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周前,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蔚蓝的天空中几乎找不到别的色调,偶尔能从天边的角落找到几朵白色云彩,但也仅仅是个点缀,就像是果汁的表面不小心漏进了几滴牛奶,随时都能喝掉。
“啊~~哈~~”
又正逢休息日,关义竹在吃过午饭后便早早地就拿上一本异国的推理小说以自己最舒服的姿势躺在了安乐椅上,一边惬意地翘起腿,一边翻开了书签夹着的那一页。
猛烈的阳光隔着窗帘照进房间,过滤后就只剩下了一层温暖的纱衣轻轻地拂在关义竹露出的肌肤上。而这种暖洋洋的“抚摸”最容易让人悠闲地犯困,所以没过多久,他就眯起眼睛慵懒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我说义竹啊,外面这么好的天气难道你就躲在家里笃悠悠地看书?”
挺着比平时还要大一圈的肚子,摘下围裙和袖套的夏辉军叼起一根牙签大摇大摆地从厨房慢慢地走了出来。
他说是来找关义竹请教功课的,但是关义竹看他进门后一直往厨房偷瞄的垂涎表情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了。
这不,关义竹只给他上了一刻钟的几何课他就举起双手大喊“我全明白了!”,然后催促着关义竹赶紧去做饭,还特别叮嘱他一定要“多下平时两倍的米”。
“蹭饭直说好吗?”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关义竹已经见怪不怪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吐槽。
“啊呀~~顺便吃个饭嘛,顺便的,大不了之后我洗碗。”
“你、吃完还想拍拍屁股走人啊!”
关义竹抄起一个抱枕就狠狠地朝夏辉军扔过去,虽然他并没有生气。
不过最后的结果,还是两人在吃饭的时候关义竹靠石头剪刀布作弊才赢得了“不洗碗的权利”。
回到现在,夏辉军刚刚洗完碗,手上还残留着洗洁精泡沫。
“你这个人,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就和中年人过得一样,要不要我给你泡一杯枸杞茶?”
眼见关义竹无动于衷,夏辉军又开始“惹”他了。
“看来还是来杯英式咖啡更合适,不过你要装福尔摩斯还需要一个老烟斗和一把小提琴。”
“……”
关义竹听到后懒得动身体,只是转过头过去白了他一眼。
“夏辉军,你吃饭吃醉了吧?早晓得就少给你盛一碗饭了。”
“那你别让我洗碗呀,不让我洗碗我就不嘲讽你了。”
“把我中午烧的那碗红烧肉吐出来!”
“啊呀呀,开个玩笑嘛!我夏辉军是这种只想着吃的人吗!”
“……”
关义竹接不上话了,只能皱起眉头和两边脸颊摆出一副愁苦的样子。夏辉军见他这幅表情忍不住贱笑了起来,浑身上下的肉也随他在一起抖动。
“不过话又说回来的义竹,这么好的天气你真的不考虑点别的活动吗?”
“我已经洗好被子晒出去了呀。”
“我倒!”
夏辉军有种想举手投降然后跪在地上的冲动。
关义竹的脑回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所以他经常能看到或想到别人难以察觉的关注点和细节,但同时也经常会抓不住别人“最正常”的思路。既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板。
夏辉军强行静下心重新组织了一下思路,然后心平气和地说:
“我的意思是,义竹,假设你心血来潮地突然不想推理、不想看书不不喜欢二次元了,这种天气你想干嘛?”
“那是不存在的!”关义竹面露凶相,看着夏辉军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老夏你愿意没有任何乐趣地活下去吗?换我我不愿意,这个三次元本来就是个无爱的灰色世界,出生在这里已经够惨的了,难道还要把自己仅有的一些乐趣还假设成‘没了’?”
“但你也不可能天天只靠着推理小说和二次元过日子吧?你有本事别吃饭别呼吸。”
关义竹又白了夏辉军一眼:“生存和生活是两桩事,不过如果有美食进我嘴巴的话我也可以过得更加美滋滋就是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嘛!”
