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的不假,银子是个好东西,能在阴天下雨的时候都亮的刺眼,连鬼都受不住,愣是去推那石磨了。
还得说这鬼老实,它要是知道怎么吓唬吓唬人,指不定就不会受推石磨这种苦了。
可子非鬼,安知鬼之乐?当过鬼的人未必都能再当一回人,可鬼终究是不比这人高到哪里去,可能就是因为成了鬼,无欲无求,变得没了私欲,更像是君子了吧。
所以啊,鬼毕竟比不得人,十个人里未必能有一个君子,可十个鬼里肯定不会有一个人,一帮硬邦邦的骨头或者摸不到的气怎么能比得上满是血肉的人心呢?比骨头软,还比气息硬。
这钱呐,也就只有鬼才会傻乎乎的推着石磨,然后老老实实的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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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憋住了,老刘没尿到裤子里,也算是一大幸事。
他整个人软的像坨泥巴一样,摊在地上,那框菜被踢倒,里面都是城外菜农一筐筐粪水浇出来的好菜,个个水灵的不行,而此刻就和老刘一样蔫着,好像是没几步就要死了。
油纸被撕开一个口子,火折子从缺口处漏出了一点小头,正正的对着老刘那双没什么茧子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好似有一股灌堂风吹起来似的,火折子往前面一滚,便轻轻的碰了一下老刘的手指头,老刘却像是瞧见猎人的猎物一般,刚刚还绵软着的身子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抓起火折子就揣到了怀里,生怕见了风就要着了一样。
“我知道你有两个儿子,可你是卖身给了侯家的人,按理说......你那两个儿子应该是家生子。”
那天屋里黑漆漆的,老刘没敢去摸身边睡的像头死猪一般的媳妇的手,那个黑衣人背对着窗户,屋外面渗出来的月光将他的身材仔细描绘了一遍。
“一个家生子五十两银子,连带着上下打点最少得要二十两.....”
老刘心里冷得像是身上盖了块冰一样,在这瑟瑟秋风的应天府,他却好似身在关外的立冬。
“一百二十两银子,你一个奴才.....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说着,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子,他用手指挑起木牌子上面拴着的绳子,然后再老刘面前晃来晃去。
“你去偷了你家主子的库,才有的钱给你的家生子赎身,还堵住了一些人的嘴.....”
“让你的对头给你顶罪,你就成了侯府里唯一的管事......”
“嘿......”说到这儿,黑衣人嗤笑了声:
“你倒是激灵的很。”
说着他将木牌子又揣回怀里,根本不给老刘碰一下木牌的机会。
“你......你休想蒙骗我!”
老刘心底里还是绷着一丝侥幸,他毕竟没看清楚木牌上的字儿,指不定是哪个知情的下人装模作样的来吓唬他然后敲他银子。
“我做了什么事,日月昭昭天地可鉴,拿一快假的牌子就像敲印子?呸!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奴才,居然有这般狗胆子!有种咱俩一起去主子面前说个清楚!”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老刘越说越有胆气,除了没站起身来面朝着黑衣人对喷,这话里的气势可算是足了。
也没亏待他这么些年狗仗人势的经验。
“有种.......”黑衣人嘟囔了一句,可他纹丝未动。
只见噌的一声,黑衣人从背后拔出一把雪亮的钢刀来,猛地架在老刘脖子上。
“到底是侯临家的奴才.....粗生脾气倒是不小。”
“拿侯临压你看是不管用了?那我就拿这把刀压你.......”
黑影人说着,刀刃朝着老刘的脖子又进了一些,老刘仿佛听到了刀刃割断汗毛的声音。
“壮士!壮士饶命啊!”
甭管怎样,黑衣人没敢跟他去主子面前对峙!无所谓是不是为了钱.....
他怕主子知道!
