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二人在一起时,她会这么问我。
我也会这么回答她。
“我生存的意义,只有这个了。”
“姐姐你的生活未免太空虚了,多做点同龄人该做的东西不好吗?”
“……”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沉默不语。
作为家中的小一辈中最大的我,在被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同时,失去了基本所有的童年,陪伴我的只有刀,刀,刀。
与此相对,妹妹能过上一般人的生活,这也足够了。
我并不会怨恨或者抱怨什么,因为现在的生活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
直到那一天。
风间家的一切都燃烧在火海之中。
妹妹刚刚放学回家,连校服都来不及换,就和父亲母亲一起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也是那一天。
我在世界上生存的意义。
改变了。
风间琉璃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
“好疼……”
刚睁开眼睛就从脑袋深处传来了无比疼痛的感觉,让风间不禁皱眉,从而放弃了起床的想法。
一看就是醉宿的后遗症,毫无疑问。
就在风间琉璃思索着如何起床的时候,门突然开了。
“啊,醒了?”
棕发色的少女笑着走进房间,将一盘面包放在桌子上。
“昨天你喝的实在是太猛了,自从我接管这家店以后还没见过这么能喝的人。”
“接管?”
“啊,这个店其实是我爸爸的,现在是我来负责。”
“哦。”
风间琉璃没有了问下去的兴趣,从昨天的观察来看,这家店基本没有男性存在的痕迹,那么基本就是不在人世这种可以料想的回答。
“你不问吗?”
“诶?”
反而是少女回问了琉璃一局,让她有点诧异。
“啊,好不容易想跟人讲一讲故事的,但是竟然不问了,好没趣。”
“……”
头一次遇到这种怪人,琉璃心中想着,却不由自主的跟着问了下去。
“你爸爸呢。”
“我爸爸他,是个笨蛋啊,但是诚意诚意的爱着我们这家人。妈妈去世的早,从小就把我当宝贝,说以后要给我造一间大房子,开了个酒馆,不断的赚钱。”
琉璃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从不会在中间插话。女孩儿顿了顿,接着说了下去。
“但就在他差不多攒够了钱,联系人开始选址造房子的时候,酒馆里来了强盗。他们听说父亲存着一大笔钱,要他将所有的钱交出来。”
声音中渐渐带上了一丝悲伤,琉璃不用思考就已经知道后面的结局了。
“所以说他是个真正的笨蛋,明明活着我就很满足了……”
“你父亲,真的很爱你。”
“是呢,所以我爸爸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我爸爸的梦想,等哪天,我一定要造一个大房子,爸爸也会高兴吧?”
“恩,会高兴的。”
琉璃翻身下床,顺手抄起了放在一旁的刀。
“吾该走了。”
“诶,这就走了?”
“准备两瓶酒,吾要带在路上。”
“你不能喝啦,万一像昨天那样在路上喝醉了怎么办,睡在路边绝对会着凉的!”
“无妨,路上只是解渴。”
拿起床头的水一饮而尽,琉璃走出了房间,女孩儿也赶紧追了出去。
“路上小心点,这一代最近很不安全的听说。”
琉璃点了点头,手提着酒壶,慢慢消失在了酒家少女的视野中。
还没走出两步,琉璃的喉咙便痒起来,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啧,那个臭丫头。”
看起来是自己擅自决定,将上好的美酒掺了不少水。
“无妨。”
如果用来解馋的话,刚刚好。
但是风间琉璃并未走远,却又感觉到自己头痛欲裂。
果然是因为醉宿的缘故,许久没有喝这么多还是感觉到身体没法承受,琉璃在村外不远停了下来,爬到一棵树上,决定小憩一会儿。
回酒店?压根没有这个选项,在风间琉璃的思考回路里,旅行就是去不同的地方,回去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喂,你的情报确定没错吧?”
“啊,没错,之前那个蠢货的女儿现在负责那个酒家,已经攒了一大笔钱。”
“喂喂,那个棕头发的对吧,我上次见过,长的有几分姿色。”
“嘿嘿嘿,懂了懂了。”
迷糊之中,似乎听到了几人的谈话。
但风间琉璃并未在意,继续坐在枝条休息,在树叶的遮挡下也没有被底下的人所发现。
当夜幕降临时,她才从倦意中苏醒,第一件事是拿起酒壶灌了一口。
“嗯?”
然后突然想起了迷迷糊糊之中听到的那些话。
“不好。”
风间琉璃迅速的从树上翻落,向着那个女孩子的酒家跑去,没有丝毫的迟疑,所谓旅行者的坚持直接被抛之脑后。
“喂,小姑娘,把钱都交出来,跟你那个蠢货老爹一样。”
身形魁梧的壮汉拿着一把大砍刀将棕色头发的少女逼在了角落里,其他的小弟正翻箱倒柜的寻找钱财。
酒统统带走,粮食全部拿走,钱悉数掠走,人……女的就抓回去。女孩儿自然知道被抓回去的后果,但是挣扎却没有一点用处。
这伙强盗平时就作恶多端,并且老大实力强大,村里人从来不敢反抗,但是因为村中并不富裕,也不会被他们盯上。
可是少女攒的钱却走漏了风声,如同多年前她的爸爸一样。
“我绝对不会把钱给你们的!你们这群混蛋!”