夏辉军眼睛一亮,觉得眼前的这个难搞的家伙终于走到点上了。
“什么怎么一回事?你从洗好碗后就变得诡里诡气的。”
关义竹在安乐椅上斜过小半个身体,头上的呆毛也弯成了问号。
“噗~诡里诡气又是什么鬼,你是造词大王吗?”夏辉军哭笑不得,“我就是很好奇,人家要么白天玩、要么夜猫子,你是白天挂窗帘晚上也盖被子,新新人类啊我去!”
“我只是而且这十几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啊?我最怕强光了咧,而且也最讨厌人多繁杂的地方。”关义竹合上书放在肚子上,反身指指身后拉上的窗帘,“像这种天气没有事的话我要么宅家里,要么就去图书馆蹭蹭,当然这是没有漫展的情况下,二次元为大!”
“啊~~人人都向往光明,只有我家义竹喜欢阴天。”
夏辉军画风一转,举止和神情突然模仿起了身穿黑袍、手拿圣经的牧师。似乎有温暖的阳光正沐浴在他的头上,而他正以浑厚的嗓音朗诵着神的旨意,
“喜欢阴天的人多了去了,不可能就我一个。而且,地球上也不可能所有的生物都习惯在在日光下活动。”
“比如蝙蝠、吸血鬼还有关义竹?”
“当、然、不、是!”
关义竹躺在安乐椅上呈“大”字型有气无力地仰望了一会天花板,稍稍恢复精神后便抽了张面巾又拿起了刚刚放在肚子上的那本书,一边哈着气一边弓下脖子小心仔细地擦拭着封面;等到他用挑剔的肉眼反复观察也认为表面一尘不染时,这才轻轻地把东西放在了旁边空无一物的圆凳上。
他现在也没再看书的心情了。
虽然还有点混乱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现在这样了,但和自己死党间的“半聊半辩”可是不能随便敷衍、错过的,虽然他们之间并没有具体的谈论话题,都是想到哪就说到
“诶我倒是觉得你们三个是一种类别的生物,统称‘怕光科’。”
静静地等关义竹保养完书后,夏辉军又张开了嘴。
“吸血鬼是超自然生物,蝙蝠又是唯一会飞的哺乳类。那我就不一样了,既不是天使也不是渣子,请叫我善良的demon。”
关义竹说着帅气地摆出了一个“以下范上”的手势,表情十分得意。
“可以了可以了,关掉!”夏辉军也不甘示弱摆出了一个“打住”,“我们现在讨论的是‘怎么让你在这种好天气出去做点别的事’,没让你犯中二。”
“谁是中二病?别把我和那群什么都不懂的小鬼相提并论好吗!”
关义竹立起来了他头上的呆毛表示不满。
“好的呀,那让我们把话题再转到回‘太阳’的问题上。”
“太阳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们。”
“哟,你承认自己有问题了嘛!难得啊~”
夏辉军像是说反话一样地鼓起了掌,但因为手上的肉板实在是太厚,所以击打出的声音难免有些沉闷。不过尽管如此,他本人还是不亦乐乎,还一本正经地把眉毛挑了起来。
“人性本恶。每个人都是有问题的,换句话说:因为有问题,所以才会做了人。也正是因为人有问题,所以才有了侦探这个职业。”
“可是侦探一般都是很崇拜光明的吧?什么‘剥丝抽茧把真相暴晒于阳光底下’类似于这种意思台词我已经在好多侦探剧里听见过了。”
“切!”关义竹听到后嗤之以鼻,“古往今来,有多少真相明明都已经被放到在台子上了,可看到的人还是只能当自己是瞎子和哑巴,为什么?因为要明哲保身啊!你还真当阳光能照亮一切啊?不存在的老夏,人家有遮阳伞,而且伞下就是一把枪,老大的一把,枪口的硝烟都还没消失呢!”