甭管是不是这样,可这算是老刘在钢刀面前最后的脊梁骨了,他一没敢动,怕划着自己脖子,而没有大声求饶,怕吵醒睡着的媳妇,更生出些乱子。
“壮士要多少银子.....尽管开个口.....我要是能拿出来一定全都献给壮士!”
“不要银子....”
“我要你放火烧了你家主子的书房。”
“啊.....啊?”
老刘一愣,心中猛地一喜,可听到后面的话顿时又萎了下去。
“书....书房?”
老刘颤抖着说道。
“你听清了?”
黑衣人说道。
那还不如去告诉主子是他偷了库里的银子!
不过是三十板子打没半条命然后丢出府去罢了!好歹能活着!
老刘想起之前一位自恃宠幸美人私自进了主子的书房,被捆了手脚扔到城外难民堆里的样子,简直死的惨不忍睹!
这还是个女人,指不定男人会怎么死的!
“我.....我我我.....”老刘还想争辩一下。
“你那两个赎出去的儿子,都在嵩阳路上做营生是吧?”
“一个卖鞋,一个卖伞。”
嵩阳路是应天府里小买卖人的聚集地,老刘的那两个儿子正在嵩阳路上讨着营生,讨的都还不错,老大还让人做了媒,有了婚事。
往常老刘要是听见这俩儿子,心里指不定要蹦的多高,当然不可能跟那些公子哥们去比,可跟府里的家生子们比起来,嘿!我的俩儿子都是良籍!
可今儿个听到他俩儿子,老刘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说你俩儿子,一个卖伞,一个卖鞋。”
“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办呢?是求着天多下些雨,还是求着天多晴些日子啊?”
你是要你儿子的命,还是要你自己的命?
老刘此时却像个石头一样,仿佛连喘气的声儿都听不见了。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
黑衣人好像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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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跑慢跑,老刘抻着两条软塌塌的腿。
“呦,刘总管,大半夜的干嘛去啊?”
巡夜的两个家丁瞅见老刘这一副样子,自从另一个管事被扔出府外之后,这位刘总管似乎就没这么狼狈过。
这可是家里主子最宠幸的管事,听说.....听说主子的一些难以启齿的事儿也都是这位刘总管去办的!
这人可不能得罪!别看只是个奴才,那也得罪不起!
“没.....没啥。”
“主子让我去他书房拿点东西。”
老刘尽力稳住软绵的双腿,他靠猜墙边上说道。
“呦!”
家丁是个练过些日子的人,他一眼就瞅着老刘不对劲的双腿。
“刘总管,你这两条腿怎么了?”
“没....没啥,就是今天干了点重活,有些软。”
老刘颤巍巍的说道。
“那您用我帮忙不,我看您这走道有些费劲呢?”
“不用,你.....你忙你的去,我不用你管。”
“巡夜是重要的活计,你可要瞪大了眼睛,别让小毛贼进来!”
说着,老刘还可以瞅了侯临小院那个方向。
“明白!您就放心吧!肯定连一只麻雀都飞不过来!”
一看老刘这眼神,家丁当时就明白了。
“那您慢走!”
家丁讨好的说道,还给他闪身让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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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家丁瞅着老刘一点点走远了,长舒一口气,罢了,他还对着身旁年轻的小家丁说道:
“瞅着没,我看他今天一整天就扛了一筐菜,这就腿软了。”
“真是......”
“真是废物啊,一筐菜就腿软了,这要是我我就得被我爹打死。”
年轻的小家丁多嘴。
“嘿!你个小子!”
家丁连忙捂住他的嘴。
“你小心着点!”
“还废物.....”家丁瞪着他说道。
“这叫富贵,知道不,我羡慕还来不及呢!”
“富贵?这还富贵个啥?”
小家丁不解的说道。
“你个混小子......知道为啥他搬一筐菜就腿软不?”家丁问道。
小家丁摇摇头。
“那是因为他不干活,不干活还有吃的,能吆五喝六,那就是富贵。”
“还有啊,你以后注意着点。”说罢,家丁指着小家丁的鼻子训斥道。
“晓得今天刚进家门的那个姨娘不?那就是刘管事接过来的!”
