轻的推开黄发人形:“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的确不是属于这里的……即使我被迫接受这个事实,我的心依旧系在属于我的那把枪上。”

“是嘛……”黄发人形看着银发女性蹒跚的往门外走,有点遗憾的回应。“你打算去哪?”

“去s04区格里芬基地。”

“可是,他们不会再接受被拆解的人形的……”

走到一半的66071停住了步伐。“我不是回去找他们。我,是去拿回属于我的枪。”她回过头。“要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黄发人形摇摇头。“不必了……我就算离开这,也是只能去挖煤而已……像我这种被人抛弃的人形,在这个地方也是物尽其用了。”她苦涩的笑了一下。

“……”66071不太会安慰人。但她还是上前去,拥抱了一下这个未知的前战友。

“谢谢你今晚陪着我。”银发人形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的面容看上去似乎有所好转。

“不必啦……等等啊。”黄发人形忽然想起什么,将胸前的一个金属铭牌取了下来。“这个是人形保护协会的牌子。如果带着的话,应该能够保护你不再被那样欺负吧?”这个长条的牌子转移到了银发人形的手上。66071凑近看,勉勉强强看清了上面写着的字:“请尊重每一位为您服务的自律人形!”

66071轻轻的笑了一下。

“放心,我不需要他们怜悯我的。不过,你不需要它了吗?”

黄发人形摇摇头:“我也是这家店的老员工了,店主不会针对我的。”

66071看看红发人形,又看了看手上的牌子。

“就当是纪念吧。”银发人形对面的少女说道。

这块牌子最终放进了66071的口袋。

天色开始微微有点发亮了。

如果再不逃走,店主一起来就麻烦了。

“那,你差不多要离开了吧?”

66071点点头。

“…一路顺风,98k小姐。如果今后有什么事,还请你原谅劝你离开的我。”黄发人形两指并拢,点了一下太阳穴,朝66071挥动。

“不必这样说,我自己潜意识早就想离开。”66071重新转过身。“再见了。”她一边走,一边把衣服上别的编号牌扯下。

从今天起,她不再是编号为66071的自律人形。

“拜拜……”黄发人形挥着手。看着店里的门从里打开,然后从外关上。

那个她所敬仰的五星人形已经离开这里,去寻找属于她的荣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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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k到达格里芬s04区指挥部时,是个下雨的夜晚。

她躲在运输口粮的箱子里,心脏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

离属于她的枪越接近,就越激动。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小。直到传来“碰”的一声,98k才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指挥部的仓库里。

她推开头上的盖子,迅速打量着仓库。

由于是传送带加机器臂的自动运输,所以仓库基本不会有人出现。98k跳出箱子,躲在了电机的后面。

接下来是去宿舍……98k回忆起在这个基地里工作时的记忆:出了仓库,右转过食堂就是人形宿舍。

她没有耽误一秒钟的时间,起身飞奔。

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在眼前略过,98k兴奋不已。

到达食堂时,她偶然听见了战术人形的声音。

“嘎咕嘎咕……”听起来好像是某个家伙在吃夜宵……98k猫着腰慢慢接近。她探出头偷看了一眼。只见fnc背对着她在堆满食物的餐桌前细嚼慢咽着。

98k踮起脚,迅速的溜过去。

绕过一个弯。

直走大概五十米。

她到达了一个熟悉不已的门口。门框上的绿色LED字默默的亮着:步枪人形宿舍。

98k左手一刻不停的颤抖着。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就在这里。

银发人形站在床前,呼吸急促,心跳难以平息。

终于到了。她面前的,是那把朝思夜想,无时不刻在给她反馈,给她信念,给她动力的枪。

kar98k。

98k颤抖着伸出手,慢慢的拿起那把属于自己的枪。当她碰到它的那瞬间,一切都不再重要,未来何去何从也不再需要考虑。98k闭上眼,享受和枪重新在一起的美妙感觉。无比熟悉的质感和重量,就像失去了多年的亲人,陌生而又熟悉。

她激动的快要哭了。自己终于从那肮脏堕落的餐饮店跳了出来,重新拥有了自己的人生…

“你是谁?”

一句平淡的女声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98k斜着眼看过去。

一个带着军帽,穿着军大衣的银色头发人形出现在她面前。

是另一个自己。

“你是谁?第二遍了。”面对着她的那个人形冷酷的问道。

98k笑了起来。原来自己给人是这样的感觉啊……很好,是战士的感觉。

“我是这把枪的主人。”在那个人形问第三遍之前,98k看着枪缓缓说道。

那个人形上前一步:“不对。这个基地只有我一个kar98k。最后问一遍,你是谁?为什么要拿我的枪?”

“我,是这把枪的主人。”98k眼神逐渐尖锐的重复着。

如果想要阻止她和自己的枪在一起,即使是同样的人形,也是敌人。

两个同样的人形互相对视。

门口的人形伸手去拿步话机。

“呯!”

令人肝胆俱裂的枪声在格里芬基地内响起。

硝烟从98k手上的枪口冒出。

“……是了……就是这样的……”

98k仔细品尝着步枪给她手传来的震动。即使已经许久没有拿起枪,她的专属招式“速射”依旧那么准确快速。

她找到了一块自己的碎片。

被称为全世界最强的战士。

门口站着的人形,此时已经躺在了地上。她被98k打中了腹部。

血流不止。

基地内警报声大作。

密集的脚步声向这里集中。

98k突然感觉心脏被楸了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半跪在地上。

“…这就是自律人形使用武器带来的心智压迫吧……”98k皱起眉头笑着。

她终于回来了。重新回来了。即使是以这样的手段,这个的经过。她不会在意为了这个目标而付出的过程,她只享受着结果。

没有名为SH-66071的自律人形。她现在依旧是那个伟大的战士名字:kar98k。

当晚,这个基地断断续续的发生着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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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3年11月15日

ump45遇害后第二天。

从直升机上往下看,只能看见遍地的白雪。也许偶尔会跑过几只雪貂,不过98k已经看腻了。

“差不多还有几公里就到了。到那里正好是晚上,方便动手也方便逃离。”开直升机的男人伸手拨动着某些开关。“到那之后,首先狙击重火力的m60。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98k抱着她的枪,脸贴了上去。

“又在跟它说话么?”男人吐槽了一句。“就像我第一次找到你那样。”

98k没有看他:“你管的挺多。”

“哎..你还挺冷血的嘛。怎么说也是同类的战术人形,说干掉就干掉啊。”

98k斜着眼看他:“你跟我签了契约,所以我都会听你的。况且,我跟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只关心,在死前,我能和它一起在战斗中,一点点找回自己。”

男子带起耳机:“你果然跟她们不一样。不仅仅是瞳孔的颜色。”

没有人再说话。

机舱内渐渐安静下来。竖起耳朵,倒是能听见98k对她的枪的低语。

“….Möge Finden WIR den wahren ruhm。”(德语:愿我们能找到真正的荣耀。)

天空像被人点了一把火,太阳落山的地方火红火红的。

直升机轰鸣着驶向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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