“嗯……”
夏辉军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只有拼命执着地找过幻想中那块无暇的白色,才能猛然醒悟黑色有多么地干净。黑色多好,既能利用、静心,又能隐藏、逃避,还不怕沾上别的颜色,反正已经是黑的了嘛!”
“怕是罪犯会更猖獗哦!如果世界一片漆黑的话!”
“这就是我想说的——如果被定义成罪犯,那他(她)就是可以被审判、可以受到相应惩罚的;相比之下,某些阳光下过着冠冕堂皇生活背地里却做着极度龌龊事的家伙更嚣张、更可恶!我恨不得能把这群人统统手撕了!”
说到恼火处,关义竹怒不可遏,直接咬牙切齿地举起一拳重重地打在了安乐椅的扶手上。
“总感觉离我原先想和你说的话越扯越远了呢……”
夏辉军拉开冰箱,从门柜上拿了一罐碳酸饮料连句话都懒得说就直接“噗”的一下扳开了拉环。对他来说,来关义竹这就和自己家里一样,甚至比家里更能放得开。
“咕、咕、咕……嘿呀,舒服!”他擦着嘴角漏出的汽水继续说:“刚刚义竹你说了很多黑色的好处对吧?可是如果都是黑色你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吧?你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你,都是瞎子。”
“对啊,”关义竹理所当然地晃了晃脑袋,“所以我最喜欢那种暗暗的阴天啊。你想想:眼前是微弱的但又能看基本看清所有东西的光线,而我能站在暗处睿智地观察到别人的一举一动但对方看不到我,当侦探的想想这点就爽!”
“呦呦呦,厉害厉害,牛逼牛逼,侦探硬是被你干成了间谍。”夏辉军又不怀好意地鼓起了掌。
关义竹的嘴角抽了一下:“我知道你们心中的侦探都是那种特别光明正义的形象,但侦探毕竟不是县令也不是警察,没那么多权利和义务,人家福尔摩斯还静脉注射可卡因呢!再说了,真要讲的话我也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坚守维护着心中那个经过很多事情也认真反复思考过得出的‘正义’啊,虽然这个‘正义’比较抽象,也不太符合热血漫中常出现的那个‘正义’,所以要打个引号,但反正我自认为我还是配得上侦探这两个字,这点我还是问心无愧的。”
“不不不,”夏辉军听到后摇了摇他那根粗胖的食指,“作为死党、助手还有相处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我夏辉军从来没有怀疑过义竹你配不配当侦探,我心中的侦探就像是福尔摩斯那种特别怪异、阴沉的形象,所以你特别地符合形象……也不对,你这个人有的时候也是蛮逗比的,而且还是个十足的BUG,嗯……那就一半符合吧!”
“所以我也说了,我……”
“你不用再多解释了,”夏辉军伸出一只手拦住了正要说下去的关义竹,“作为死党、助手还有相处了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其实我早就总结过你不想在大太阳底下活动的原因了:第一,是你眼睛真的怕强光,第二,是你总是中二把你自己当成应该隐遁在暗影中善良的demon——哦,やめて(雅蠛蝶),有话好好说啊,不要冲动、喔!やめて、やめ——”
一被说到“中二”,关义竹马上就暴躁就炸起了呆毛和眼中的火花,就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老虎。夏辉军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张牙舞爪地跳过来要打人了。
“喔!喔!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的呀~~嗷~~”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夏辉军想跑,但就这么点地方能跑到哪呢?很快就被关义竹一把抓住接着不由分说一顿暴打。夏辉军自知说错了话要遭受皮肉之苦,赶紧先蹲下护住头。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让你不好好说话!”
口中每喊一个“有话好说”,关义竹就会抡起一拳砸在夏辉军暴露的背上。可怜的夏辉军什么事都不敢做只有乖乖挨打的份,模样非常地狼狈。
“痛痛痛~~哦呦好了啊,不就是中二病嘛——喔喔!我错了我错了!”
夏辉军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说出的话并没有让关义竹停手,反而还力道还越来越重,一边又喊起了“谁中二、谁中二、谁中二!”
