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瑞是个优雅的烟民。
铜制的雕饰烟盒。
修长的纸烟整齐的码在里边。
烟身白如象牙。
她夹出一只，点燃。
橘红的火星。
连雾都是细的。
袅然升起的烟气，
她的侧脸让我想起民国时期的电影。
回房睡吧。
她说。
明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我们中午就走。
淡蓝的烟雾从她口里流出——
与她头发相似的弧度。
“云宝说你是个洁癖。”
“可以这么定义。”
我伸手——
“给我一支烟。”
她让开。
从躺好的象牙里挑出一只，夹住滤嘴的远端，递给我。
“不能碰到你的手，对吧。”
我捏住烟身的尽头。
她笑了一下——
“这其实是个设定。”
你是说，你的洁癖。
“对。”
——如果你要管理很多小孩，很多，又懒得解释某些规矩的意义，给自己定义一个精神缺陷是很方便的。
——这样她们就知道某些地方是不能进去的。
——因为你有洁癖。
——她们会这样认为。
我点头，似懂非懂。
把瑞瑞的烟夹在耳朵上。
“这是干嘛？”
——她很惊讶。
“习惯性动作。”
两边的头发完全没过耳朵，细长的烟身只露出首尾两截。
我道过晚安便回房了。
……
房里没窗。
阿杰不在，只有云宝。
她躺在床上。
手按肚脐，似乎吃多了。
“啊。”——我发起无聊的挑战。
“啊啊。”——她接招。
“啊啊啊。”
“你是白痴吧……”
兴致瞬间消亡。
单调的房间。
我打开墙上的显示屏。
“没信号。”
——云宝已经试过了。
“来不来下棋？”
我从阿杰的床上端起附有磁石棋子的游戏盘。
“不下。”
小家伙一只手搭住眼睛——
“赢不了你。”
“谁叫你不喜欢动脑筋。”
我曾向她科普五子棋。
当五颗同色的棋子连成一线，你就可以——嗯，唤出深渊里的东西。
你必须这么说。
不然她不会陪你玩。
她输了。
非常彻底。
“到底是哪个傻*逼决定的？五个棋子连在一起？有个屁的意义。”
我说你不能去想意义。
一旦开始思考背后的意义，你就无可避免的陷入一种低效的心理疾病。
你以为有这个东西，你以为它就在那里。
玩GTA时看到街上的门，我总以为可以走进去。
我们试过五盘，或者六盘，她永远选黑的一方。
最后那场她把棋盘撕了。
“去你妈的五子棋。”
……
看了眼时间。
九点。
元月2号，夜晚九点。
之前睡满整整一天。
我有很大的预感——
今晚将继续失眠。
运动一下好了。
“出去走走吧。”
我拉住云宝的手腕，将她从床上拽成坐姿。
“白痴。”
“怎么？”
“你和瑞瑞聊了啥？”
——她的思维跳跃了一下。
“没啥。”
“她有没有讲我坏话？”
“人家哪那么无聊。”
“……你怎么帮她说话。”
“我哪有。”
“你之前不是挺讨厌她么。”
“……她也不是什么坏人吧，感觉上。”
骗我偷暮暮的电脑肯定是有苦衷的，我想。
“什么啊你，”云宝的小脚蹬了我下，“这么没用。”
“明明是大度好吗。”
“连讨厌一个人都坚持不了。”
“有什么办法，人是会变的呀。”
哪有人始终如一呢。
“那你，”
云宝目光下移，直到我下身的危险区，“还在记恨我吗？”
“……你想干嘛？”
“不干嘛。”
她站起来。
背着手。
“出去走走吧。”
答应了我的要求。
……
离开方形“旅馆”，我打亮手电，走在前面。
冬季。
山里。
沿着房前的山道下行，便是烧烤时使用的空地。
“不走这边。”
云宝拽住我。
她有新的打算。
我们绕到房子后面，顺着不甚明晰的小道，反向朝山顶前进。
“看。”
上行一段距离，云宝停下脚步，指着哪里。
透过树干的间隙——
五栋方形住宅连成的斜线后，巨大而扁平的“工厂”沉默的躺在黑暗的树林。
“我们进去。”
她很自信——
已经充分考虑到所有的事情。
可我敢打赌这只是她随机冒起的念头之一。
和“啊我今天早上还是吃麦片吧”一个等级。
我说算了吧，这么黑。
“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
她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我没有干劲——
“刚来的时候你明明盯着那里看了半天。”
“可这并不代表我想进去。”
——如果我试图靠近每一个我感兴趣的东西，大概6岁就死在了工厂的女厕所里。
不过就这样回去忍受失眠也没什么意义。
“有硬币么？”
云宝拿出来。
我对好光。
“抛一下，反就去。”
云宝抛了。
啪。
右手拍在左手背上。
“操。”
她露出手背——
那里什么也没有。
“老子没接到。”
“噗。”
“别怂了，走。”
她猛的拉我一把。
……
云宝有股冒险精神。
一直都有。
或者说她渴望表现出冒险精神。
显然，
是毡帽的原因。
她的虚拟偶像——
冒险家，手臂缠有绳索。
印第安纳琼斯，扶她版。
所以荣格是对的，不同文化里总能找到相似的原型。
……
“遗迹的入口通常在背面。”
小彩虹经验十足。
当然是装出来的。
她享受冒险，
至少，
享受扮演这场冒险。
喜欢意淫福尔摩斯的人不会忘记在身边设置一位华生。
一样的道理。
对云宝而言，此刻的我大概是毡帽的助手。
那个一无是处的怂逼，成天给毡帽运送各种自以为是的假消息。
只有偶尔，真的只是偶尔，发挥一点作用。
让读者觉得这个角色活下去也没什么关系。
……
“首先，这不是遗迹。”
——我倒不怎么反感担任吐槽役。
“我说是就是。”
两人在连兽道都没有的山坡上，沿着工厂的环形外壁，费力的眯起眼睛，在黑暗里找寻类似“入口”的东西。
关掉手电。
眼睛逐渐适应。
没有云，静谧的月光落在山里，简单美丽。
你知道世界上有一亿个形容词。
可它们不是我的朋友——
月光落在山里，简单美丽。
仰头，是树影间的星星。
数数不尽。
很像小时候在乡下见到的场景。
或许地球也是其中之一。
那些星星。
想象一下——
一场入乡随俗的星间旅行。
“笑什么啊你。”
——云宝的声音格外清晰。
没有动物，没有虫鸣。
她拽着我的手臂。
“记不记得今天上午发现的画画本？”
“很多衣服的？”
“对。”
我等她说下去。
“那玩意，有很大概率，”她故作神秘——
“是瑞瑞的东西。”
所以这里？
她没有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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