“你那个蠢货老爹就是这么死的,女儿也不接受一点教训吗?”
“……父亲……”
壮汉将脸逼近少女,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人,父女两个人死法都一样的话,想必你爸爸也会欣慰吧。”
“诶,老大,这多没趣啊,带回来让兄弟几个玩一玩多好啊。”
“闭嘴,老大这是没兴趣的表现。你想玩估计都没机会喽!”
一个手下的不满立刻遭到了另一个手下的训斥。
而少女此时已经失去了发声能力,只能靠在墙角默默流泪。
“看你这个样,也给你留个全尸好了,就一刀,怎么样,很优待了吧?”
“不……不要……”
“没用了,把你杀了以后我们再去慢慢找钱,反正钱不会逃跑的。”
“谁……谁来……”
少女的脑海里闪过了昨晚的那位客人,随即打消了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个做着侠客梦的少女,怎么会来拯救自己呢。
但是万一……
眼看着砍刀落下,少女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救救我——!”
“扑哧!”
风间琉璃的身影瞬息闪过,将女孩儿藏到身后,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刀。
用眼睛。
风间琉璃的左眼被壮汉劈下的一刀砍中,鲜血瞬间流满了半边脸庞。
“切。”
左眼已经什么都看不见,被正中一刀的话毫无疑问是废掉了,疼痛感如同刺激脑髓一般,却让琉璃更加的清醒。
“喂,你没事吧,啊,血!”
惊慌失措的少女看到琉璃滴落在地上的血迹,被吓得手足无措。
“无妨。”
“哦,速度很快嘛,不过为了救这么个丫头失去一只眼睛,很值得吗?”
“仁义道德,乃吾之初心,永世不忘。”
“哈,仁义道德,这么奢侈的东西也能被人挂在嘴上,也是让人笑掉大牙。就让你带着你的仁义道德下地狱去吧!”
“呐,这次的对手,你应该能满足一些吧。”
恩,或许呢。
刀鸣声再次响起。
“既然这样……”
风间琉璃缓缓的从自己的刀鞘中拔刀,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对面。
“出招吧。”
“受死吧,仁义道德的侠客!”
“这就要走了吗?”
“嗯,毕竟吾是个旅行者,不可久留于一处。”
3天后,风间琉璃与少女在酒家前告别。
“这样啊……这个给你。”
少女将琉璃脸上的白色眼罩摘了下来,将自己手中的东西绑了上去。
“这个是我做的,蝴蝶形状的眼罩哦,很好看的,不要弄丢了。”
“……多事。”
“好歹感谢一下嘛,马上就要走了。”
“……”
“不过这次的事真的谢谢你,还让你丢了一只眼睛……”
少女的脸色变得很抱歉,但是琉璃挥了挥手。
“无妨,反而更能让吾看清世界。”
说罢,琉璃转身拿起了少女给她准备的行囊。
“还,还会回来吗?”
“大概不会。”
少女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有空的话,回来看看。”
空气中突然飘来这么一句话。
“诶?”
等少女反应过来,琉璃已经走出去好远。
“喂,一定要回来啊!我等着你!”
也不管琉璃有没有听见,少女朝着她远去的方向大喊,脸上的笑容也不曾散去。
在樱花盛开的季节,风间琉璃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仍然是一身黄色的连衣裙,蝴蝶型的眼罩,以及和她一起出名的太刀。
一个人杀进了亲手将风间家灭族的世仇家中。
如同几年旅行做的那样,手起刀落,带走一条生命。
面对四散逃跑的家主,也并未着急动手,而是一步一步的跟着。
路是有尽头的,家主最终还是被逼到了死角。
“你你,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能给,钱,人,土地,怎么样都好,别,别杀我!”
“吾虽浪迹天涯,却未迷失本心。”
“求你了别杀我,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能给你!”
“人死而不能复生。”
听到这句话,家主彻底死心了。
灭族唯有灭族来偿还。
琉璃举起刀,心里没有一丝杂念,毫不迟疑地挥下。
刀插在地板之上,并未入肉。
“吾已经看惯了死亡。”
风间琉璃抽刀离开。
是的,一路经历了太多的死亡。
人死不能复生。
每个人都应有第二次好好做人的机会。
从此,风间琉璃消失在了大多数人的视野中。
只有一些人知道,她开了一间道场,专门教授太刀的使用方法,此外,空闲时期,她还会去自己开的铁匠铺,指导一下太刀的锻造技巧,传说中陪伴她的名刀,第一村妖刀,也被供奉起来。
风间琉璃,从此不再拿刀。
而大陆之中,太刀的使用者却逐渐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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