“我没说是义竹你中二啊!”夏辉军有些招架不住了,只能求饶:“我中二,我中二还不行吗、吗——嗷~~~”
随着关义竹从身后一记精准、酷狠的锁喉,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随之响彻了整幢大楼。听上去,就像是躺在山丘中被几万辆坦克碾过去的那样,是发自身上每一处骨髓所迸发出的疼痛哀嚎。
“以后会不会好好说话了?嗯?!”
赤.裸裸的武力镇压,不过夏辉军的体型还是摆在那的——这么粗的一根脖子,光是绕起来都要废掉一卷带子,关义竹一直勒着难免有点疲惫,所以他决定用尽全力连人一起向后弯了一个大角度,不过这么做完后他仿佛觉得自己更吃力了。
“会的会的会的!竹哥你先放手。”
夏辉军只是稍微抵抗了下,也没做太多的挣扎,更多的是在委曲求全地让放手。其实谁都知道,包括从马路上再随便拉个路人过来也能看出他们之间就是最正常的打闹而已,和平时嘻嘻哈哈的时候没区别,真要说的话其实这两人在角色扮演周瑜和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好,清楚了对吧?”
关义竹的表情依旧阴鸷可怕,不过一眼就能看出是装的,如果细细观察的话还能发现他因为想憋住偷笑而抽搐的嘴角。
“嗯嗯,我发誓好伐——我肯定知错了!”
“那还差不多!”
关义竹收起表情猛地往前一推,放过了一脸悲惨模样的夏辉军。后者被放开后还装腔作势地拍着胸脯上的肉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就好像自己真的刚刚在生死边缘徘徊。
(我去,后面痛得要命,这个中二病动起真格来了册那!今天先算了,等以后再搞事情!)
只不过他并没有要打算收敛。只要天没塌下来,内心的小恶魔就不会退散的,尤其是在调侃关义竹方面。
“……虚心接受,屡教不改嘿嘿~”
“你说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说的啊——”
(该死,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夏辉军在心中欲哭无泪,而站在一旁的关义竹刚刚休整完就又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了。
“我掐死你~~!”
“喔!やめて~~”
“很皮嘛你!皮儿子放学——皮到家了哦?”
“没有,听我解释~~”
“我掐死你~~!”
叮咚——
两人正顽皮地闹到兴头上,门铃却突然响了,他们也因此停下了思绪和手中的动作,本来还吵吵闹闹的客厅一下子就像是变魔术似地安静了下来。
“……谁啊?这个时候?”
关义竹疑惑地望着门口,双手却还搭在夏辉军的脖子上。
“易钏雨?还是李雯媛?”
夏辉军瞬间就想到了两个这个时候极有可能会出现在门外的人。
“不知道,要开了才知道。”
“那你倒是快点去开啊,你还掐着我脖子干嘛!”
“切~”
关义竹不屑一顾地放开了夏辉军。
“哪位?”出于侦探谨慎的本能,他对着门口喊了一声。
“是关义竹侦探吗?我有事情要委托!”
门的那边传出了一个高昂有力的声音,关义竹凭此暂时先判断他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来了,请稍等——我去有委托人!”
后面半句话是小声地对夏辉军还有自己说的,然后便手忙脚乱地开始打扮了起来。关义竹认为作为侦探的基本形象是很重要的,至少在外人面前。
因为客厅没有镜子,所以只能对着空气稍微整了整衣服、裤子、头发还有呆毛。
“你个白痴!衣领歪了,看看你能做什么事!”
夏辉军忍不住上前伸出手一把揪住关义竹的衣领给两边放到了一个美观、对称的位置又把整件上衣从上往下拍拍平。
虽然平时有小打小闹大调侃,但该团结的时候还是会团结的,这就是死党!
“OK,完美!”
“完美,OK!”
两人心有灵犀地击了个掌后,关义竹走到了门口,夏辉军则跑去厨房泡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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