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记得,不如说不可能忘掉。
鼻青脸肿的暮暮跟云宝。
能目睹这类画面的几率小之又小。
事后二人的反应也大相径庭——
暮暮顶着满脸淤伤照常到校,云宝则窝在寝室闭门不出。
一方面可以说是两人性格使然。
另一方面则能偏执的理解为云宝在打斗中落了下风。
——如果我揍赢了谁大概不会在乎别人看到我脸上的伤口,你要问我我还能讲出来炫耀。
不过高中生程度的纷争谁赢谁输都不重要,玩了几次我也腻了,懒得拿这个事情撩拨云宝,她的反应我不说也能猜到。
所谓一点就着。
总之日升日落,这事被冲到墙角,跟“晚上吃什么”之类的玩意堆在一起。
云宝现在倒主动拧出来讲。
我说我忘了。
然后装模作样的想了下,哦,你输的那次。
终归是擅闯空房,不好大声发怒,她只掐了我一把。
旋钮掐。
痛的呲牙。
啊,对了。
“你记得卤蛋不?”
“哈?”
“那个白寸头,高二的,没事老找我茬。”指头在空中画圈,试图描绘一个竖着的丑陋椭圆。
“不认识。”
“她爸死了。”
“……”
没有我预料的反应。
卤蛋明明很在意云宝的事情,要是看到云宝现在的反应大概会相当伤心。
至于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蹦出这件事情——
或许一直躲在意识深处的罪恶感终于找疑似共犯的人与我一同承担。
……
雨又大了。
老旧的窗框被强风吹响。
树影摇晃。
准确的说是树干。
冬天只有树干——想象一下没有汗毛的手臂,就是这样。
这些树被困在这个破烂的小区,长叶子,掉落,长叶子,周而复始,没有花季。
有回去植物园。我妈带我买票进去,我爸在外边闲逛。看完植物出来,我爸指了朵路边的花问我叫啥。好像去趟植物园就该成他妈的植物学家。我说不认识。他说这叫没钱花。他以为他很幽默。我没来得及理会他主题就转了,变成好好读书之类的劝学屁话。
他是那种会说不好好读书就只能扫大街的家长。
他鄙视清洁工,明明自己就在工厂干活。
真奇怪啊。
……
云宝陪我看了会玻璃窗上路灯色的树影。
虽然她没怎么见过她爸妈,我倒不替她遗憾。
毕竟你永远无法在理想之外找到一对理想的父母。
……
不管怎样我爸还是教会了我一些事情。
虽然他是个没故事的男人,开口闭口总那几句破话。
我小时候以为他活错了。
人生该有很多故事,你看那些电视。
可我后来发现事实是反的,故事永远是少的。
故事与故事间的空隙才是人生。
平庸冗长。
有人一辈子都在走,从一个故事的结尾走向另一个故事的开头。
走着走着就死在半路。
“所以我还算幸运吧。”
——这是对云宝之前提问的回答。
她忽然问我后不后悔来到这里。
……
她说那天暮暮告诉了她一些事情。
“你们因为这个才打起来?”
她点头。
我等了等,她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倒像是后悔,扶着额头来回搓,搓得额头都起皱了。
“是不能告诉我的事情吧。”
她点头,表情严肃。
“我就不该跟你说。”
“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知道,妈的……”
是觉得既然不打算跟我说那压根就不该提到吧。
犹犹豫豫的真不像她。
我拖着椅子往她旁边挪了挪。
她没躲。
她叫我的名字,松开额头,盯着我的领子。
好像那里有她的救赎。
“我觉得,很不安……稳。”
我踩了踩脚下,试图体会在“很不安”后加一个稳的心境。
她的左手放在桌上。
我捏住她的手腕。
沉默。
空气被雨声填充。
那几秒里没人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她让我把耳朵堵上。
她决定告诉我,条件是我把耳朵堵上。
我照做。
她开口——
从嘴型判断,她先骂了几句毫无意义的脏话来确认我确实没法听到她的声音,然后才讲出本不该告诉我的事情。
洁白的牙。
张合的嘴。
一场凝重并可笑的默剧。
我盯着她的表情……
恐怕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是绝不能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我把耳朵堵得很紧。
食指的整个前端几乎要陷入进去。
我觉得我很聪明。
真的。
我觉得我很聪明。
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松开指头偷听。
就算是我,也在能现在的氛围中察觉云宝的失踪不是一场单纯的闹剧。
所谓的“知道”并不是越多越好,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只知道应该知道的事情。
许多悲剧发生的原因在于人的能力配不上自己的好奇。
我想云宝对我倾诉的心情等同于刚才我提到卤蛋的父亲。
只想分摊压力而已。
我等她说完才松开指头。
雨声流进耳朵。
“好点没?”
“没有,操。”
过了会。
“你明天怎么办?”我问她。
“换地方继续躲。”
“我留下来陪你。”
“……”
“就这么定了。”
“……不行,你回学校。”
“学校那边没关系。”
“你没关系我有啊白痴。”她指指外头,“知不知道多少城医的人在找我?拖着你我跑都跑不掉。”
“我是拖油瓶啊原来。”
“不然呢?你什么能力也没有什么忙都帮不上啊……”
呜哇。
这句好伤。
可是事实。
而一旦察觉到这是毫无反驳余地的事实——就变得更伤了。
似乎自知之明是我我剩下的唯一优点。
既然如此,贯彻下去才比较像样。
我说知道了,我明早回学校,“不会跟别人讲我见过你的。”
她点头。
“还有——”
我告诉她城医的人一直在找她,动不动就拉着我往现场跑。
“那些蠢逼……”她不屑的啐在地上。
“所以说这个城医到底是啥?老听你们在那讲。”
“城市医疗啊。”她耸肩膀。
“我问的是全名,回去了抽空百度……查一下。”
“全名?”她的语气好像我问了个多么残障的问题,“就是城市医疗啊,城市医疗集团,还能有什么全名。”
“城市医疗集团?”
“城市医疗集团。”
“不对吧……”
“哪里不对?”
就是这里。
这个时机,我在朦胧的疑惑中意识到一个问题——
城市医疗,城市医疗.
我反复默读。
“没有前缀?”再次向云宝确认。
她皱眉,无法领会。
“还不懂吗?”
北京城市建设集团,广州城市规划馆,武汉城市铁路开发有限公司……
诸如此类,一般会在排头冠以市名才对,不然就乱套了。
而她们口中的城市医疗……
疑惑在正确的时刻进一步加深,就像不断寻找宿主进行落脚的病毒,我联想到我们的学校——
市立子水高等中学。
……同样没有标注市名。
怎么会这样。
通常情况下,任何一座相对发达的城市都能随处见到有关市名的东西才对。
于是我注意到了,来到这里这么久,我没有一次见过也没有一次听过这座城市的名字。
没有一个人谈过类似的话题,也没有一个人在意。
恶寒从脚心袭起。
“云宝。”
“说。”
“……这座城市叫什么?”
“……”
来不及看清她的表情。
电停了。
黑暗来临。
人造的一切归于寂静。
“咚咚咚。”
背后传来敲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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