“给主子接女人,也就他刘管事一人了!”
“还有刚才,刘管事说主子让他去书房取东西。”
“你小子知道书房在哪里吗?那可是姨娘都去不得的地方!”
“之前有个姨娘就私自进去过,让主子困了手脚扔到城外难民堆里去了。”
说到这儿,家丁一脸后怕的说道:
“那年大旱,再加上大雪冻死了一批人,城外的难民多了去了......”
“那个姨娘,被扔到百八十号难民里边......亲娘嘞....那个惨啊。”
“百八十号难民轮着给她日死了,日死了还不算,还要那刀啊斧头啊给.....”
“给.......”
说道一半,家丁摆摆手,脸色差的可怕。
“不说了不说了,总之你就记着,这位刘管事可是有大宠幸的人!晓得不!”
说罢,他狠狠的从小家丁的头上拍了两下,瞅着小家丁懵懂的样子,脸色煞白的接着巡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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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书房就在眼前,可老刘的两条腿却越来越软。
就在他刚刚要摸着书房门的时候,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妈......”
老刘刚要一嘴巴喊出声来,只见屋里一双大手猛地将他的嘴捂上,然后将他重重的摔进了书房里。
这双手力气大的仿佛能挤爆老刘的脑袋一般,可他却摔倒了软踏踏的东西上面,屁股还不如腮帮子疼。
老刘摔到了一摞子书上。
“是我。”
就在老刘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双大手的主人终究是先说话了。
“你为了你儿子,还真是拼出去了啊?”
似乎是戏谑着,黑衣人轻佻的说道。
老刘终于认出来,面前这个人就是那一晚上的黑衣人。
“你......你能遵守你的诺言吗?”
“呵....”
“怎么?担心?”
“......”老刘没有说话,他两条腿都在发抖。
“快点,点火了。”
说着,黑衣人将一块木牌丢到了老刘怀里。
老刘借着月光这么一看,确实是他之前落在库里的木牌。
“快点点火。”
黑衣人边说着,边将一本书往怀里揣去,他似乎根本不避讳老刘一样。
可是不知道哪里突然起来的一阵风,愣是将黑衣人怀中的书吹了开来,一片夹在里面的纸就这么被吹了出去。
忘关门了!黑影人将老刘扔进书房的时候忘了关门!
“混账......这几年的安生日子.....”黑衣人暗骂道,他并没有先去看那张被吹飞了的纸,而是转过头来,对着老刘恶狠狠的说道:
“还不快点火?”
“那是账本?”
老刘问道。
黑衣人闻言,连话都没说,伸手就从腰后抽出半截钢刀来。
老刘吓得连忙掏出火折子,将火折子吹着了,往屁股底下一堆书上这么一埋,顿时那堆书就渐渐人燃起了火星子,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老刘见状连忙后退两步,避开了迅猛的火舌。
“你......”
他刚转过身来对黑衣人说些什么,只见一阵刀光闪过,老刘张着嘴巴,却什么声都说不出来了。
黑衣人直接一刀就砍了他的脖子,还一脚将他的尸体踢到角落里,远离的那堆被烧着了的书。
然后黑衣人掏出一个小瓶子,将瓶子里的液体洒满了老刘的尸体,包括他从脖子上流出来的血也都沾上了这些液体。
“.......”
黑衣人将手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这火油味道也太大了吧。”
说着,他将瓶子塞到了老刘手上,转身推开房门,一脚就窜到了屋顶上。
那阵风吹的并不大,被风吹走的纸不过是吹到了对院的一棵树上。
“走水了!书房走水了!”
黑衣人模仿着老刘的口音,喊了两嗓子,可不知道从何处又吹来一阵风,将树枝上的纸又给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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